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燄靠著黑夜的掩護接近槍聲來源,附近的守衛也同樣被引來,但那些從四面八方奔來的人顯露出讓她疑惑的情緒。
他們不斷彼此呼喊,用非常快的語速溝通,眼神與肢體表現出的不是遭遇敵襲該有的緊張、憤怒,而是⋯⋯恐懼?
那斯那斯。
她不懂這裡的語言,但這個詞不斷在往來奔跑的士兵口中反覆出現。
一輛載著士兵的卡車停在她所藏身的陰影前十公尺處,他們說的話裡仍帶著這個字眼。領頭的人招手,所有人都舉槍進去。駕駛動作慢了一點,而且身高體型和舒燄差不多。
舒燄立即採取行動,拔開副駕的門跳上車關門,同時擊打駕駛的咽喉封鎖他的叫聲。再下車時,她已經換上跟守兵一樣的武器服飾,也所幸,這裏的人為了抵達風沙都有戴頭巾,正好遮住她迥異的臉孔。
附屬建物雖然建得沒有主屋精美且只有兩層樓,但佔地卻極大。她扮演增援士兵,輕而易舉地走進去。
進入大廳兩道樓梯將建築分為左右翼,她跟著一組十人的小隊爬上右翼樓梯,遠處突然傳來巨大的爆炸聲,整棟建築都被撼動,聽起來是前方有人拿火箭炮出來轟擊。
帶頭的示意大家快速前進,所有人舉槍往走廊盡頭奔跑。
舒燄驀然感到左前方的牆壁傳來難以描述的壓力,預感讓她停下腳步,就在這一秒牆壁被轟然炸開!
飛濺的石塊與火光砸倒帶頭的三個人,在倒塌的大洞盡頭,一名灰頭土臉的黑髮男子扔掉肩上的火箭筒,朝著這邊邁開腳步!
「那斯那斯!」她身旁的所有士兵都在看到那人時陷入極度的恐慌,他們大喊著同一個詞朝洞口胡亂開槍⋯
一截上手臂憑空出現在他們之中,那隻手抓住其中一人的頭髮往前拖,被抓住的人駭然的表情隨著手退回消失在空氣裡,像是空氣中有一道透明的通道,舒燄能看到遠方奔來那人手上正抓著那顆消失的在他們眼前的頭顱,而失去頭顱的人還站著,脖子斷面上血管、氣管彷彿還有生命跡象在躍動收縮⋯⋯
平順的斷面突然噴出大量鮮血!無頭軀幹軟倒在地,舒燄眼角撇見衝向他們的那人丟開手上冒血的頭顱⋯⋯那支手跟頭起碼穿越了三十公尺的距離!
周圍剩下的士兵都嚇壞了!當又有一隻手臂憑空出現在他們之中,士兵們開始瘋狂慘叫,對著無所依憑的手臂胡亂開槍,子彈在走廊上到處彈射!舒燄連忙臥倒,看著其他人自相殘殺到倒地。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解決眼前的敵人,黑髮男子身後又傳來喧嘩與槍響,他沒有停下腳步,向前飛撲,先是手,然後舒燄眼睜睜看著一顆頭從她上方什麼都沒有的空氣中一點一點的冒出來,從髮梢到額頭,而後是黑如星夜的眼眸⋯⋯
他們對到眼了。但那雙眼睛裡沒有殺意,只有哀傷。
「支援!支援!」就在那一秒,舒燄提槍爬起,靠著牆上大洞擊退遠處朝著黑髮男子剩下身軀開槍的士兵,同時對著耳機裡的同伴大喊。
在她掩護的槍火下男子的身體完全消失,舒燄聽到他翻身滾落在背後,然後撿起一把槍,抓住她的臂膀拖著她往回跑。
「舒燄!怎麼回事!」耳機裡傳來塞伯拉斯的聲音,她聽得出來他們在奔跑,盡全力的往她這邊趕來。
「我遇到同類?」她實在不知道怎麼解釋,她甚至不確定站在這位男子這邊是不是正確的決定!
又有增援的士兵從她剛剛上來的路線逼近。敵人的身影一出現,男人和舒燄同時舉槍開火,她很想問他話,但這種情況下她連耳機裡同伴的追問都聽不清楚,更何況是身邊的人。
進逼的火力終於停下來,舒燄正要開口,一個黑呼呼的東西被丟向他們。
手榴彈!
舒燄倒抽一口氣,她的能力可以燒融所有飛濺的碎片,但卻不能抵銷衝擊波。
她全力後退狂奔,但來不及了,當她回頭打算全力燒毀所有破片,並硬接下爆破衝擊時,黑髮男子及時踹破旁邊一扇門,拉扯她的手臂,一旋身帶著她盡力撲向爆破的死角。
舒燄狠狠撞上牆壁,耳機飛了出去,某個尖銳物扯裂她後腰的傷口,她痛得眼前一片黑,但卻又感覺到身前有一個溫熱的東西將自己包覆。
「hal 'ant bikhayrin?」低沈、沙啞,宛如低音大提琴般的嗓音在她耳邊說著陌生的語言,一滴熱燙的液體滴在她臉上,一滴、又一滴。
舒燄張開眼,黑髮男子趴在她身上,血從他的髮際滴落下來。靠得這麼近,舒燄才發現滿臉沙塵後是一張極為俊美英挺的面孔。
但那張臉現在被血和傷所破壞。
他大可使用能力逃走,卻為了保護她硬接下衝擊。
舒燄驚訝得瞪大了眼,他何必?
