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罐與爛泥的初戀特調 - 第21章動機

　　週四下午第一節是健康與護理，梁願永在黑板上振筆疾書，但台下的同學們似乎還沒習慣那圓滾滾的少女字體，各自交頭接耳、嘰嘰喳喳個沒完。

　　「雖然還沒講完國人十大死因齁，但我有點東西想先跟你們聊聊啦。」梁願永大概是摸清了這群青少年的脾性，知道照著課本講課沒人愛聽，於是每講完一段都會和同學閒聊幾句。

　　「剛講了那麼多年輕人罹患大腸癌的案例，有個食物是我想勸各位少吃的，有人要猜猜是什麼嗎？」

　　陸成悅笑著喊道：「含糖飲料！」

　　梁願永看著陸成悅桌上天天擺放的手搖杯，最近甚至進化成冰霸杯了，不禁翻了個大白眼，沒好氣地調侃道：「原來你自己也知道喔？」

　　全班頓時被逗得哄堂大笑。

　　「可惜猜錯了，公布答案，我希望你們盡量少吃的食物是雞皮，有人能回答為什麼嗎？」

　　「生長激素！」

　　「雞有打生長激素！」

　　有些同學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也有人像是知道答案那般保持沉默，但最多的是沒有主見、左右張望，或是翹首期盼梁願永提供正確答案的同學。

　　「都2113年了還在給我講生長激素，你馬卡幫幫忙咧。」梁願永吐槽完，無奈地講起他早已重複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解釋：「現在的雞會長那麼快，主要是品種改良的成果，還有飼料配方比以前進步很多，跟生長激素一點關係都沒有。」

　　「那為什麼吃雞皮不健康？」粉毛問。

　　「因為雞皮很會吸油，加上裹粉油炸，吃進去的大多是油脂和澱粉，而且你們很難判斷店家的油品質好不好、多久沒換了。」

　　沒有聽到想像中的驚悚內幕或陰謀論，許多同學露出失望的表情，梁願永見狀決定換個方式，以吊兒郎當的口氣說：「我知道雞皮很好吃，我自己也很愛吃啊，吃炸雞還特地剝皮根本邪教。但我希望你們是在知道它不健康的前提下『選擇』吃它，而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傻傻地把它吃下肚。」

　　「好了，題外話就到這邊，黑板的筆記都抄完了嗎？」

　　「還沒！」

　　「先別擦、先別擦！」

　　此時教室外突然有人潮群聚，同學們紛紛好奇地向外看。

　　只見一群頭髮五顏六色、手臂上刺滿各式圖案的學生大搖大擺地停在六班教室前，透過窗戶朝內張望。

　　陳司麒坐得離窗邊近，一轉頭便看見窗外一位染著豔紅色頭髮的同學，對於對方竟然會出現在自己教室外感到有些吃驚。

　　「哇靠，他們不是中午那個……」喬耘從人群中認出幾個熟面孔。

　　中午他被推倒時，手掌和膝蓋都擦破皮了，雙腳褲管也都破了洞，雖然範圍不大，但這是他僅有的一件制服西褲，可讓他煩惱透了。

　　沒想到在保健室擦藥到一半，陸成悅突然用LINE轉了一筆錢給他，叫他趕緊去實習商店買兩套新制服。

　　喬耘不自覺摸了摸吊掛在書桌側邊的那袋未拆封的衣物，不論是陸成悅替他出頭還是贊助他買新制服，他都很感激，也很愧疚，尤其是聽其他人說起陸成悅再一支大過就要退學的情況時。

　　想到這點，他不禁有些擔憂地看了過去，但陸成悅正緊盯窗外的動靜，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稍微窺見那顆奶茶色的後腦勺。

