「『路西法』。你知道我過去為了得到這個名字花費了多少努力嗎?」羽生低頭踱步著。「每往前跨一步,都是在撕扯過去留下的傷疤。你不知道那些日子我是怎麼過的。你不知道我受了多少苦,又花了多少時間和心理的陰霾對抗,花了多少力氣裝出一切安好的樣子。你不知道我是如何忍著身上的疼痛被拖出實驗室,你不知道那些管線是如何插進我的身體,你不知道昏迷後醒來發現身上到處都是術後傷口的感受!」
「羽生。」錦織的聲音從耳機裡傳來。但她既沒有下達指令,也沒有任何表示,只是輕輕的提醒羽生不要被沖昏頭。
「有更多人來了,監控室這裡需要支援。」槭的聲音傳來,緊接著便是一陣腳步聲和急促的喘息。
「這些,你都不知道。因為我只是你宏遠理想的其中一小塊背景。」羽生低聲道,抬起了頭,看向路西法。「但現在,看看你。惡行被大眾看見的感受如何?所作所為被赤裸裸攤開的感覺如何?看哪,這就是你所打造的江山在一夕間瓦解的模樣。」
路西法靜靜的看著螢幕上的直播畫面,看著一旁的聊天室瘋狂的刷著訊息,想必各大媒體、政黨和企業機構此刻都亂了套吧。
真有你的,羽生。
路西法笑了。
「首先,我能感受到你的滿腔怒火。我很同情你的經歷,如果你願意的話,晚點可以詳細說給我的祕書聽。」路西法走下台,所到之處,賓客紛紛讓道。「但對於你的不實指控,如果你執意採取這種做法,我恐怕只能深表遺憾,我們沒有和解的可能。」
「和解?你覺得我會想和解?」羽生不可置信的看著路西法。
耳機裡數聲槍聲傳來,樓上似乎發生了激烈的槍戰。
「關於你所謂的證據……哼,或許你認為放到網路上是個很聰明的做法。畢竟網友和媒體最喜歡的就是捕風捉影,他們從不論事情的真實與否,看到這些虛偽的陳述,肯定都見獵心喜吧。」路西法把手背在身後,微笑著,緩步繞行著宴會廳,隱隱和羽生與暗處的雷米歐對峙著。「光是如此,就對我的名譽造成了巨大的損害,你,還有幫助你做出這些的朋友,我都將提起告訴。」
「其實你巴不得把我們殺了吧。」羽生道。
「瞧,你又在汙衊我的人格了。看來你真的對我有很大的誤解呢。」路西法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我就不問你是從什麼管道取得這些資料了。這些實驗,全都是為了獸人族群的生存所做,過程絕對合法,符合國際公約,我路西法問心無愧。」
「先看看證據再說話吧。濫用藥物、活體改造、操縱思想……可別以為大眾全都是笨蛋,民眾的眼睛是雪亮的。」羽生怒目瞪視著路西法。
「難道——」路西法露出笑容,眼神瞥向了螢幕。「——不是嗎?」
在路西法抬起手的一瞬間,直播畫面瞬間變成了一團雜訊。
羽生微微變色,悄聲道:「小槭,小茵?你們那裡還好嗎?」
回答羽生的是另一陣槍聲,但這一回,槍聲清晰的從樓上傳來,而非耳機。尖叫聲四起,賓客爭先恐後的往外衝出去。
監控室的門口橫七豎八的倒著數個警衛,槭倚在門邊,扔下那把早已用盡能量的聲波槍,換上了真實的手槍,迅速填充子彈。茵整個人幾乎趴在了鍵盤上,不停的喘著氣,主機和螢幕不是被砸壞,就是多了數個彈孔。
「妹,你在這裡待著,保護好自己。」槭往走廊上瞥了一眼,確認沒有敵人,對著茵說道。「我去樓梯口,那裡比較容易防守。」
「……好。」茵沙啞的說道。剛才突然來了一大批警衛,槭靠著優秀的槍技勉強守住大部分,其中一個卻逕直衝向了茵,茵反手打落他手上的槍,卻在一陣混戰中,被對方抓住手臂,正想掙脫,又被狠狠地往控制台上按去,控制台的邊緣用力的撞擊了茵的腹部,彷彿要撞碎她的五臟六腑。幸好槭及時發現,和茵完美配合,拔起螢幕狠狠砸在那個警衛的頭上,又近距離朝他的額頭補上最後一記聲波槍。
好痛……
茵摀著肚子,咬著牙,掙扎著站起身,扶著椅子,差點站不穩。她只覺頭暈目眩,耳機裡似乎傳來什麼,但她沒有心力去聽。
不行,現在監控室被摧毀……樓下肯定也發生了什麼……她得幫上大家的忙……
且說直播失去連線後,路西法就顯得更加肆無忌憚了。賓客已經都跑光了,明亮的宴會廳只剩下路西法、羽生、雷米歐和數個倒地不起的警衛。
「是啊,民眾就是群蠢蛋。正因為他們愚昧,所以才需要他者的領導,否則我們所引以為傲的族群,事實上就是群無頭蒼蠅,沒有領導,他們根本活不下去。」路西法微笑著,身上的西裝仍然潔白無瑕,沒有沾上半點灰塵。「獸人經過長久的演化而成為如今最適合生存的模樣,卻依舊面臨著許多潛在的生存危機。開導大眾是不切實際的,唯有直接做出行動,才能保障族群的延續。」
「你終於露出本性了,路西法。」羽生嘶聲道。
