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張鳴鳳『啊』了一聲,茶杯跌了在地上。
經歷了近二十年山野的風吹雨打,杜刻已衰老了不少,可是這個人是張鳴鳳經常想念的師兄,她怎會認不出來?
秦維信又驚又喜,呆了半晌方道:「杜……杜師兄,你還活著?」搶上前來,捉著杜刻的手。
杜刻笑道:「一別二十年,秦兄弟還是那麼年輕呀!」
秦維信心神激盪,回應道:「杜師兄也是一般健壯吧!」
杜刻搖頭苦笑道:「我老了,不復當年勇矣!」
這時下人們已為杜刻父子送上了熱茶,眾人便坐到椅子上談起來了。
張鳴鳳嗚咽道:「師兄,你可知道,我們多想念你!想當年,聽說你被大內高手所殺,我們明查暗訪了許久,毫無結果,只道……你真的被殺了。」說著,不禁流出了淚來。
杜刻嘆道:「那些大內高手,功夫確實了得,我被迫得急了,最後只好裝死避開。為怕師妹你們受累,只好連你們一起也騙過了。讓你們擔心了這麼久,師兄實在不好意思,在此先行致歉。」說罷站了起來,雙手一拱,微微鞠躬。
秦維信和張鳴鳳急忙還了一禮,秦維信說道:「這也難怪,當年杜師兄居然能從皇宮盜出夜明珠,實是兇險萬分。那時你把寶珠托沈遙兄送了過來,真的嚇了我們一跳。」
杜刻一聽此事,心中仍是感到自豪,笑道:「承蒙江湖中人抬舉,贈了我『盜俠』之外號,若非有甚麼大作為,豈不教人取笑我浪得虛名。」
秦維信也微笑道:「獨闖皇宮,盜出價值數十萬兩的珠寶金器慨贈災民,能做出如此驚世駭俗之事,武林中也非杜師兄不可了。雖然已過了這麼久,江湖中人每每有人談及此事,無不舉起姆指稱讚呀!」
杜天雖然把心思都放在秦雪盈的身上,但此刻聽得秦維信提及往事,也不禁對這平日只會跟自己胡鬧的爹爹增添了許多敬意。
秦維信續道:「後來聽得你被朝廷鷹爪所殺,鳴鳳那時還剛誕下雪盈不久,聽到消息,幾乎暈了過去。如今得見杜師兄安然無恙,重出江湖,實在是大喜過望呀!」
杜刻說道:「我這次只為了拜訪你們,也不打算張揚,以免被朝廷發現。我自己是不打緊,只怕連累了你們。」
秦維信深明官場之道,解釋說:「當年追捕你的人,憑著擊殺你的功績,早已升官發財了。如今就算你站在他們面前,他們只會說你是假冒的,決不會讓皇上知道真相,否則就是欺君大罪了。」
當秦維信提到往事時,張鳴鳳一直望著杜天,聽得丈夫說罷,才道:「這位是師兄的公子吧?」
杜刻說道:「這是犬子杜天,當年我抱著他,藏到成都外的一座深山中。」說著轉向杜天說:「對了,天兒,快拜見秦叔叔,秦叔母。」
杜天恭敬地拜在地上說:「秦叔父,秦叔母。」
秦維信拍了拍杜天的肩,說道:「請起!當年還只是個手抱的嬰孩,如今已經長大成人了,你也快二十歲了吧。」
杜天站了起來,還未回應,杜刻已笑道:「對呀,犬子下個月就滿二十歲了,我們這次正為了二十年之約而來的。令千金雪盈姑娘呢?快叫她來,讓孩子們見見面吧。」
杜刻一邊說,一邊從懷中取出一支金釵,正是當年秦維信交給杜刻的指腹為婚之信物。
秦維信和張鳴鳳對望了一眼,隨即臉如死灰,神色慘然。
杜刻奇道:「怎麼了?雪盈姑娘不在家嗎?」
張鳴鳳嘆了一聲,說道:「雪盈今天一早,便跟著李鏢頭送鏢到長安去了,最快也得十天後才回來。而且她已經……」
秦維信乾咳了一聲,打斷了張鳴鳳的說話,然後插口道:「杜師兄遠道而來,必然辛勞了,未知用過午飯沒有?」
杜刻回應道:「我們剛才已在酒樓裡吃過了。」
秦維信又道:「那麼,師兄請先到廂房休息一下,待我們夫婦把手上的工作完成,再好好暢談別後之境況吧!」
他一揚手,管家老黃點了頭,再轉告了下人們執恰房間。
杜刻雖然感到奇怪,何以秦維信忽爾如此見外?但他既說有工作在忙,也不便拒絕,便說道:「那麼我和犬子就打擾了,可惜孩子們要還未能見面。」
秦維信正要回應,杜天忽搶著道:「爹,我昨晚已經見過雪盈師妹了。」
三人齊聲奇道:「甚麼?」
杜天搔一搔頭,笑道:「昨晚我在酒樓外碰上了雪盈師妹,跟她說起了今天會來拜訪之事。她沒轉告叔父叔母嗎?」
他看見秦氏夫婦均不知此事,自己闖入鏢局,跟秦雪盈盜朁比試輕功,也就不好意思提起。
張鳴鳳嘆道:「難怪今早雪盈神色古怪,笑道我們今天下午將會大吃一驚。我還以為她有甚麼鬼主意跟我們開玩笑,原來是她知道師兄要來。」
杜刻鑑貌辨色,問道:「雪盈姑娘可知道指腹為婚之事?」
秦維信道:「當年我們以為師兄跟公子已然不幸,雖然也曾告訴雪盈關於杜師兄之事,但婚約也就沒向她提起。不過請放心,此事當然絕無問題了!」
杜刻笑道:「那便無妨,等雪盈姑娘回來時,只怕她也要大吃一驚了。」
杜天聽到秦雪盈不知婚約之事,隱約覺得好像有甚麼不對勁,一時卻又想不出來。
