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酣山河 -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他不知道紅家人會否回來收割自己和師弟的性命，他們要盡快離去，夜蘭風寒未退，白月身有刀傷，失血過多，夜蘭鼓起一口氣能背起他回屋。

白月額頭滾燙，頭髮和臉頰沾了泥濘，整個後背都是鮮紅，鮮血和乾涸的血皆有，夜蘭替他脫掉衣服，整間屋都是血腥味，夜蘭咬緊牙關，替他初步處理傷口。

兩人在木屋裏昏昏沉沉地睡了幾天，胡亂地吃著各種丹藥，不管其有何功效，只要能補氣即可。白月睡在牀上，夜蘭打地舖，師傅房間有牀，但他們不會去睡。

雖說他們的身體狀況欠佳，但這間房子他們真的待不下去了。

臨走前，白月翻遍了家中每一個角落，有需要的東西都拿走，師傅吩咐他打掃書櫃，果真，在書櫃的最下層，有一封師傅留給他們的信件。

白月細閱信中內容，摩挲著師傅的一筆一畫，他鼻頭的酸楚彷彿只是紙張的酸澀味，可是眼淚珠子就是情不自禁地往下淌。

夜蘭：「師傅的信？」

白月拭走眼淚：「對.......要看嗎？」他眼睛哭紅了，夜蘭只能主動抱著他。

夜蘭環抱他，摸著他的頭：「我現在看不了，哭完就走。」

夜蘭把心一橫，點了一把火，燒掉了整間屋，熊熊烈火，一絲不剩。師兄弟互相扶持，離開了傷心地。

兩人差不多是連滾帶爬地落了山，夜晚在滴著水的山洞過夜，勉強地吃著之前家裏僅剩的乾糧。

他們隱居的山林，離市鎮有一段距離，這幾天都是靠他們良好的身體素質強撐過去，他們兩人用同一個包袱，夜蘭不讓白月提包袱，肩膀受傷了，怎麼提？

離山，是另一個紅塵。

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人聲鼎沸，人們穿得花紅柳綠，不小心就會撞到擦身而過的路人，街邊的商戶皆在叫賣，行道左右兩邊皆是幾層樓高的中式樓閣，兩條行道中間有一條水路，河水清澈，不時有舟楫經過。

這條街離他們隱居的山森最近，已經不是最繁華熱鬧的城鎮，京城的鎮子比這裏熱鬧千萬倍。

夜蘭不想細察街上景緻，他只覺得這裏很吵，他總覺得街上的人在看著自己，不過自己燒掉了木屋，自毀退路，因此他要繼續向前。

走在街頭，夜蘭感覺自己心跳呼吸愈來愈急，他很討厭多人的地方，他好想逃離這裏，那一剎那，他很害怕自己會死去。

白月一直牽著夜蘭的手，他察覺到師兄的手在冒汗和不由自主地抖動，臉色蒼白，問道：「師兄，你怎麼了？那裏不適？」

夜蘭沒理他，而是雙腳一軟，坐在大街上，雙手緊緊揪住白月的白衣裙擺，耳邊傳來陣陣刺耳的聲音，眼前皆是光暗交替的重影，胃內也是一陣翻江倒海。

此舉吸引不少目光，有些路人對他們嗤之以鼻，雖然沒有當面責罵他們，但眼內眼外皆是輕蔑，好像是覺得他們有病，就不要出來影響他人。

有些路人走了上前圍觀，顯然是來湊熱鬧的，白月怒瞪他們：「看甚麼看？」

好兇。

人群退如雨後洪水，有人邊走，邊指著白月來罵，不過亦有人過來問道：「先生你需要幫忙嗎？」

白月心急如焚，仍盡力保持淡定：「謝謝，勞煩你和我扶他到人少的地方。」

兩人合力扛起暈呼呼的夜蘭，他們到了人少的後巷，那人：「我有粒飴糖，不嫌棄的話可以收下。」

白月拱手道：「謝謝你，不勝感激。」

夜蘭捂著耳朵，白月一直坐在他身旁，良便讓夜蘭睡在自己的大腿上休息，夜蘭含著飴糖，臉上漸漸恢復血色。

兩柱香後，白月扶著夜蘭，進了一間其貌不揚的客棧。

客棧乾淨，整潔溫和，窗戶明淨，使人心曠神怡。

掌櫃大姐一怔，像是看到非人之物，確實，夜蘭白月身上混雜了各種像是發霉的臭味，臉頰和衣裳都髒兮兮的，掌櫃大姐強鎮定地問：「兩間房？」

白月：「一間房，兩張牀。」然後遞給掌櫃一袋銀幣。

夜蘭即使迷迷濛濛，也聽到師弟說兩張牀，心臟頓時沉了一下。

白月牽著夜蘭的手，夜蘭臉無血色，人不似人，鬼不似鬼，他腦海一片混沌，不知道在想甚麼，只是靜靜地跟著白月走動。

夜蘭在房間一躺，就是一個星期。

手執亮麗晶石，卻在回首間忽碎，一切像是鏡花水月。

本來無一物，但是想回到無物時候，卻驚覺後方無路。

夜蘭在房間躺悶了，他把自己關在寬敞堂皇，卻令人窒息的客棧，已經一星期有餘，他連劍也沒練過，只是在房間裏靜坐，偶爾和白月說一兩句話而已。

夜蘭靜躺在橡木地板上，閉上雙眸，便能看見師傅和藹可親的樣子，師傅正在輕撫著小孩子的烏髮，但是，他耳邊傳來的卻是陣陣刀劍交錯的噹啷聲，他的回憶，一時和藹溫暖，一時血流成河。

