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萬培舉起了右腿,正要踼向那位老伯,忽然聽得一聲:「停手!」
眾人一看,一位年約廿三、四歲的青年,在人群中躍了出去。
周萬培往他身上打量了一下,看到對方年紀跟自己差不多,背著一柄長劍,雖然眼裡目光清明,似乎內功不弱,但身體卻又瘦又黑的,不知道是哪個鏢局的鏢師,還是城內武館的門人,學了幾招劍法就想替人強出頭。於是嘿了一聲,說道:「來者何人,竟敢阻我教訓別人?」
那年青人面上頗有為難之色,稍作遲疑,方道:「在下是武當派溫志清,剛巧經過此地,聽得幾位剛才所說的話。依在下愚見,這不過是一場誤會而已。再說,兄台既無重大損失,又已然踏破了他的木桶,不如這事就此了結吧!」
周萬培聽得對方是武當派的門徒,心裡不禁吃了一驚,心想少林、武當乃天下兩大門派,弟子自然有幾分功夫。
但他身旁的師父石錦,卻有另一番想法。武當派紀律嚴明,若無重要事務,是不會隨便下山的。這時見他孤身一人,年紀又輕,倒不怕他武功了得,卻唯恐尚有其他武當高手在附近。於是乾咳一聲,說道:「原來是武當派的少俠,失敬失敬!敝人乃嵩山派石錦,這位是我的徒兒周萬培。少俠既沒穿上道服,敝人一時未察,還請恕罪。嵩山派和武當派向來交好,不知少俠因何事而來洛陽城?可有哪位武當派的高人同行,還請引見一下好嗎?」
溫志清看到對方談吐有禮,心想事情應可解決,心中略寬,說道:「原來是江湖中人稱『流星劍』的石前輩。在下原是武當山上鑄劍室弟子,見識淺薄,有失敬意。在下奉長輩之命,前往拜訪一位洛陽高人。因為私事緣故,現已還俗,故不必穿上道袍,亦並無其他門人同行。」
杜天身邊那丐幫弟子,本來一言不發,此刻卻輕聲的說道:「這可糟了,那個武當弟子果真是見識淺薄,未免太老實吧!這次只怕救人不成,還招惹到自身麻煩,這次嵩山派的人必定不肯善罷。」
杜天想不到那乞丐的真正意思,正欲相問,卻發現那店小二神色凝重地點頭,似乎深表同意,於是把說到嘴邊的疑問吞回肚裡,以免被他們發現自己同樣的「見識淺薄」。
果然那周萬培聽得對方沒有高手相陪,心想:「原來只是個鑄劍室的弟子,更何況是俗家弟子,功夫肯定是高明有限。如果能幾招之間把他打倒,在江湖中傳了出去,我周萬培輕易擊敗武當弟子,可也威風得很哪!」
於是他說道:「嘿!這老傢伙亂衝亂撞,弄污了我一雙鞋子,怎能憑你一句話就此作罷?你既然想強出頭的話,就跟我划比划比一下,倘若贏得一招半式,我周萬培就既往不究,再送他十個新木桶如何?」
溫志清沒想到事情又有了起伏,頗感意外,只道是他爭強好勝,跟他師父石錦謙遜的作風不同,便回應道:「在下武功低微,豈能與周兄相比?還請石前輩替此事作個公道如何?」
豈知石錦心中所想的,也和周萬培相同,心中只想徒兒為嵩山派爭光,於是淡然的道:「大家武林同道,比試一下也沒甚麼不好的。溫少俠背著長劍,想必在劍術上有一番造藝,那就以劍招定勝負吧!」
溫志清碰了一鼻子灰,這就更難下台了。只好道:「在下於武當派只學過幾年劍術,怎能和周兄相比?」
石錦哼了一聲,說道:「武當派門人的架子還真不小,難道你瞧不起我們嵩山派,不屑與我們比試一下嗎?」
溫志清慌道:「在下決無此意,只是……」
周萬培卻不等他說下去,從腰間取出了長劍,說道:「多說無益,接招吧!」話立未落,身已飄至。
