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志清跟各人結拜為兄弟後,次日一早,便帶著『和清劍』,外出打聽郭雲星的住處。
郭雲星被喻為天下第一鑄劍師,從前慕名來尋找他的江湖中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他所居住的『明石鎮』,鎮內村民都知道他的居處,便指引溫志清前往。
郭雲星的居宅並不甚大,主要由竹子搭建,建築於一條小河之旁,屋子的旁邊寸草不生,想來是因為長期融鐵之熱力,把泥土的營養都熱壞了。
可是溫志清在屋子外繞了一圈,都沒有看到鑄鐵的熔爐和煙囪,只像尋常的普通民居,難道是找錯了地方嗎?
溫志清心想既然來了,不妨試試吧?於是來到門前,整理一下衣衫,在大門上敲了兩聲。只聽到門後有一把甚為響亮的聲音問道:「是誰?」
溫志清雖然看不到對方,仍退後了數步,鞠身拱手道:「在下武當派溫志清,特來拜見郭雲星郭前輩。」
只聽得那人冷冷的回應道:「溫志清?沒聽過。請回吧!」
溫志清遲疑片刻,又道:「在下是元和道長的門下弟子,奉師命冒昧前來拜訪。」
那人哼了一聲,說道:「元和道長?沒聽過。請回吧!」
元和道長乃武當派掌門元真道人的同門師弟,武功甚高,在江湖中名氣亦極響。溫志清不知對方是固意刁難,還是當真瞧不起他師父,心中雖有不悅,但他仍說道:「在下手中有我派掌門的書信一封,望能交付於郭前輩。」
那人嘿嘿冷笑,說道:「武當派掌門又如何?我既不是他的弟子,他又不是我的老子,即使他親自來了,又能奈我如何?我還是那句話,請回吧!」
溫志清接連被斥退,卻也不願就此離開,從腰間把『和清劍』連著劍套取了出來,雙手平持,說道:「在下跟元和道長在三年之前,鑄造了我派的寶劍『和清劍』,這次師父命令在下把此劍帶來,希望郭前輩指點一下。」
此話一出,那人卻不回應,屋內沉靜了良久,忽然大門慢慢打開,有一個男子走了出來。
那人頭髮稀稀白白,少說也有五、六十歲,身材雖矮,但濃眉大眼,肌膚微黑,雙手負在背後,在這大門前一站,倒有一夫擋關之勢,看來就是郭雲星了。
那人說道:「近年在江湖中傳聞道,說『和清劍』鋒利程度不遜於我的作品,我早已想親眼看看。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此刻帶劍前來,是要向我挑戰嗎?」郭雲星大聲說出,再以凌厲的眼光望向溫志清。
溫志清吃了一驚,急忙再後退數步,跪了下來:「不敢!『和清劍』雖是我派的鎮山之寶,卻豈能和郭前輩的作品相比?其實這次在下前來,是懇請郭前輩能收在下為徒。」
郭雲星喝道:「哼!我早已金盆洗手,也曾立過誓約,決不再收弟子,豈能出爾反爾?我郭雲星畢生只有一個徒兒,兩年前就已經死了,拜師之事,休再提起!」
溫志清雖知郭雲星已洗手不幹,也聽說過他曾收了一位徒兒,卻從未聽聞他徒兒去世之事。
此刻他雖知拜師之事,是千難萬難,還是要決心一試。
溫志清沉思良久,說道:「未知前輩因何事金盆洗手?」
郭雲星說道:「我不想幹便不幹,哪需甚麼理由?就算有理由,又與你何干?」
溫志清碰了一鼻子灰,仍硬著頭皮,又道:「聽得前輩的徒兒逝世,在下亦深感惋惜。前輩的徒兒自必是出類拔萃之人,能跟前輩學藝,定必是有著莫大的機緣吧!」
郭雲星怒道:「他不單止出類拔萃,更是禽獸敗類!只恨我不能親手殺了他!」
溫志清吃了一驚,心想必定是他那徒兒臨死前,作了甚麼傷風敗德之事,氣得他金盆洗手,不再收徒,便道:「郭前輩鑄劍之術天下無雙,倘若百年之後失傳於世,豈不可惜?」
郭雲星冷笑道:「既然你說我所鑄的劍天下無雙,百年之後,我那些劍自必仍然名聞天下。我又為何要再收徒兒,讓我的鑄劍術天下有雙?」
溫志清遲疑道:「這……這……」
他自小在鑄劍室長大,平日專心於鑄劍,而且武當派內各人平日和善有禮,哪有如此質問之聲?他口才本就不佳,此刻要說服郭雲星,更是感到無從入手。
正在為難之際,忽然有個中年婦人從屋內走出來,說道:「星哥,紙藏不住火,這事情將來總會被揭穿的,何必一再故意隱暪呢?」
郭雲星急道:「妳一個婦道人家,懂甚麼?快快回去,別在外人面前說話。要是給他知道了甚麼,說不得只好把他一刀殺了!」
郭雲星說罷,一對大眼惡瞪瞪的往溫志清身上照過來,彷彿要用眼神把他殺掉似的。
溫志清一聽,心裡涼了半截,只覺這人比之日前在洛陽巿集鬥劍的嵩山派『流星劍』石錦更不可理喻。
那婦人轉身向溫志清道:「年青人呀,不要被我丈夫嚇著,他口硬心軟,只不過想嚇跑你而已。你別跪著那麼久,快起來吧!」
