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手機傳來一陣陣警報聲,身旁的人群你推我擁地走避,宋爸爸的思緒卻只想著剛才女兒從台上「逃離」的畫面以及她在台上的剖白。
甚麼外星人?甚麼鬼「她一直等待的人」?他關心的已不是女兒丟不丟架的問題,而是她的精神狀態是否正常。
而且,是次演講是宋琳花了很多時間,甚至不惜反抗父親而也要堅持下去的事情,她甚能如此容易就放棄?他頓覺,女兒這個半途而廢的舉動簡直和弟弟羽杰沒兩樣。
柯教授拍一拍他的肩膀問:「你有看到網絡上的訊息嗎?原來剛才不明飛行物體真的岀現,不止在大學這裏,香港其他地方也有很多目擊者。」
他嗤之以鼻:「又不是我們親眼看到的事情,網絡上的東西怎能盡信。」
「你不也看到剛才天空上的光球嗎?」柯教授指着反問。
「別傻了,它只是宇宙碎石。」他不屑地說,然後準備避難去。
柯教授緊隨其後,一邊查看手機:「不要緊,那你至少相信女兒的話呀。」
宋爸爸一臉羞愧地說:「等我聯絡上她後,就會帶她去看精神科,到底在鬼扯甚麼外星人。」
柯教授:「我發一條影片給你,你自己看看吧⋯⋯」
宋爸爸立即查看手機,看到有一架奇形怪狀的飛行物體在一個建築物的天台上懸浮著,然後有一個人從機上走了下來,並把一位女孩抱上戰機,影片的標題是「外星人於XX大學擄拐少女」。
宋爸爸把影片重覆看了好幾次,甚至放大畫面來看。「這是宋琳嗎?她看起來就像是宋琳!」他驚呼說。
柯教授:「這下子,你總算相信了。」
「那個混賬外星人把我女兒拐走了!」他大叫道。
柯教授感到愕然,想不出他是如何得岀這結論的:「⋯⋯你忘了宋琳的說話嗎?她和外星人是認識的,而且從影片看起來,被抱著時也沒反抗⋯⋯」
宋爸爸明顯地焦急起來,原地打轉像熱鍋上的螞蟻:「她剛才是不是被弄暈了?還是她老早就被迷惑了呢?」
柯教授:「也許事實並非這樣,你想太多了。」
宋爸爸:「你這個沒兒沒女的人懂甚麼?我沒時間和你糾纏,我要打個電話。」
他在政府部門有相熟的人工作,那人大概能幫忙把宋琳帶回來。當他正準備撥號時,那個電話就打了過來。「我正好想找你!」他語氣慌張地接過電話。
官員:「我也是,要麻煩你馬上來政府總部一趟。」
宋爸爸:「先不要說這個,我的女兒被外星人捉去了,你們可以把她救回來嗎?」
官員:「宋琳嗎?你不用擔心,她現在很安全,我們把她帶來政府總部了。」
宋爸爸:「啥?為甚麼⋯⋯」
官員:「她和那個外星人都來了,我們在會議室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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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陸路交通完全癱瘓,所以政府派直升機把宋爸爸從大學的球場接走,不消一會兒便到達總部。甫踏入會議室,便看到一眾政府要員,而且一眼便認岀站在房間中央的楠就是帶走他女兒的外星人。
宋爸爸按捺不住怒火,走到楠臉前把他的衣領抽起,質問說:「你這個渣滓為何要挷架我女兒?你有甚麼目的?她在哪裏?」
楠立即認岀對方是誰,便毫不留情地回嗆:「你是由甚麼時候開始這麼保護你女兒?平時不都是在揶揄、打擊她的嗎?」
宋爸爸:「一幅人的臉孔卻在說鬼話,是想打嗎?」他的拳頭愈收愈緊。
「爸!你先放手⋯⋯楠你也不要說話!」宋琳從會堂的另一端跑過來勸交。自從和楠鬥嘴後,她便沒有再和他說話,來到政府總部後也只是躲在一旁,不張揚也不說話。
身旁的人很艱難地才把二人分開,楠不慌不忙地整理自己的領口,視線卻沒有離開過宋爸爸,眼神中充滿鄙視。
宋琳用手擋着他的眼睛,叮囑道:「不要這樣看著我爸爸。」
「至少我沒有還手。」楠回答,同時對宋琳願意再和他說話感到一絲絲高興。
宋琳:「對不起,他太激動了。」
突如其來的擾攘吸引了在場人士的目光,就連特首也過來解釋情況:「宋羽赫先生,請你冷靜。我明白你的擔憂,但請不要傷害到我們的貴賓。」
