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停下跑步機抹去一臉汗水,從二樓健身房的落地窗往外,看見舒燄推著坐在輪椅上的年輕女孩在C棟的小花園散步。
年輕女孩是C棟除了旭和舒燄外唯一一位病患——安妮塔,旭看過她幾次,但從未和她說過話,事實上旭覺得安妮塔不想跟任何人說話。
跟安妮塔相比,他被送進來時的模樣根本不算淒慘。
她有半張臉被紗布包裹,包括那邊的眼睛——他猜測那隻眼睛已經失去功能,剩下的半張臉也有著較輕的傷疤,手腳露出來的部分同樣都被紗布包覆著,身上幾乎沒有幾處完好,而且很瘦,病態的瘦,僅能從髮色和膚色依稀辨認她大概是南美洲那邊的人。
舒燄也沒跟她說話,只是默默陪著她在花園走一圈後,坐在椅子上看遠方的海。
當旭可以到處活動後就發現,舒燄每天下午離開都是在陪著安妮塔,唸本書、放個電影或是安靜的出來走走。
基於某些他不了解的原因,這裡的工作人員除非必要,也很少和安妮塔說話,舒燄是唯一一個始終和他們有接觸的人。
因為他們都是她撿回來的兇猛野獸?發現有人跟他一樣獲得舒燄的關心和溫柔,自己並不特別,這讓旭胸中一陣煩悶。
「我有說你可以跑步了嗎?」突然冒出的笑語嚇了他一跳,回頭只見歲川無聲無息地站在跑步機後。
被抓包自作主張鍛鍊,旭僵站著不知如何回應。
這副老實樣讓歲川忍不住笑了出來,將手上的X光片拍到他胸前笑道:「好啦,嚇嚇你的,我就是要來跟你說恢復狀況不錯,可以再加強復健的強度了。」
歲川順著他剛才的視線望去,看到舒燄和安妮塔。
「她發生了什麼事?」旭知道不應該打聽,但還是忍不住問了。
歲川看他一眼,眼神中帶著一點責備,一點有趣,旭記起舒燄說過保密性高是這裡的賣點跟規則,他不純的心思彷彿被看穿,臉上一陣燥熱:「抱歉我不應該打聽。」他尷尬地撇開視線。
結果歲川反而笑了出來。「這個規矩是訂給AB棟那些付錢的大爺們的,你們是有付我錢嗎?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是由我來決定的。」
「我知道你在意什麼。」所以歲川顯然知道他在想什麼,這讓他感覺更加尷尬。「不過別擔心,她是基於不同的理由關心你們。」
這意有所指的話讓旭聞言更覺得疑惑,忍不住又問:「所以她是怎麼了?」
「你們這些傢伙還能發生什麼事。」歲川苦笑嘆道:「綁架、監禁、控制,差不多就那些吧,人類變不出什麼新花樣。」
「所以她也是⋯⋯那她怎麼會搞成這樣?」旭駭然倒抽一口氣。
歲川回以無奈的眼光:「你以為每個人的能力都跟你們一樣強大呀?你們是例外中的例外!安妮塔很弱,事實上這裡大部分的人都很弱,她甚至沒辦法精準控制自己的能力。」
「她的能力是什麼?」
「詛咒。」歲川習以為常的開口。
「她是舒燄在名單上的人家裡找到的,那個人是個毒梟。」
「她的能力是靠負面情緒發動的,越痛苦越怨恨就越精準強大,毒梟把她養在家裡,餵她毒品,在需要她的時候停藥,讓她在毒癮發作的狀態下幫他詛咒別人。」
「為了追求更好的效果,他們開發一種新的毒品,還取了個好聽的名字叫『死神之吻』。」他嘲諷地哼笑一聲,「不只愉悅加強一百倍,痛苦跟戒斷時間也是一百倍。她來的時候狀況雖然糟但沒這麼可怕,是戒斷發作的時侯,太痛苦了,沒有任何緩解藥物起得了作用,她自己把自己搞成這樣。」
「你說她身上的傷都是自己⋯⋯你們沒有把她綁起來嗎?」她幾乎撕爛自己每一吋皮膚,這太誇張了!
「她掙脫了約束衣,沒人處理過這種新型藥物的戒斷,她展現前所未見的燥狂,不只撕爛自己的皮膚,還動手挖掉自己的眼睛。舒燄發現進去阻止,但她偷襲她,拿折斷的床角攻擊她,還詛咒她。」歲川將手插到白袍口袋,無奈地嘆了口氣。「所以安妮塔沒成功做到的事才會跑到半個地球外再發生一次,不然誰可以把舒燄傷成這樣呢?」
劃開舒燄後腰的傷疤是拜安妮塔所賜?這也說明了為什麼工作人員不願意和安妮塔有太多接觸——就算每個人都多少有些能力,一個有嚴重失控經歷的人還是讓人害怕。旭眼睜睜看著舒燄坐在安妮塔身邊,毫無防備迎著風閉上眼。
「安妮塔⋯⋯已經沒有戒斷症狀了吧?」旭胃像被抽空,只想立刻舉步下樓到舒燄身邊。
「現在是另外一個階段,她重度憂鬱。」很常見的後遺症,也很難纏,特別她又把自己搞成殘廢,讓一切雪上加霜。
安妮塔脫離痛苦的戒斷症狀發現自己做了什麼事後就迅速的枯萎,完全喪失生命力,舒燄擔心她,所以才每天陪著她。
旭想起舒燄說過,這裡是歲川為他們這種人準備的避風港,「如果安妮塔好起來,你會讓她留下來?」
她一定是認為安妮塔能在這裡重新找到安身立命的地方。
「我怎麼覺得自己像幫撿流浪動物回家的小孩擦屁股的家長?」歲川冷哼一聲,和旭並肩看著樓下那兩個女人許久⋯⋯
「她能撐下來,多養一張吃飯的嘴對我沒差。她如果撐不下去,我後面也有一大塊地可以安葬。」歲川說得很冷漠,隱隱有一種疲憊。
「想不想救一個人,跟對方想不想得救是兩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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