「是啊,多虧了你,羽生——我沒記錯你的名字吧?謝謝你把我從那些冠冕堂皇的胡話中解放出來,我受夠對牛彈琴了。」路西法走向了窗邊,似乎在思考著什麼。「還有,感謝你們,讓我看見了如此成功,卻又如此令人意外的實驗結果。」
「裂耳,他往落地窗走去了,現在是開槍的絕佳時機。」雷米歐低聲道。
「恐怕不行。有人往我這裡來了,我得再往上走幾層。」裂耳似乎正收拾著東西,匆匆忙忙的奔跑著。
羽生和雷米歐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路西法拉開窗邊的窗簾,傾身望著樓下的車水馬龍。「我很佩服你們試圖完全推翻我的形象的勇氣,因為如果是我,我也會這麼做。要摧毀一個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他在這個社會上完全的死亡,當個體在社會上無以立足,他在大眾的眼裡,與死者無異。」
路西法沿著窗邊行走,悠閒的欣賞著窗外的夜景,對於羽生和雷米歐的存在絲毫無懼。「只可惜你們遇到了我。你們以為,那樣一場小小的直播能夠掀起多大的波瀾?哪怕現在各大論壇上吵得再兇,各大新聞台播送再多條新聞,幾個星期、幾個月後,健忘的民眾們便會被下一件事吸引注意力,把今天的我拋在腦後。」
「不可能。你將永遠無法抹除你在網路上的痕跡與汙點。」羽生向前跨了一步。
「太遲了。你們妄想在網路戰上取得勝利,殊不知這是一場還沒開始就已經落敗的仗。」路西法得意的笑著,看向窗外一個特定的點。「看吧,看看那些狂熱者們能夠做到什麼地步。」
羽生順著路西法指的方向望去,赫然發現,過去中間空無一物的中央圓環,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巨大的馴鹿雕像,燈光打在它身上,額外增添了一股神聖感,宛如某個古代聖賢或歷史偉人。
「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麼。我什麼也沒做,我只是單純的闡述我的理念,自然而然的,就多出越來越多追隨者。」路西法傲然遙望著那座雕像道。「理念是不會騙人的。政治的言語很汙濁,唯有理念能夠以最真誠的樣貌出現,打動人心。即使你們再怎麼努力,也仍然會有一群人,認同我的理念,願意為我赴湯蹈火。」
「只要我們能揭穿你,把你那些『理念』真實的樣子公諸於世,那就夠了。」羽生道。
與此同時,雷米歐也不斷的低聲說著:「裂耳?裂耳?聽得到嗎?他還在窗邊!錦織,你在嗎?錦織?槭?安德森?唔……」
沒有人回應。
「真不錯啊,真是偉大的信念。你離開基解實驗室後,在外面成長了很多啊。」路西法轉過身,對著羽生微笑道。「如今,你站在了我的面前,『實驗體beta』。你所做的這些奮鬥,都與我當初的實驗無關,你靠著自己取得了飛躍性的成長。」
「我不在乎你的讚美。警察應該很快就會到了,我的目的已經達成,接下來,你只要再道個歉,我就能和你永別了。」羽生道,也察覺到情勢不妙。
「實驗體3號和4號……或許15號也來了?他們也成長了不少呢。」路西法道。「實驗體15號,那個被你稱為『小麥』的奇美拉,你知道為什麼我當初要把他送給你嗎?」
「我以為那是你的惡趣味。」羽生冷笑道。
「馴化——那是我無法做到的。而你成功替我達成了這一個步驟,完成了最後一塊拼圖,現在基因序列嵌合研究已經趨於成熟,我們的實驗終於得以完整。」路西法笑著,看著羽生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回來吧,羽生。我保證你將會得到善待,你可以幫助我拯救世界上的每一個獸人。」
一陣腳步聲傳來,卻見雷米歐不知何時被突然出現的托爾壓制在地。那頭白狼顯然不只是路西法的祕書,更是他的貼身保鑣。
「回來吧,羽生。」
羽生咬著牙,不斷切換著耳機的頻道,耳中所聞卻盡是壞消息。槭和茵被困在監控室;安德森和小麥似乎受了傷,被團團包圍;裂耳大概還在逃;錦織則不知所蹤。外頭還有更多的警衛,源源不絕的湧上,天知道路西法還藏了什麼後手。
「我……」
「我認識的羽生,到了這種關頭,還能夠吐出各種沒有營養的譏諷。」
羽生睜大眼睛,接著隨即重新露出了笑容。
「你來晚了,『夾竹桃先生』。」
一條花蛇站在宴會廳的門口,嘶嘶吐著蛇信,他的身旁站著一頭高大的黃狼,健壯的手臂上布滿刺青。
「我寧願你直呼我的本名,奧林德。」那條花蛇昂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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