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天藍呆了一呆,他預想過對方會不爽甚至罵他,卻沒想到居然會是像上司對下屬那般,作出親切的慰問。
「為什麼你一臉驚訝?」
「你看到?」
「我當然監視著便利店的狀況啊,否則怎會在你出來的時候開口?」暗鴉知道天藍大概還在錯愕中才想不到這麼簡單的事情,「不用找了,哪可能這麼容易讓你找到?」
「好吧……所以呢,聯絡我是因為有什麼新進展嗎?」天藍本來就沒真的要找對方的位置,四處張頭探望只是自然反應罷了。
「你是真的不知道嗎?果然如此……看來我的推論沒錯。」
天藍本來就在想要怎樣把自己非但知情,甚至可以說是在事件中扮演重要角色的事實矇混過去,卻沒想到精明的暗鴉居然會如此輕易接受,這反而叫他不得不警覺起來。
「我這邊的任務被『取消』了。」暗鴉的話語中透露出一種複雜的情感,「光這樣說你也不懂吧?派來我這邊的任務基本上不可能取消的,至少不會因為難以達成就取消,極少數的可能嘛,就是一開始根本不在意成功與否的任務吧。」
「呀……所以?」天藍很想說即使聽到這樣的說明還是不可能搞懂。
「簡單來說,我和你都只是棋子,我的上頭在借我試探管理局的反應而已,一直以來的努力盡是白費功夫。」
「嗯……」天藍不置可否,他實在跟不上暗鴉的思路。
說到底,在天藍眼中,大概沒什麼人不是棋子,在人類的社會結構上,組織永遠有上、下層之分,下層聽命於上層,這對他而言就是棋子的意思,而就算上層對下層發出命令,上層本身也可能只是較高級的棋子,不過是聽從更上層的指示罷了,誰又有絕對的自信真的能說出自己是下棋的那個人?
不,準確來說,自以為是當然是可以的,但客觀來看就難說了。
天藍之所以突然陷入這種充滿哲學意味的思潮中,自然是因為真的搞不懂暗鴉到底想說什麼。
也許是終於察覺到這一點,暗鴉輕輕地吁了一口氣,「超簡單來說,我和你的接觸都是被人安排好的,兩邊的人在透過我們的互動試探對方的反應,管理局在放任你和光明會接觸。」他的口吻中充滿了無奈。
「那……又如何?」天藍衷心感到疑惑,從一開始他就不覺得真的能徹底隱瞞這件事,畢竟他本來是打著將功抵過的想法與暗鴉合作,石墨亦是如此。
「又如何……好吧,既然你不在意就算了。」暗鴉選擇放棄解釋,「總之就白忙一場啦,原本還想說只是把人關在醫院簡單得多了,變裝成醫生或者護士去打毒針就行,一切準備就緒卻收到取消的命令,真是的……」
「還真的更簡單啊……」天藍還不至於傻呼呼地說出這番感想,比起陪著對方一同感慨,最重要的是他知道石墨的危險真正解除了。
「為什麼你看起來反而鬆一口氣?」暗鴉敏感地察覺到天藍的反應,不過他似乎不打算追究下去,或許是被天藍前面那些反應弄得受不了吧,「罷了,這次聯絡你只是想說我們之間的合作結束,雖然就結論來說,你沒幫上什麼忙,但既然我都把你拉進了這淌渾水,報酬方面我沒有省的打算。」
「啊……原來是這個。」要不是因為暗鴉提醒,天藍基本上都忘記這件事了。
「怎樣?既然你都知道被利用了,要不要趁這個機會離開這裡,去正常的地方過一般的生活?雖然重新起步蠻辛苦的,但總會比這裡好。」暗鴉原本打算的說法其實更強勢,是要把天藍帶走,不過看到對方剛剛的反應,多少有預感天藍其實沒有多大意願。
基於這件事並非暗鴉第一次提出,天藍不怎麼需要猶豫就能作出決定,「我覺得……沒必要糾結報酬吧,我受之有愧?」
「你果然沒這個打算……」暗鴉的聲音中充滿微妙,「雖然我也覺得自己沒什麼資格這樣說,但我真的無法理解有逃生的機會卻不珍惜,又不像我沒有選擇……咳咳,罷了,那就換件報酬吧。」
「你還真是執著呢……」天藍雖然覺得暗鴉應該不會直接把自己綁走,但他知道不能以常理來判斷對方。
「和你需不需要無關,那是我的信條。」暗鴉甚至不等天藍有所回應,直接說下去:「不是要讓你回心轉意,我就以魂能的人體實驗情報來作為報酬吧,雖然你對這個機密沒什麼興趣……」