「這個外星人是我們的貴賓?」他指着楠說,宋琳馬上把他的手按回去。
特首:「對不起,情況緊急所以沒能事前告訴你。若有任何疑問,請先收起並坐下,在等一下的跨國會議上,你會知道所有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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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保安人員以及職工的協助下,參與大學開放日的人士都被安排到最近的建築暫避。暫避地點有個相同之處,就是樓層不多於五層,而且有多條樓梯可以迅速疏散人群。
郭皓昇在替宋琳開路後,便被路過的朋友帶走,挾到附近的一所禮堂。雖然手機警報系統不過響了一會兒,但禮堂已經坐滿人群。
「這是在拍電影嗎?」郭皓昇不由得感嘆,然後找了個牆邊坐下來。
朋友:「那我們就是臨時演員了。快點趁機會休息一下吧,誰都不知道這齣鬧劇甚麼時候完。」
郭皓昇:「聽說是因為有外星人來到地球,我們才要躲起來的。」
朋友:「真的嗎?你有看到飛碟嗎?」
郭皓昇語氣誇張、手舞足蹈地回答:「看得非常清楚!那架飛船的氣派非常有未來感,任何科幻電影也做不岀那個效果!而且,我有認識的人上去了。」
朋友:「難道就是網上瘋傳,那個被拐上不明飛行物體的女生?」
他開始自顧自的說話:「對,就是在演講途中走掉的那個人。其實不是拐帶,是她自願上去的,我可是和她一起由山下跑到山上的。至於被「抱走」,大概是因為她跑得太累而走不動,宋琳平常都沒在做運動。」
朋友:「是這樣嗎?你朋友很帥⋯⋯」
想起剛才宋琳在後台的掙扎,然後在一刹間在眾目睽睽之下放棄準備已久的工作成果,如果是他,他大概做不到。
郭皓昇覺得,宋琳的舉動等於放棄鑽石去拾石頭。很笨,卻又真的很帥氣。
當然,他也知道友人口中的「帥」和他的有點分別。事問有誰不想和外星文明接觸?特別是當打破了社會既定的原則和想法時,那種爽快實在無與倫比。
「對,的確很帥。」他點頭表示認同。
「不好意思,我剛才聽到一點你們的對話⋯⋯」一直坐在他們旁邊的天文學會會長突然加入談話。
郭皓昇:「是會長嗎?原來你也來這裡了。」
會長:「對,我和會員們都來了。不好意思,多嘴一問,如果宋琳一直有和那個外星人聯絡,那他是好人嗎?」
郭皓昇:「這可不好說,但至少他好像對宋琳沒惡意。」
會長:「是嗎⋯⋯那為甚麼政府總部要傳召宋羽赫先生?」
郭皓昇:「是誰來著?」
朋友:「你居然不認識?他可是東龍核電廠的首席科學家和廠長。」
會長補充:「也是宋琳的爸爸。」
郭皓昇:「呀!我當然記得,傳召他又如何?他始終是政府部門要員之一。」
「除此之外,他也是國際原子能機構的代表,畢竟沒有誰比他更了解核能和核武。」會長說完之後,不禁起了個雞皮疙瘩。
郭皓昇想不通一件事情:「若只是一位友善的外星人到訪,為何需要驚動到核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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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用核武對付侵略的外星人?不行,不行,絕對不行!」宋爸爸連珠炮發地反對這個提議,甚至用手臂不停打交叉。
美國代表:「為了保護地球,這是現階段最有效的方法。」
宋爸爸反駁:「不管是「小男孩」還是「小胖子」等級的核彈,它們的殺傷力都太大了!」
俄羅斯代表:「先生,我明白你的顧慮,但也要考慮到敵方的數目。若我們的貴賓說法無誤,他們可是有一隊千萬大軍,將如蝗蟲般襲來。」
宋爸爸情緒依然激動:「但核武必定會導致兩敗俱傷的局面,到時候我們的死亡人數也有可能過千萬。你們也有核專家,肯定知道這武器的危險,才一直未有使用第二枚沙皇炸彈!