沒聽到回應,黑髮男子以為她嚇傻了,試圖撐起自己回頭確認外頭的狀況,大手正巧壓到她柔軟的胸口。
他們兩人同時愣住。
驚訝、羞窘浮上男子的眼,一股熱氣竄上舒燄的臉。
門外又傳來拔出手榴彈插銷的聲音,他們同時驚醒過來。
不行!這樣他們都會完蛋!
黑髮男子不穩地站起,抄起掉落的槍,想出去引開追兵的注意力。
舒燄拉住他搖頭,他擰眉還想開口,就見舒燄握拳的右手竄出熊熊烈火,男子目瞪口呆整個傻住,她相信自己剛剛一定也曾露出一模一樣的傻臉。她用射擊姿勢朝門口舉起拳頭,像發射火箭炮一樣,一道烈火從她手上噴進走廊,撞上牆壁後往左右湧去!
「啊啊啊啊!」慘叫從左右兩邊的走廊傳來,要不逐漸遠去,要不慢慢渺無聲息,她持續釋放自己的能力,熱氣在四周蒸騰翻飛,紅光映照滿室,直到再也沒有聲音傳來,她才收回火焰,拉著呆若木雞的男子回到一片焦黑的走廊。那陣大火將所有能動的人逼出他們視線外,但火滅了,士兵隨時會再回來。舒燄用英文對他大喊:「我們得想辦法出去!」
「窗戶。」男子這才回過神來,也轉用英文和她溝通,玻璃早就被剛才的大火擊碎,他們跑向窗前,男子用能力穿越到一樓地面,想回頭伸手接住她,舒燄已經一個縱身在他身旁落地。
後腰的傷讓她落地時腳步不穩,她能感覺到血緩緩滑落,仍咬牙忍住了痛。
男子抹去遮蔽視線的血,伸手正要拉起她時突然一悚,雙手環住她再度往前撲倒!
一枚炮彈打在他們所在位置附近,暴風再次將他們掀翻,舒燄感覺到男子手臂像鐵箍一樣緊緊鉗著自己,他們在砂土地上摩擦、翻滾,但在猛烈的爆破氣流中,她最後還是滑出他的環抱。
天呀,他們一定要拿出這麼誇張的火力嗎!
舒燄抬手一枚火球先轟向發射炮彈的位置,在驚叫聲中甩甩混沌的腦子,爬向倒在不遠處的黑髮男子:「嘿!起來!」
但他沒有動,半瞇的眼神渙散,舒燄伸手搖他的肩膀,手下感覺到的盡是濕黏。
深色的衣著讓她沒發現這人全身幾乎被血浸透,他身上的傷比她原本以為的要重上太多。
而他還不斷試圖保護她。
氣血上湧,某種說不清的情緒撞擊她的胸口。
她不能讓這人死在這裡!
舒燄憑著一股硬氣俯身將他拉上自己肩頭,伸手扣住他後腰的褲頭將他提起,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後方又傳來喧嘩聲,她回頭看見一排人舉著槍對著他們,其中又有人拿著火箭炮!
天呀這有完沒完!
火箭炮擊發,舒燄還沒來得及提前引爆它,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她身前。
爪王舉起手,火箭炮朝他飛撲而來。
貌似螳臂擋車的舉動,每個人都等著看他被打成肉泥,火箭炮卻在碰到他掌心那一刻「唰!」地被他切成兩半,左右各半落在地上轟出一個V字型。
所有的喧嘩、槍響都消失殆盡,士兵看著這幕全都瞠目結舌無法動彈。
一台軍用貨卡在此時狂飆甩尾擋在爪王與士兵之間,安達克跳下駕駛座站在士兵眼前吸取所有注意力一面大罵:「就叫你不要出手!」
「嘿!難道要讓他們被打成肉泥嗎?」爪王冤枉大喊。
「我們會處理!」塞伯拉斯也跳下車從另外一邊幫忙舒燄扛著那個幾乎失去意識的男人,同時跟舒燄一起對著爪王大吼。
吼完那個做事沒有節制的笨蛋,塞伯拉低頭問道:「這人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但這個人和我們一樣,他⋯他會⋯分裂?我不知道怎麼講,反正我不能丟下他。」舒燄先跳上貨斗,一邊將他拉上車一邊堅定地回答。
安達克處理完眼前的人,回頭看著那顆不合理到了極點的砲彈殘骸,再看看貨斗上兩個淒慘落魄的男女,他只能仰天長嘆後跳上駕駛座:「爪王快上車,我們要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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