　　梁願永收起講課時幽默的態度向外走去，開啟教室門後沉聲詢問：「同學你們有什麼事嗎？」

　　「沒事啊，就路過。」

　　梁願永看見幾人的學號下都繡著51，嚴肅地問：「五十一班應該是美容輪調班吧？教室在家科大樓，和這裡是對角線，也沒有專科教室在這棟，怎麼會路過？」

　　「哎呀，聽說綜高的Omega比較多、妹仔比較正，就想來看看嘛。」

　　避重就輕的說詞讓梁願永聽得不耐煩，出聲警告：「你們妨礙到我上課了，再不走我要call教官了。」

　　「走就走嘛，小氣。」幾人抱怨完，打打鬧鬧地朝電梯的方向移動。

　　梁願永回到教室，看見陸成悅正朝著窗外比中指，忍著想翻白眼的衝動，走回講台拿起麥克風命令道：「成悅，把手放下。」

　　窗外走在最尾端的幾人看見陸成悅正在比中指，回敬了個殺頭的手勢。

　　「幹！」陸成悅咒罵一聲，隨即站起身作勢要向外走。

　　隔著一條走道的粉毛立刻跟著站起，伸長手臂擋在陸成悅面前，緊張地不停說著：「陸哥，別衝動、別衝動。」

　　「陸成悅，坐下！」梁願永稍微抬高音量吼道：「別去惹那些刺龍刺鳳的！」

　　陸成悅聞言僵了片刻，這才不甘不願地坐了回去。

　　裴尚延有些擔憂地打量著陸成悅的背影。

　　他相信，假如阿狗知道陸成悅腳上也有刺青，肯定不會這麼說。

　　之前在他家門口，陸成悅聽見他爸爸對刺青抱有偏見時的神情有多麼不自在，他還記憶猶新，但願陸成悅沒因為這番話受到太大的打擊。

　　接下來的兩堂生物課，輪調班那夥人照樣「路過」六班好幾次。

　　陸成悅一反常態沒在下課鐘一敲響就衝上小角落抽菸，整個下午就在座位上坐著，看看那夥人什麼時候會再來。

　　不料他們卻是專挑上課時間過來，陸成悅雖恨不得立刻衝出去揍人，但終究還是因為不想給科任老師造成困擾而作罷。

　　到了第七節下課，陸成悅憋了一下午沒抽菸，想著待會第八節是英文輔導，稍微遲到也無所謂，便在班長喊完「起立、敬禮、謝謝老師」之後，咻地衝出教室。

　　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職科不用上第八節，他覺得輪調班那幾人應該一放學就離開學校鬼混去了，繼續守在教室也沒意義。

　　但當陸成悅一邊抽菸一邊看著校門口的放學人潮，偷偷羨慕職科可以提早一小時放學時，那幾人卻突然出現在六班教室外。

　　陳司麒看見紅髮同學在窗外向自己招手，欣然迎上。

　　「表哥。」他一走出教室外就迫不及待地問道：「你們怎麼都在上課時間過來啊？不會被記曠課嗎？」

　　「袂啦，我們那邊管很鬆。」紅髮男拍拍陳司麒的肩膀，接著把人領到廁所前的空地，悄聲詢問道：「你們班體育課什麼時候？」

　　「禮拜五早上三、四節。」陳司麒答道。

　　「那不就是明天嗎？這麼趕啊……」紅髮男思索了一會兒，轉頭對幾個小弟命令道：「晚上都來我家吃飯，不准缺席，跟先走的那幾個也說一聲。」

　　「知道了。」幾個小弟應答完，紛紛拿起手機走到一旁開始打電話。

　　陳司麒看著表哥身邊的人全都一副恭恭敬敬的態度，真是好生羨慕。

　　以前國中玩得好的那群朋友都分散在不同的學校，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上了高中不是社交圈歸零的呢？就從頭開始而已，也沒什麼。

　　新生訓練那天，他按照以往的經驗，拿上台自我介紹的同學特徵說笑，和座位周圍的幾人也很合拍，短短言談間就能傳達「老子很幽默」和「老子不好惹」這兩大訊息，在新班級建立起強勢團體指日可待。

　　誰知道最後一個上台的——理應是班上年紀最小的那個Omega，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朝他臉上尻了好幾拳，更要命的是那渾蛋手上戴了一堆戒指，揍人時簡直就像戴了指虎一樣可怕。

　　丟臉事小，破相事大。

　　當他好不容易把臉上的傷養到貼個人工皮就能出門時，班上小團體早已成形。

　　敢講又敢玩的那幾個Alpha自成一國就算了，陸成悅——那個揍了他的破O憑什麼得到一群A的愛戴？憑什麼被尊稱為陸哥？

　　這時他注意到，裴尚延那臭藥罐竟然學乖了，後頸隨時貼著腺體貼不說，還三不五時就拿起阻隔劑噴幾下，嚴嚴實實沒洩漏一絲氣味。

　　國中討厭那股藥味的人可多了，他只要言語嘲諷幾句，或是往那臭藥罐的抽屜裡塞些垃圾，總能引得周圍同學拍手叫好，交朋友可比現在簡單了不知道幾倍。

　　若他想如法炮製，首先必須讓裴尚延無法再掩蓋費洛蒙氣味才行，但當他付諸行動時，陸成悅那個天殺的渾蛋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對他又是一頓胖揍，還附贈一個騷擾Omega的罪名。

　　真夠無恥，為了陷害他，連名譽都可以不顧了是吧？賤O！

　　梁願永那個陰陽怪氣、一看就是會搞AA戀的死娘砲竟然還偏袒陸成悅，看來不論性向如何，A照顧O的本能還是很難以違抗的。

　　幸好他還有一個在校內混得風生水起的表哥可以依靠。

　　他表哥李予龍在職科那邊名聲可響亮了，連學長姊見了都要叫一聲龍哥，要不是之前那些小打小鬧他不好意思驚動表哥，陸成悅那賤O早就不知道死的了。

　　「表哥，你打算怎麼弄他？」陳司麒問。

　　李予龍瞥了一眼陳司麒，他這個表弟一臉興奮地想參一腳，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啊？就是那種一得志就會昭告天下說自己是共犯、等到秋後算帳時第一個被解決的那種砲灰角色。