「是的,我沒興趣,拜託別說,怎麼看聽了都只有麻煩……」
「你敢把耳機取下,我就把內容寫成信寄給你,看看管理局會不會檢查?」
「饒了我,我聽、我聽就是了!」天藍還真沒想到對方會來這一招,這可不是玉石俱焚,而是單純潑他髒水,畢竟信寄完後暗鴉就拍拍屁股溜了。
「哼哼,放心,不會很長的。」
「不要說得好像給我來個痛快一樣!」
暗鴉直接忽視天藍的抗議:「你沒想過為什麼一定要年輕貌美……這麼說也不太對,總之就是要剛成年的人來當『對魔局』的戰士?」
「因為年輕人體內的魂能比較充沛,抵得住使用『對魔武裝』的消耗?」
「那個『年輕人才有足夠的魂能』本身就是謊言,假若真的十中挑一才擁有所謂的適性,那其他年齡層總能百中或者千中挑一吧?」
「所以是效率問題?」
「好吧,我例子舉得不好。」暗鴉果斷投降,完全明白誘導思考對天藍起不了作用,「我就直說了,一般人在正常的成長狀況下,根本就不可能有那個量的魂能,實際上是管理局把身體改造藥物偽裝成疫苗,在你們登艦後至到成長期間一直注射,順利的話就能激發身體產生充足的魂能。」
「嗯……」
「你的反應真的有夠平淡耶?」暗鴉不只是從回應的聲音,想當然也是從而藍的面部表情來判斷。
暗鴉知道天藍並不是那種沒有感情的人,之前有過緊張、害怕與煩惱,也是會開玩笑甚至是跟他鬥嘴,就唯有對這些別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黑幕,總是顯得過於淡然。
「怎麼說呢……不是說陰謀論、傳言之類聽過不少所以習慣了,該說是早就有心理準備真相或許會像你說的那樣嗎?」天藍也不太肯定自己確切的想法,不過有一件事他能夠肯定,「不過實際上現在的生活沒什麼問題,桃濱需要我們,我們也需要這個地方,其他事情就不太重要了吧?」
「這……你是想說還未到離巢的時候?」暗鴉試圖摸索天藍的思路。
「為什麼一定要離巢呢?」天藍以問題回答問題,「也許在外人眼中,我們就是籠中鳥,實驗室的白老鼠,不過在這裡生活的我們,即使明白限制不少,但生活上並沒有感到那麼局促。」
「比起已經知道這個地方的險峻,更害怕面對未知的改變嗎?」
「為什麼非得把這裡視為魔窟呢?」天藍刻意聳了聳肩以展示自己的無奈,「至少我覺得這地方還挺不錯的,不過你大概會用我們沒見識體會過外面世界的美好來反駁吧?」
「不,倒不至於。」暗鴉不假思索作出這樣的回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麼人,確實不論哪裡都存在『黑暗』。好吧,我承認這次你是對的。」
「我沒要和你爭輸贏啦……」
「總而言之,該說的我都說了,既然你是這樣判斷的話也就這樣吧。」暗鴉懶得爭論,「那麼再見了,祝你好運。」
「那我祝你工作順利?」
「哈哈,確實,真不錯呢。」暗鴉似乎因為「自己的信條」告一段落而顯得輕鬆許多,「對了,最後我得承認一件事,你的變裝……直接點說女裝技術真的不錯,說不定我這麼想把你從桃濱挖出去,是想等到你獨自活不下去後,能來當我的下手幫忙呢。」
「啥!」天藍聽懂這番話後已然來不及說什麼,便聽到耳機傳來中斷通訊的聲音,隨即陷入一片靜默。
「其他人也就算了,我才不要被你這個什麼都能扮的人稱讚女裝技術啦!」天藍藉著最後的一絲理性,克制住自己沒有咆哮起來,因為他正身穿「女武神」的制服。
饒是如此,大口豪邁地吞食洋芋片來發洩,應該算是情有可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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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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