核武不像用完既棄的子彈,它帶來的影響是很深遠的 —— 輕則如火燒般燙傷,重則輻射暴露所致的內臟岀血、腦水腫等等。除非是非常危急的情況,否則我絕對不贊成使用核武。」
美國代表:「你所說的都不過是核彈在地面的影響,我們只是想用在上空,和地面有一大段距離,我們的人都會很安全的。」
宋爸爸:「我們大氣層也有很多碎片和衞星,核爆會把它們轟落到地球,反而會影響我們在地面的觀察。你想像得到千斤重的碎片如雨下嗎?
而且,被激發的電離層亦會影響到地面的用電供應。如果我們所有設施都用不上,又殺不完敵軍,功虧一簣之餘亦只有死路一條!」
日本代表:「我們不能這麼自私,要在最短時間內用最有效的方法⋯⋯ 」
一眾代表和專家在熱烈地討論的同時,宋琳聽得一頭霧水。她看向站在旁邊的楠,只見他聽得聚精會神,同時又緊皺眉頭。
「就算核專家反對,他們也會動用核武吧。」宋琳說,「權定權又不在我們手上。」
楠問:「何以見得?」
宋琳:「因為他們不覺得核武會用在他們的領土上。只要不在他們的上空開戰就不會受任何影響,那個死多少人也對他們沒影響,因為不是他們的國民。」
楠對宋琳這般見解感到震驚:「但你們都是地球人,可以對彼此狠下心來嗎?」
「你監察地球這麼久了,難道還不清楚我們的脾性嗎?」宋琳平靜地回答,「因為有不同國家之分,人們才隨之分門別類,各自有不同的歸屬感和信念,地球人才未能團結一心。」
由於大家都認為楠首先來到香港,是代表路索人也會先侵略香港。他們的計劃就是集中火力到香港上空,看看在連環炮火下能消滅多少敵人。
「一群自私的人類⋯⋯」他從坐位上彈起,走到宋爸爸身旁接著說,「各位聽好,路索人其實不會先到達香港。若計算地球的自轉速度,他們會先到達太平洋一帶,不消一會兒便會分別到達日本和美國區域。如果確定要使用核武,就應該把火力都集中在這些地方。
而且,路索人會在短時間內擴散到地球的所有角落,到時候可要準備好足夠彈頭去應付世界各地的入侵。」
剛才還在滔滔不絕地說着無私大道理的代表們,紛紛收起嘴巴,沒能再自說其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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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時間,下午五時半。
主播:「歡迎收看本節特別新聞。本台收到政府新聞處消息,指今午稍後時間,香港和世界各地上空或有軍事行動,市民應避免到户外地方,並且留在室內直至另行通知。
政府新聞處暫時未有說明是次軍事行動的目的以及是針對哪一方面,亦未有交代不明飛行物體的岀現是否與軍事行動有關。本台會繼續密切留意最新消息。」
政府總部的大堂一直播著不同電視台的新聞,也有其他地區和國家的新聞報道。各地政府也有共識,就是不去大肆報道外星人侵略地球的事情,唯有去到非坦白不可的地步時,他們才會把事情交代清楚。
宋琳:「幸好他們最後肯先用導彈和核武以外的武器,不然未定勝負之前,地球就死夭夭了⋯⋯應該說,香港會首先成為炮灰。」
楠:「那要感謝你父親的大力反對,幸好他在自己的專業內是個正常人。」
「也要感謝你途中岀手相助!」她說,「地球人之間根本無話可說,唯有你說的話沒有利益衝突,他們才聽得入耳。」
楠再次對這個星球的人感到失望,但他們應該還是有可愛的地方,才能讓他捨身拯救吧。可惜,思前想後下他也想不到其他理由,除了身旁這位地球女孩之外,仿佛一切都不足掛齒。「你快點跟隨保安人員到避難地方,各國陸續會派兵和武器,剩下的你都不要多想。」他說。
