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訊室非常安靜,連同在外看監視器的其他人也很安靜,只是偶爾會傳來手指規律在桌面敲打的聲音。他們屏氣凝神盯著偵訊室裡的兩人,但好像沒人想先開口,陳方洋拿起桌上的咖啡啜飲,對面的人一點反應也沒有。
「咯噹」
良久,陳方洋放下杯子,將背靠在椅子上,呈現一種放鬆的姿態,說:「既然都自首了,何必保持沉默呢?韓允龍少爺。」
聽聞,韓允龍立刻抬頭,不敢置信的看著陳方洋,雙唇顫抖的問:「你、你知道了什麼?」
「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也知道了。」陳方洋無所謂笑了笑,說:「所以,還想繼續保持沉默嗎?這對你沒什麼好處的。」
韓允龍抿抿嘴,深呼吸一口氣,說:「其實我們是三胞胎,韓允夢和韓沛琳是我的妹妹。」
他微微抬眸,比了水杯:「我可以喝口水嗎?」
「請便。」
吞下一口水,他再次抿抿嘴唇,繼續說:「是父親隱瞞我們是三胞胎的事實。當他知道三胞胎其中有一個是男孩,便要醫生向母親隱瞞三胞胎這件事,算命師的話佔一部份的原因。當初還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不過越長大也越明白當初這一切都有原因的,他根本是個變態,居然連自己的女兒都下得了手!」說到最後,韓允龍語氣中充滿憤怒。
「你們未成年?」似乎嗅出一絲怪異,陳方洋打斷他的話,皺著眉頭問。
「你不是說都知道了嗎?」韓允龍搖搖頭,淡淡的嘆著氣回答:「我們今年十六歲,不像吧,為了滿足父親的癖好,我們每個人都打了抑制成長的針,是連傭人們都不知道的事情呢。現在這批傭人是新來的,一年前才剛來到韓家館,還以為我們是小孩子,真可笑。」
說完,偵訊室又陷入沉默。陳方洋早鬆開眉頭,托著腮幫子似乎是對於答案覺得無聊,瞇起眼睛注視著韓允龍,對方則是不敢看他的眼睛,十指交叉握緊又放鬆,顯得非常不安。在這靜謐的空氣過了十分鐘,陳方洋再次開啟話題:「說說你的生活吧,反正除了你們幾歲這件事我不知道以外,其他都知道了。我需要你的筆錄,不然你自首也是白費的。」
聞言,韓允龍咬咬下唇,略為凝重的開口:「真正被藏起來的人不是我,是沛琳。我雖然裝扮成女孩子,但至少他們知道我扮演的是『韓沛琳』,可是他們卻不知道真正的韓沛琳被關在父親專屬的倉庫裡,受盡不人道的虐待。」
「例如,性侵?」
陳方洋冷淡的語調讓韓允龍不自覺抬頭,望向那人的眼裡,什麼也沒有,韓允龍似乎在那刻就懂了,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什麼樣的人。韓允龍全身微微顫抖,腦中浮現韓典政對待韓沛琳的畫面:「……對,他隱瞞我們是三胞胎、將我裝扮成女孩,只不過是為了能在我們三個之中選擇一個他的玩具,一個能夠讓他隨時隨地玩弄的人而已。」
「剛好韓沛琳成為三胞胎裡被選中的人,韓允夢則是剛好躲過這次的劫難而已。」陳方洋替他接下後面的話,拿出資料夾中的照片,將它放在桌面上,移到韓允龍面前:「在後山的馬路旁,被發現的人是韓允夢,死因是鈍器所傷,她發現韓沛琳的存在,以及知道你是男生,吵著要把事情說出去。不過也多虧她,韓孫婷君終於知道自己生的是三胞胎,晚上兩人約在後山的那棵大樹下,韓允夢揚言要把這些事告訴世人,韓孫婷君在丈夫與孩子之間選擇了丈夫,最終被逼得走投無路,拿起早就準備好的榔頭,失手殺了她。」
「對。」看著那張韓允夢的死狀,韓允龍不自覺的閉上雙眼。
「當韓孫婷君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失手了。不甘只有她一人成為兇手,就叫你這個在她眼中是禍害的人一同將韓允夢移到後山的馬路旁,並將她的手巾暫時埋在大樹下,你將身上的衣服換下,丟到韓家館附近的小山洞。只是沒發現自己手上的小傷痕在衣服上留下痕跡,這也是為什麼我們能夠找到你的原因。」陳方洋拿出另一張照片,再次移到韓允龍面前:「至於韓孫婷君會死的原因,大概是因為我的到訪讓她感到不安,所以急著去找屬於韓允夢的手巾,可是沒想到你殺了她。」