溫志清聽她所言,知道她是郭雲星的妻子,於是向她拜了一拜,才緩緩站起,說道:「溫志清在此謝過郭夫人相助之德。」
郭夫人微笑點頭道:「年青人很有禮貌,不錯不錯。你家在哪裡?為甚麼你想學習鑄劍呢?」
溫志清答道:「回夫人,在下是出生於許都城外一個農村之中,家父是當木工的。小時候,家父常常削些精緻的木刀木劍給我戲玩。那時在下一直希望能親自削一把木劍,但是爹爹總說要待我長大了,才能教我木工之術。只可惜在我五歲那年,村裏出了瘟疫,爹娘都去世了。幸好武當派的道長們前來搭救,在下跟一些同村的孤兒便拜入了武當派。及後得知武當派有鑄劍房,想念著父親的木劍,在下便請求進鑄劍房學藝……」
郭夫人吟沉道:「嗯,原來是個孤兒,也真可憐呀。」
溫志清續道:「進了鑄劍房,看到師伯們把鐵石融化,一步步的聚合成劍,當真興奮不已。後來聽師伯們說起古代名劍,干將、莫邪、太阿、龍泉、鉅闕、辟閭等等,總不禁幽然神往,於是心裡就夢想著,將來能成為像歐治子和干將莫邪夫婦一樣的鑄劍師,製作一把揚名後世的寶劍。」
溫志清本來還感到害怕,但說到自己的夢想,雙目有如恆星閃礫,就像進入了無我境界一樣。
郭雲星嘿嘿冷笑,說道:「癡人說夢,癡心妄想!」
溫志清聽他嘰諷之言,臉上一紅,說道:「這只是在下年幼無知時的夢想,年紀漸長後,本來也不敢再有這種念頭,沒想到數年前,我無意中發掘出一塊奇異鐵石,堅硬之餘,卻又輕巧無比,也就因此製成了這把『和清劍』了。」
郭雲星問道:「這柄『和清劍』是你鑄造的?」說罷,面露不信之色。
溫志清忙道:「『和清劍』的材料是集合了我們鑄劍房十多個師兄弟一起冶鍊的,雖然粗胚作模、成型、銼磨、燉火等是出於在下之手,但這劍身極硬,在下武功低微,內勁不足,開刃的功夫只好請元和道長來打鍛了。」
郭雲星不屑道:「一個鑄劍學徒跟一個外行人所製作之劍,哪裡能做出甚麼珍品?只怕是你們武當派在江湖上自誇自擂,往自己面上貼金。」說罷把一直藏在背後的左手伸出,續道:「拿來,把劍給我看看!」
溫志清本希望他能品評此劍,但見他態度傲慢之極,更出言辱及師門,不禁有氣,說道:「我原說此劍比不上前輩之作品,這就不必看。」
郭雲星怒道:「如此說來,你是不肯拿給我看?」
溫志清答道:「此等庸俗之劍,在下豈敢拿出來獻醜?沒的沾污前輩雙眼。」
郭雲星氣得全身發抖,雙眼彷彿要噴出火來,喝道:「我一生殺人無數,難道還怕多殺一人?」
只見溫志清神色凜然,一動不動的望向郭雲星,說道:「你即使殺了我,奪了劍,也只是因為我武功不濟,不損武當派的名聲!」
郭夫人看到此情境,馬上拉著郭雲星的衣袖,生怕他當真的動了手。
二人對視片刻,溫志清始終目光如一,郭雲星怒盯良久,忽爾哈哈大笑,說道:「好小子,就是這種寧死不屈的傲氣,很對我的胃口。好,是郭某出言不遜,請這位武當派的小兄弟多多見諒。」說罷,向溫志清深深作揖。
這一來倒也是意料之外,溫志清忙向郭雲星還禮道:「不敢,在下多有得罪,還請前輩不記小人之過。」
郭雲星的右手一直放在身後,這一下雙手作揖,才露了出來,溫志清一看,郭雲星的右手竟已齊肘而斷!
郭雲星見溫志清望著自己的斷臂,也不以為然,說道:「郭某一生愛劍,聽說『和清劍』輕巧堅固,心癢已久,不知小兄弟能否賜見?」
溫志清回應道:「在下此行,原是要請郭前輩賜教。」說罷單膝跪下,雙手平放,把『和清劍』高高抬起。
郭雲星右手已斷,也拿不起劍套,左手直接從溫志清手持的劍鞘中拔出和清劍。
寶劍在手,頓覺寒氣迫人,劍身平幼,被風吹來嗡嗡作響,一望而知,自是鋒利無比。
郭雲星凝望良久,忽然『噫』了一聲。再望了一會,忽然大喝一聲:「混帳!」說罷用半截右臂和身軀夾實『和清劍』之劍柄,左手從靴子中取出一把匕首,往劍身擊去。
『噹』的一聲,『和清劍』即時斷為兩截,劍鋒跌了在地上。
郭雲星從長靴中取出匕首時,溫志清還猜不到他的意思,當眼見他把匕首擊向『和清劍』,欲出手阻止已然不及。
看著自己和師父花了瀝大心血所合鑄的寶劍被折,驚訝、哀傷、憤怒、慚愧,各種感覺充滿在腦海,溫志清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到底郭雲星為何要擊斷『和清劍』呢?溫志清又會怎樣應對呢?
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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