溫志清看他揮劍擊來,立即急閃開去,說道:「且聽在下一言……」周萬培得勢不饒人,豈容他有喘息之機?一劍不中,立即回身再刺。
溫志清避了幾下,心中大急,只怕在人群裡左閃右避,周萬培的劍或許會傷及旁人,當下只好說一聲:「得罪了!」然後拔起一直背負著的劍。
『噹』的一聲,周萬培的長劍一分為二,折斷在地。眾人往溫志清的劍一看,只覺一陣寒氣迫人,整柄劍仍然嗡嗡作響,讓人不禁為之窒息。
石錦心中一凜,知道此劍必為世所罕見之利器,落在這武當派俗家弟子中,有如把金銀財寶掛在一個三歲娃娃身上,豈有不搶之理?但畢竟礙於其身份,也不能強行爭奪。
石錦心中計較良久,然後冷笑一聲,說道:「溫少俠,我徒兒不過想跟你比試一下,你就打斷他的兵器,未免欺人太甚了吧?只怕閣下並沒有把嵩山派放在眼內啊!」
溫志清忙道:「在下實在無心損壞周兄兵器,只因周兄劍法高明,在下實在無從閃避。」
此時在旁圍觀的百姓也有五、六十人,當中有不少也是江湖人士。一時間人人焦慮萬分,雖然想為他解困,卻哪敢公然和嵩山派作對?
杜天心裡自然也是著急非常,不斷思考有何方法可以協助這位溫少俠。可是他本來就不明白江湖百態,一時間又豈有妙計可言?
石錦哼了一聲,把人群中的吵雜之聲一喝而止。又道:「一句無心之失,就想推塘過去?依我看,你還是把手裡的劍轉贈給我徒兒,免得有損兩派的交情!」
這時溫志清即使再老實,也知道對方想騙走自己的寶劍,說道:「此劍乃我武當派之寶,非我一人所有,豈能轉贈他人。而且剛才是令徒先下手的,這裡圍觀者眾,在下只怕會傷及他人,迫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
石錦怒道:「混帳!你道我們嵩山派的劍法都是胡砍亂劈,出手毫無分寸,會傷及途人的嗎?你只要出一招武當劍法的『下策』就能化解掉嗎?當真口出狂言!」
溫志清自知失言,卻一時間想不到怎麼辯白開去。只得勉力道:「在下不是這個意思的……」
石錦問道:「你師父是誰,怎會有如此膽大妄為的徒弟?」
此話一出,旁人均想:「膽大妄為的是你這石錦吧!」
溫志清略一遲疑,方道:「在下的師尊是元和道長,只是在下僅於他老人家門下修習過了三年武藝,資質愚鈍,學不到一點皮毛。」
石錦頗感意外,元和道長精於氣勁,內功深厚,功力只怕還在自己之上。但聽說他素來只收派內門徒,這小子若非說謊,就是被武當派逐出山門,成為俗家弟子了。且不論是何種緣故,也不必擔心得罪武當山之人,心中略寬。
石錦說道:「我跟元和道長也曾有一面之緣,沒想到他教出的門下弟子居然如此目中無人。你把我們的嵩山劍法說得那麼不濟,倒不如也接我幾招吧!倘若在十招之內,你能打斷我手中長劍,或者我劍術不精,誤把你刺傷的話,我們師徒就馬上離開,今天之事就當沒發生。否則的話,你就得承認你們武當劍法技不如人,留下你這寶劍,再叫你師父到我們嵩山派認錯取回吧!」
溫志清聽得對方辱及師傅,心中有氣,心想嵩山劍法再高明,武當劍法也總不會比不上去。而且手中「和清劍」鋒利異常,只要在拆招時兩劍一交,對方長劍必然折斷。況且事已至此,總不能跟他們沒完沒了,迫不得已時,就只好自己碰上去受點劍傷,也是自己學藝不精,不損武當劍法的威名。
於是溫志清把『和清劍』的劍尖向下,拱手答應道:「那麼就請石前輩多多指教!」