語落,陳方洋從旁邊的椅子上拿出小型攝影機,播放那天韓允龍殺人以及最後韓典政牽著他離開的畫面。韓允龍感到相當震驚,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
「而你,也被不人道的對待,所以在昨天晚上,趁韓典政放鬆警戒時,殺了他。」陳方洋微微勾起嘴角,若有所思打量對方從鬆垮的衣服露出的紅點,問:「我說的沒錯吧。」
「陳警官真的很厲害,你的猜測幾乎都是對的,我也沒什麼好說的。」韓允龍苦笑的聳聳肩。
「阿強要我把你送進精神病院。」突兀的一句話,讓韓允龍愣了一下,他狐疑的蹙起眉頭,等待陳方洋的解釋。
「你應該知道,以韓沛琳目前的狀況來說,是必須到精神病院接受治療。」陳方洋從左胸口的口袋拿出一支鋼筆,點點桌面,並把一旁的錄音筆關掉,說:「所以,我算是很好心的問你,想不想進精神病院,與韓沛琳一起迎接你們的未來?」
韓允龍望進陳方洋深沉的雙眼中,終於在這次,他清楚得看見自己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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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就這麼結了,真的可以嗎?」陳方洋走出偵訊室,剛將手裡的文件交給董育成,便聽到對方不確定的問。
「將兩兄妹送進精神病院,皆大歡喜不是嗎?」陳方洋打個哈欠,伸個懶腰:「而且他也承認了,所有事情都解決了,還有哪裡不滿意的嗎?」
「沒有,只是……」董育成望向監視器,韓允龍依然維持低著頭的姿勢,他不禁問出最讓人疑惑的問題:「為什麼不在昨天就抓他?為什麼要等他自首?聽起來,你明明知道他會殺了韓典政,為什麼不避免?」
「誰是受害者?」陳方洋問了一句讓在場的警方都無法回答的問題,他輕蔑的笑著說:「既然都殺了一個,也不差第二個了,讓他報仇完,沒有遺憾或恐懼的繼續活下去,不是更好嗎?」
「可是……」
「如果韓典政還活著,你們能確保他不會用韓家的勢力介入那對兄妹的去處嗎?」陳品旭在他們還想用警方的角度來解釋時,立刻幫腔道。
「所以說,有時候真的很不喜歡所謂的正義呢。」陳書緯意味深長的留下這句話,便轉身離開。
「哥,我累了。」
「別揉眼睛。」陳方洋將整個人掛在陳品旭的身上,閉起雙眼一副小孩的模樣,正要伸出手揉眼睛,被陳品旭制止了。
董育成望著他們的背影,再看向被警方帶出來的韓允龍,嘆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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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姐姐,我可以去看妹妹嗎?」韓允龍揚起一抹天真的笑容,向拿藥給他吃的護士詢問。
「可以,我帶你去。」護士露出專業的笑容,帶領韓允龍前往隔壁的單人病房,在進去之前,護士特地提醒他:「千萬不可以讓小琳拿到尖銳的東西,知道嗎?還有啊,這次是我偷偷讓你來的,不能跟別人說哦。」
「嗯,我知道了。」韓允龍迫不及待的進了病房,門沒有完全關閉,留下一個小縫隙,護士站在門外。
韓允龍走近躲在角落喃喃自語的韓沛琳,蹲下身與她平視,但那人似乎沒有感覺到他的存在,持續說些他聽不懂的話。他忍不住伸出手撫摸韓沛琳的頭髮,輕聲道:「小琳,沒事了,我們都沒事了。」
語落,他輕吻捧在手上的髮絲,重複低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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