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一八九七年夏天甦醒過來的費絲•克麗鷗•巴特里眼神迷濛,仍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她似乎可以感知到雅各的注視,目光逐漸有了焦距,她動了動嘴唇,做出說「不!」的口型。
對於克麗鷗激動卻無聲的呼喊,他內心的困惑正瘋狂滋長,一種蠻不講理的慌亂爬上她的眼角眉稍,她依然在大喊同一個字眼,雙手向前一頓亂抓,彷彿想跳出這一張相片,懷裡的籃子因為其劇烈的動作而傾覆,蘋果全部滾落出來,克麗鷗沒有俯身去撿,只是一臉驚恐地瞪著雅各,整個人幾乎要翻出車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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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出現了更離奇的畫面:萊拉也動了起來,注意到好友的情緒和舉止都有些失控,伸手將她拉回座椅上。
萊拉在克麗鷗耳畔輕聲說了些話來安撫她,並拿起一顆完好無損的蘋果湊到她的嘴邊。
克麗鷗皺著眉頭咬了一口,表情一點一點地平復下來,她將咀嚼後的果肉吞了下去,接著閉上了眼睛,倒頭靠在萊拉的肩膀上,睡著了。
一切又回到了原初的祥和寧靜。
是的,那是一個微風舒爽的午後,在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裡,蘋果又香又甜,櫻桃醬軟綿甘醇,裝水果的籃子裡都鋪著柔軟鮮亮的鵝黃絨布,提環綁著紅色和白色的絲帶,似乎一切都會永遠這般美好下去。
至少當時的女孩們是真心這樣相信的,這張照片即是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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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有很多需要證明的事並沒有被攝影機拍下來,人們對它們紛紛開上了眼睛,懶得去看,也不想去看。
但當雅各闔上雙眸時,他什麼都看到了。
他真的什麼都看見了。
一個身罩尺吋過大的黑披風的女孩,她僅把自己的臉露出一小部份,外人只瞧得見她打結的金色瀏海、一雙無神的混濁綠眼珠,以及帶疤的油膩鼻子。
她的靴子上有乾掉的泥屑,似乎很多天沒有好好洗一次澡了。
那是一八九六年的八月天,克麗鷗在她自己也不曉得是哪兒的鄉下的市集當扒手。
她手裡握著一把小巧卻鋒利的小刀,隨時準備好對哪個紳士小姐的錢袋不痛不癢地劃上一刀,然後裡頭的硬幣就會神不知鬼不覺地落入她的手袋中。
其實她那時本來沒有很強烈的求生欲望,得肺癆本來差不多就只能等死了,然而,飢餓到極點時,她的手腳往往會越過大腦做出行動讓自己活下去,就像那個晚上她扣下了扳機,沒有任何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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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馬上花掉了一天下來偷到的所有錢,買了一袋蘋果,餓了一整天的她沒有洗水果,沒削去果皮,直接張口咬了下去,晶瑩的汁液順著她的唇角流到脖頸,手心也是一片黏膩。
克麗鷗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吃完了五顆蘋果,五先令就在短短三分鐘內沒了,要知道這是她忍受了十一個小時的飢餓才有的成果。
她先前一直認為蘋果只是食材,就像麵粉,沒有哪個人會去生吃麵粉或一碗麵糊,她窮得一無所有的時候哪裡有派或果醬能吃呢?
她只能像一個真正的窮人那樣吃賣相最差的蘋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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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果也許能填飽肚子,但無法治癒疾病,她終於病倒了,就倒在一戶人家的菜園子裡,那時她正打算偷點胡蘿蔔。
雅各沒有看見她就死在泥地上,傭人發現了她,找來主人看要怎麼處理這個女竊賊。
而這戶人家的主人一出現,雅各立馬恍然大悟萊拉想錯了,克麗鷗在信上提及的紳士不是歐恩•鄧普希,而是早些時候他在鳶尾幻象中見過的,在阿富汗戰爭立過軍功的未契爾勳爵。
然而,勳爵即便認出了這位在某種意義上曾救過他一命的女孩,並沒有馬上主動提出幫助。
他給病重的她下了一道考驗:和他比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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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克麗鷗可以在一百公尺外以獵槍打中一面旗幟上所有紅色十字記號,那麼他會考慮替她謀一條生路;如果她失敗了,那就等著餓死或病死在荒郊野外。
兩人同時舉槍瞄準這方,五分鐘後,僕人撒下勳爵的旗幟,確認他打中了七個記號,而兩分鐘以前克麗鷗已打完了十發子彈,發發命中十字中心。
勳爵問她要不要從軍,她卻回答自己只是運氣好。
事實上,她知道那些準頭不好的人都是因為有所遲疑,而她很少猶豫。
世人多數想得很多,做的很少,但她不一樣,她向來不會想太多,就像她根本不會去想輸了會怎麼樣,她只能贏,沒什麼其他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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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麗鷗拿著勳爵的推薦信去受訓成為列車乘務員。
這對平民女孩而言是時髦的工作,貴族女子卻恥於幹這種活,一個貴族小姐怎麼會去服務他人呢?
但克麗鷗已經不是從前嬌生慣養的她了。
聰明的人學什麼都很快,十月時在豪華列車的頭等車廂就能看見她的身影了:海藍色制服,戴著白手套,金髮梳成小圓髻,和其他女服務員一樣,紅唇是標誌,但其他人是玫瑰,她則是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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