這句話說出來,旁人皆想:「如果這石錦走得遠遠的出招,既不怕長劍被打斷,更不會刺傷到溫志清,那他豈不是上當了。」
石錦哼了一聲,再不說話。慢慢地步走到溫志清身前,亮出了兵器。
這柄長劍劍身甚窄,差不多只有普通長劍的一半寬度,倒像不堪一擊的樣子。
此刻人人皆秉息靜氣,緊張萬分。
忽然石錦叫道:「著!」,然後傳來一下撕布的聲音,溫志清的右肩衣袖已被劃破了一個洞。
眾人還未知道發生甚麼事的時候,石錦說了一句:「這是第一招。」
原來在短短的一瞬間,石錦已用長劍在溫志清的外衣上劃了一劍,卻沒有傷到他的手臂半分。
那酒樓的店小二看到這情境,輕聲地讚道:「這實在是高明的劍法呀!」
杜天向他望去,只見他呆呆的瞪著石錦的長劍,右手的手腕轉了幾下,似乎是在模仿剛才那招嵩山派的劍招。
杜天心想:「難道這小二哥也身負武功嗎?」
當杜天正想向這店小二詢問時,石錦的第二劍已然攻出了。溫志清才剛舉起長劍,左肩的一塊布又被割開了。
石錦冷冷的說道:「第二招。」
溫志清大驚,心想:「我只道武當劍法不會輸於嵩山劍法,竟忘記了我們功力上的差距,石錦這『流星劍』的外號果真名不虛傳,劍如流星,摸不著,看不清,就已消失於無形。這該怎辦?」
轉眼間,石錦已使出了五劍,溫志清的衣服也被劃破了五個地方。
雖然溫志清也是一劍比一劍快,但功力相距太遠,連不懂武功的圍觀者,也看得出溫志清是無法應付得來的。
第六招使了出來,石錦又在溫志清的褲腳上刺了一個洞。溫志清急得滿頭大汗,卻想不出法子來。
正在緊張關頭,那位丐幫弟子忽向杜天高聲的問道:「這位小哥,你可知道嵩山劍法和武當劍法的分別?」
杜天雖不知道他有何打算,卻也明白這是要出言幫助溫志清,高聲回應道:「這個我可不知道了,請問當中有些甚麼分別呢?」
那丐幫弟子說道:「嵩山派的劍法剛強威猛,招招致人要害,講求出劍快、落劍準。而武當派的劍法,卻是以柔剋剛,後發先至,卸力打力,以敵人攻勢之威,反擊還到敵人身上。」
杜天一時未知如何應對,那店小二卻插口說道:「我曾聽一位使劍的長輩說道,兩劍相交時,下級者看對方的劍尖,中級者看對方的手腕,上級者看對方的眼睛。這就叫作料敵先機,先立於不敗之地了。」
那丐幫弟子哈哈笑著,說道:「沒想到小二哥也是此道中人呢!」
這些話傳到溫志清的耳裡,立即使他清醒過來。「他們所說的,不就是師父平日的教導嗎?我心中記掛著要如何跟他鬥快,以硬碰硬,哪裡是武當劍法的要訣呢?」
石錦向那乞丐哼了一聲,卻不說話。回過頭來,又向溫志清使出第七招,溫志清卻站著不動,連劍也沒有舉起來,衣袖上又破了一洞。
溫志清神色凝重,思考拆解之法,石錦手下卻不停留,接連使出兩招,在溫志清的衣服上新添了兩道劍痕。
只剩下最後一招了,旁人無不替溫志清擔心。
石錦心裡想:「他不過是一個在鑄劍室幫忙的俗家弟子,如何能應付我的最深的劍招?這刻他自必想用兩敗俱傷之法,故意衝前去讓我的劍刺傷,我又豈會上當?這柄寶劍要落在我手裡了。」心裡不禁沾沾自喜,舉起長劍,計算好一個溫志清必然意料不到的方向,準備出劍。
到底溫志清能否在最後一擊打斷對方的長劍呢?『和清劍』又會否被嵩山惡徒所奪呢?
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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