管家老黃進來說道:「總鏢頭,廂房已準備好了。」
秦維信道:「那麼先請杜師兄和公子休息一下,請恕我們待慢了。」
杜刻回應道:「你先處理好鏢局內的事宜吧,我們是老朋友,也不必這麼客氣。」說罷,把帶來的禮物交給了老黃。
杜天這時還在發呆,卻被杜刻拉到走廊去了。
大廳上,二人沉默良久後,張鳴鳳開口向丈夫問道:「怎麼辦?」
張鳴鳳所指的,自然是秦雪盈的婚姻之事。他們既承諾了把雪盈許配給林堯,如今卻又有當年指腹為婚之杜天出現。秦維信聽到妻子相問,也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張鳴鳳續道:「當年師兄為了此事,捨命到皇宮盜出夜明珠來當信物,如今我們豈能向他反悔?而且師兄待我有如親妹妹一樣,當年要不是師兄的大力支持,我豈能嫁入秦家?我們深受師兄的恩惠,決不能忘恩負義的。」
秦維信嘆道:「可是我們和林承天相交二十年,對林堯也是視如己出,早就默認他們必定會結為夫婦,既把秦家劍法和心法都傳授給他,又親口答允了他們的婚事,卻又如何言而無信?」
兩人反覆相量,終覺得事情有先後輕重之別,二十年之約,自然比起對林家的承諾更甚。而且當初也是誤信杜刻父子已身故,才沒有遵從指腹為婚之定。
秦維信道:「待我先修書一封,讓王鏢頭快馬加鞭,趕上去通知雪盈兒立即回來。今晚再備些禮物,我們夫婦一起到酒樓請罪吧。」
張鳴鳳眼中含淚,答道:「也只好如此了。可是堯兒和雪盈青梅竹馬長大,感情這麼好,現在卻要拆散他們,這要如何開口解說?」話雖如此,卻也覺得更無其他可行之法。
秦維信也知道此事甚難解決,沉思良久,說道:「父母之命,她自然不得違之。況且杜天這孩子相貌堂堂,身材壯健,又得杜師兄真傳,想必是人品武功均極佳,也是江湖上年輕一輩之俵俵者。堯兒雖然天資過人,但並無上乘的內功輕功,終究難有大作為。況且林家歷代經商,並非江湖中人,跟我們也算不上門當戶對。再說,他們仍未拜堂成親,婚約之事本來就說不得準。」
張鳴鳳知道丈夫並非瞧不起林家,只是硬擠出一些理由來駁斥這宗婚事,也就不作聲了。
書信寫好,秦維信立即通知王鏢頭馬上出發。只是為了讓他們早去早回,運鏢的一行人都騎上了鏢局內最上等的良馬,而且鏢物不過是一個包伏裡的物件,李鏢師背著出發,連鏢車也不用帶上,也不知王鏢頭要多少時間才能追上他們。
秦維信心想,如此尷尬之事,也不必跟王鏢頭解釋,只交待他務必快馬加鞭,早去早回。
王鏢頭還以為總鏢頭有甚麼要事交待孩子們,大慨是叫他們到長安時順道準備婚禮之物,於是笑吟吟的上馬追去了。
晚飯之時,秦維信提到已托人追回雪盈,相信明天晚上便可回來。
杜刻笑說道:「不用忙,反正距離孩子們的婚事仍有時間。只不過這傻小子剛才就差點想偷偷追到長安去了。」說罷哈哈大笑。
杜天漲紅了臉,傻笑帶過。他晚飯前重施故技,藉詞解手,欲越牆而出,但杜刻早已在牆角上等候了。
秦氏夫婦看到杜天如此傾心於雪盈,也大感安慰,只希望女兒也願意接受這宗親事。
席間,秦維信又問起了杜刻二十年前裝死之事,覺得這杜師兄實在神通廣大,居然把大內高手和自己都全數騙過了。
秦維信說道:「杜師兄的輕功和暗器天下無雙,令公子的武功,自必也是出類拔萃吧!」
杜刻答道:「犬子的輕功和內功,已有不錯的根底了。但為怕他惹事,我們靈山派的武功招式,我打算等他完婚後,再傾囊相授。」
飯後,張鳴鳳說他們另有要事處理,明兒再帶他們到洛陽城四處走走,杜刻父子道謝了幾句,然後也早早回房休息去。
秦維信夫婦準備好禮物,正要帶過去酒樓向林承天請罪,只是一時之間,卻也不知此事該如何說起。
張鳴鳳提議道:「現在時候也不早了,不如我們再好好想清楚,明天一早,才去拜訪他吧!」
秦維信嘆道:「這樣也好,我們今夜睡不著,總比讓林承天睡不著好些。」
二人返回睡房,繼續詳細考慮該如何解釋,如何取得林氏父子原諒。
直到深夜時份,忽然有一名鏢師大力地拍著他們的房門,叫道:「秦總鏢頭,發生大事了!」
秦維信馬上打開了門,只見那鏢頭跌跌撞撞的衝了進來。
張鳴鳳說道:「潘鏢頭,你先冷靜一點,發生甚麼……」
那潘鏢師不等張鳴鳳說罷,急道:「承天酒樓失火了!」
二人一聽,立即吩咐潘鏢頭傳召鏢局中的所有鏢師起來,幫助救火,然後立即飛奔過去。
秦氏夫婦來到現場,只見酒樓四處火光紅紅,豈是普通失火之理?而且又不見任何人出來指揮救火,難道酒樓中的人都遇難了?
到底承天酒樓為何會失火呢?林承天又會否平安呢?
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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