　　「你聽好，你跟那個姓陸的怎樣我不想管，只是他今天中午當著一堆人的面打了我們班的人，我才想順便處理，你不用知道得太多。」

　　「哦……好。」察覺到表哥可能是不想連累自己，陳司麒又感動又不好意思，就不繼續追問了。

　　轉眼就到了隔天。

　　做暖身操時，陳司麒總感覺粉毛等人的視線三不五時就往自己這裡飄，這些人肯定在打什麼壞主意，像是把球往他身上砸之類的。

　　在教室無處可躲就算了，籃球場空間這麼大，白癡才待在原地！

　　於是等到做完操，體育老師一喊原地解散，眾人紛紛上前拿球時，陳司麒趁亂一溜煙跑了。

　　陸成悅雖然對籃球興致缺缺，但如果在教室裡和陳司麒打起來那次不算，他已將近一週沒有好好活動過筋骨，當粉毛邀請他和喬耘一起鬥牛時，他沒多想便欣然答應了。

　　裴尚延和溫郁仁就在場邊的樹蔭下站著，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

　　溫郁仁盤算著喬耘或粉毛可能會先喊累，到時候再換自己上去就可以了，現在他只想一邊納涼一邊逗逗他兄弟。

　　「欸，知道我在想什麼嗎？」溫郁仁問。

　　裴尚延搖頭。

　　溫郁仁嘴角微微勾起，手指著正一邊運球、一邊嘗試突破金牙和鮪魚重重攔截的陸成悅，問道：「陸成悅的髮色在陽光下滿好看的吧？我在想，等他布丁頭長出來之後，會怎麼處理。」

　　裴尚延沉默不語。

　　他覺得找他聊這個話題絕對是找錯人了，他從來沒染過頭髮。

　　「會是補染嗎？可是那顏色需要漂，補漂髮根還滿考驗技術的……也許他會選擇把底下整個推掉，讓色差看起來像故意做的造型。」

　　裴尚延腦內不禁浮現陸成悅將頭髮推短的模樣，這人的五官本就精緻俐落，若是頭髮推得更短肯定是一副英氣煥發、惹人注目的模樣，這讓他想起前幾年曾流行過一句「O帥起來就沒有A的事了」。

　　溫郁仁突然露出壞壞的笑容，在裴尚延耳邊悄聲說著：「不過那樣後頸就會整個露出來了，想像一下，有沒有覺得很養眼？肯定是推掉比補染更好吧？」

　　裴尚延這才意識到溫郁仁是在逗自己玩，抬手就回敬了個肘擊。

　　這時籃球場的幾人打到一半突然暫停了。

　　「啊啊，早上飲料喝太多了，離這裡最近的廁所在哪？」陸成悅問。

　　「圖書館一樓吧。」粉毛想都沒想就答了。

　　喬耘趕緊說道：「欸，一樓只有男廁，女廁在二樓，但這時間圖書館二樓還沒開放耶。」

　　陸成悅一把搭上粉毛的肩膀，對喬耘問道：「如果你不認識我們，你看得出來我們誰是A誰是O嗎？」

　　「為什麼我覺得好像被汙辱了。」粉毛嘴裡唸叨著，心裡卻在暗爽，只覺得網路上說Omega都是香的這句話一點都沒說錯，陸哥連打完球也整個人都香噴噴的，也不知道是洗髮精還是洗衣精的味道，反正不是費洛蒙。