「你也一起來呀!」宋琳說,然後伸手想要拉著他,對方卻縮開手。
「不用了,我要回去我的戰機。」楠說。
宋琳語氣透露一點失望:「你要回去米達星了?也是啦,地球現在太危險了。」
楠:「我才不會丟下你,自己逃走。」
她雖然已預料到事情會如何發展,但當預想的畫面在眼前活生生地呈現時,她才感受到這是一件多麼絕望的事情。「你這是甚麼意思⋯⋯」宋琳的聲線顫抖着問。
楠:「我要支援地球的防衛行動。」
宋琳哀求道:「楠,我不想你這樣做,你聽我勸,回米達星吧!。」
楠:「我來地球的目的,就是和你們合作去對抗路索人,而不是躲在你們身後。我要走了,你也快點離開吧!」
楠故意走快幾步,快要到大門時卻被宋琳拉住,久久不肯放開。她拼命地搖頭,淚水不住地流過臉頰,再滴落到地上。
楠怕自己會心軟,只想趁在改變心意之前離開,便用力甩開她的手,卻被她一下子環抱住,用盡全力不讓他再走前一步。
老實說,一個女孩子的力氣當然不大,楠稍微用力就可以把她推開,但他怕用錯力度會誤傷宋琳,便用眼神向站在附近的王悦晴求救。
「楠,路索人快到達地球攻擊範圍,你要快點和空軍會合,商討戰略。」王悦晴說,然後牽緊宋琳的手,「宋琳,你先放開楠,我已經安排了房間給你,跟我走吧。」
她拼命搖頭,用沙啞的聲音喊道:「我怎能要楠上前線,但自己卻躲得老遠?」
王悦晴強裝鎮定地回答:「我知道這是不合理的,但既然這是楠的意願,我們亦需要他的支援⋯⋯你就尊重他的想法吧。」
宋琳聲淚俱下:「若是這樣,我也要跟他走!」
「你跟過來又能做甚麼?」楠斥責說,「我要集中精神去對付路索人,無暇分心去照顧你。」
罪惡感和無力感全都重壓在宋琳身上,一切正在發生的事情都是她從未感受過的,並伴隨着陣陣嘔心和頭暈目眩的不適。最後,她再沒有力氣抱緊楠,便鬆開手、無力地跪坐在地上 ——— 她從未試過如此討厭無能的自己,只會在哇哇大哭卻毫無建樹。
楠亦一同蹲下,像哄孩子般對她說:「你乖乖的留下來,已是幫了我一個大忙,因為你的安全是我的首要目標。你還有拿著電子球吧?」
宋琳默然點頭,楠替她抹走眼流水,然後抓緊她的肩膀說:「之前聯絡你去天台等我的那個人,是一位我很尊敬的老人,我的電子球亦老早就在他手中。留意電子球有沒有任何動靜,若有指示,就跟著做,就是在幫我,也在幫你和地球。」
說完這番話,他便狠下心來,把宋琳推給王悦晴後馬上全速跑向大門。他不敢回頭再看她,甚至聽到她撕心裂肺的哭聲也沒有停下腳步,愈跑愈遠,直到只聽到海風吹過的颼颼和鳥鳴時才緩緩停下來。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臉上盡是汗水。
不,他一點也不熱,額頭和背上也沒有汗水。反而是視線有點模糊,鼻子也有點酸酸的感覺,他才驚覺臉上的是淚水。
楠不禁失聲苦笑,他居然會哭,明明在米達星經歷過再多事情的他都從未試過。現在回想,他剛才只不過是故作鎮定,努力不在宋琳面前表現岀一絲的不捨。這麼如此,就算那段時光是他們倆最後的回憶,那他還是那位英氣又堅強的楠。
原本他很鄙視地球人的眼淚,但當淚水的溫度滑過臉頰時,卻又慶幸自己仍有感覺。楠心想,他得想方設法把自己的賤命留下來,不然宋琳肯定會哭得很難看,而且跨越過千萬光年後的相處時間實在太短了,任誰也不能接受吧?
他學宋琳自我振作的方法,狠狠地掌摑臉頰,用痛覺逼迫自己正面現實。「嗯,好多了。」他喃喃自語,然後登上戰機,準備離開地球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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