　　「陸哥比較A。」喬耘、金牙、鮪魚齊聲回答。

　　陸成悅得意地說：「對吧？就算隔壁的尿到一半轉頭看到我沒球結，也會猜我是Beta吧？」

　　「誰會刻意看旁邊的人有沒有球結啊……」粉毛吐槽完，卻突然想到：「不對，女廁的小便斗都有能上鎖的獨立隔間吧？陸哥你上男廁上得慣嗎？」

　　「來，你看看我。」陸成悅張開雙手在粉毛面前晃了晃，問道：「你覺得我分化之前上的是男廁還是女廁？」

　　「男廁啊。」

　　「那你他媽問廢話逆？」陸成悅懶得多說，直接轉身朝圖書館走去。

　　裴尚延還在對陸成悅敢去上男廁感到震驚，溫郁仁冷不防又湊近他耳邊揶揄地問：「你不跟過去看看陸成悅有沒有球結嗎？」

　　本以為又會收穫裴尚延的肘擊，但裴尚延只是輕輕回了句：「先讓我看看你有沒有吧，這麼愛嚼舌根。」

　　「呿，不好玩。」溫郁仁說完便走向球場，頂替陸成悅的位置繼續鬥牛。

　　圖書館是一棟三層樓的L型建築，中間有個比一間教室的面積還大了一圈的小樹林庭園造景，小樹林裡藏著精巧的池塘，池中有著數條五顏六色的錦鯉優游於荷花之間，生意盎然。

　　陳司麒坐在池邊的大石頭上，一邊抽著菸一邊盯著胖嘟嘟的錦鯉看，才剛想著景色真不錯，是個上體育課時偷偷納涼的好地方，抬頭卻見到一旁樹上吸附著一個和籃球差不多大的瓢蟲裝飾。

　　啊，醜得可以，這鬼東西校內竟然還擺得到處都是，也不知道是誰的點子。

　　他突然聽見圖書館外側通往廁所的走廊上傳來腳步聲，這裡離籃球場近，時常會有要去方便一下的同學路過，不過他躲在樹林裡，應該是不容易被看見的。

　　又過了幾分鐘，陳司麒站起身，打算去廁所找垃圾桶扔菸蒂，剛走沒幾步，突然聽見前方傳來一陣不小的動靜，連忙閃身躲在一棵大樹後偷看。

　　陸成悅？這個方向應該是剛上完廁所出來，這賤O竟然跑去上男廁！果然夠賤！前面那群人是……表哥？

　　陳司麒想起昨天李予龍問了他們班體育課的時段，原來是要趁體育課收拾陸成悅，這下他有好戲看了！

　　「滾。」陸成悅厲聲喝斥著，眼神透著濃濃的警告。

　　經過了一晚的沉澱，陸成悅有認真思考過粉毛說的，如果他被退學，幾位好友都會感到難過。

　　也查詢了大黑提起的行善銷過該如何申請。

　　更不用說老邱昨晚還死賴在他房間不走，硬是逼他同意不再去整陳司麒才肯離開，臨走前說了是裴尚延的請託，這讓他心情很是複雜。

　　昨天裴尚延傳訊息給他時，他玩得正起勁，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沒想到這人轉頭就找上老邱，真的是……讓他不知道該怎麼對面這人才好。

　　明明臨時標記已經消散了，兩人之間已經沒有特殊羈絆，可他就是……不想讓這人對他感到失望，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

　　但有些事似乎由不得自己。

　　就好比眼前這幾個穿金戴銀、刺龍刺鳳的土包子，讀的是美容科但美感活像被狗啃過，真他媽傷眼就算了，還非要擋著自己去路。

　　「叫你們滾，聽到沒有？」陸成悅沉聲道。

　　「唉唷，落單了還這麼嗆秋。」

　　「很嗆逆啦？」

　　見幾人圍了上來，陸成悅攥緊拳頭，一手在後護著面部，一手在前準備出拳。

　　「哦，你學過散打。」李予龍走向前來，不疾不徐地說：「不過你再能打都沒用，有些事不是打一架就能解決的，趁現在向你昨天打的同學道個歉，如何？」

　　「昨天是你們先插隊、先動手，還想要我道歉？你們向喬耘道歉了嗎？」

　　「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站在最前方的那人冷不防一拳揮向陸成悅，被他機警地側身閃過，左腳向前一步站定，右拳猛然擊中對方側臉，力道之大竟將對方一顆門牙打飛了。

　　他不敢鬆懈，左手始終呈防禦姿態護在下顎前，快速避開另一人揮來的拳頭後直接一個側踢，只聽見那人的膝蓋發出喀嚓一聲，當場痛到跪地不起。

　　最後一人被這一幕嚇得發愣，陸成悅一心只想速戰速決，於是稍微轉動上身並抬腳，對方果然被這看似將要踢擊的假動作所騙，將雙手重心向下護在身前，他便迅速低掃對方腳踝，右手同時推向對方毫無防備的頭部，成功將人放倒在地。

　　躲在樹後的陳司麒看著李予龍的小弟接二連三被打趴，下意識屏住呼吸，生怕自己被發現。

　　「水啊，算你屌。」李予龍在一旁悠悠地拍著手。

　　陸成悅機警地快速觀察四周，並沒有發現其他人，有些疑惑這人的同夥明明都被自己撂倒了，怎麼還一副從容不迫的態度？

　　「你不用那麼緊張，我說了，這不是打一架就能解決的。」

　　「那你想怎樣？」

　　李予龍笑著說：「你不如想想，我昨天為什麼會不斷帶人觀察你們教室？今天又為什麼帶只帶這麼點人就過來堵你？」

　　「幹！」陸成悅一把推開李予龍，快步朝行政大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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