他不時會捂著雙耳，在地板躺著，不說話，一閉上眼睛，就是半日，睜開雙眼，看著天花木樑，就是一整天。

不時就喝水，上茅廁，然後又躺下，不吃飯，不洗澡。

他看著兩把被擱在牆角的仙劍，劍柄一黑一白。儘管白月已經擦淨了劍上的血漬，劍身也靜靜地待在鞘中，但他一看到自己的劍，手就會抖，呼吸也混亂起來，他連日後是否能執劍都不清楚。

他轉過頭，不看了，又睡著了。

今天，和他住在一起的白衣少年，走過他身邊：「師兄，有多沒洗澡了？」

夜蘭閉著雙眸：「明知故問。」

白月拉著夜蘭的雙腳，把他拖到近陽台的位置。

白月看他沉淪了一個星期，忍不住要叫醒他。

多日不見光，白晝的陽光灑在臉上，格外刺眼，他一直躲在的陰暗處，想睡卻睡不著，想醒又醒不來，作息已亂掉。

白月溫聲道：「師兄，你覺得怎樣。」

夜蘭扶著白月的小腿，借助它站起來，他站不穩，身軀晃了數下，白月連忙摟他進懷，慎防他跌倒。

彼此的鼻息間都是對方的氣味。

雖然臭臭的，但乃是他獨有的，屬於雄性的氣味。

與他的胸脯只有一布之隔，能感受到對方呼吸的律動。

夜蘭依偎在白月沒受傷的肩窩裏，他幾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卸在師弟身上，師弟還是紋絲不動。

他很久沒說過完整的句子了，清冷的嗓音深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嘛？你留在我身邊有何用處？我不會教你武功，又只會花你的錢。」

白月含笑：「我錢多，你一輩子都花不完。」

「錢不重要，師傅不在，我們的師兄弟情誼不必再維繫，回你的白家去，我不想再見到你了。」他把話說得很死。

「怎會？你真的這樣想我？」

白月步步緊逼，夜蘭下意識後退，不知不覺，後背就貼到冷冰𣲙的牆壁上，蒼白的臉頰終於泛上緋色。

白月的一邊手肘依在牆上，頭部微微傾向夜蘭的髮鬢，鼻鋒蹭著師兄的耳屏。

夜蘭無處可逃，他的大腿內側被師弟的單膝弄開，下體被對方結實有力的大腿若有若無地磨蹭到。夜蘭怕亂動會碰到他的傷口，只能完全接受他的霸道行徑。

夜蘭的指鏠被白月垂下的手徐徐流入，兩人十指緊扣，白月抽起夜蘭的手掌，隨即在手背落下一吻，反轉師兄的手，抽吸著手腕的溫熱之氣，夜蘭的指背骨上的薄皮透出不經意的嫣紅，手指微微捲曲，像是被微風吹顫的白花。

夜蘭的眼神很渙散，沒有焦點，白月也不清楚他到底有沒有看著自己，但他還是繼續親下去。

白月小麥色的臉頰透著曬傷的紅，深邃的淺棕眼眸神秘夢幻，又性感如火，髮絲被熱汗濡濕，在標緻的下頷旁邊輕輕搖晃。

夜蘭很久沒有近看師弟的容顏了，他……很夢幻……不像其他人，很特別，世上沒有和他相似的面孔。

確實，這一個星期，夜蘭彷彿過了一整年。

白月帶著夜蘭的手，在他的脖頸、鎖骨、前胸游走，畫出美麗的弧度，他喉核滾滾，嗓音深渾，說話時帶著一鼓危險的躁動：「師兄是不想要我？如果我們不做師兄弟，我就不能喊你叫師兄，那我是否要叫你哥哥？」

又像是撒嬌，又像是威脅，捉摸不透他的心意。

夜蘭欲把手縮回去，卻被妥妥握著：「你不要這樣......我不是你哥。」

好近，師弟的睫毛好濃密，雙眸水汪汪，青春稚氣的臉龐，眸底卻有種威逼感——一種平日不會向任何人展露的獸性。

夜蘭不喜歡這種被他臣服的感覺，不過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反攻他，他腦海沒有男歡女愛的知識，唯有任由師弟對自己作惡。

夜蘭在他的瞳孔中看見自己，原來自己的眼底兩片青黑，臉頰雖是通紅，但夜蘭看得出，這塊臉退了紅，定是蒼白無比，嘴唇有點乾裂，跟瀕死之人不相伯仲。

師弟竟然沒有被這樣的自己嚇壞。

自己......為甚麼會這幅人模狗樣？

這一個星期，白月自己吃飯、洗澡、睡覺、包紮、換藥......不時過來問我吃不吃飯、抱我幾下，我卻好像聽不到他說話，而對他視若無睹，他把粥水放在我旁邊，我隨便地吃了，碗碟就放著，他就替我收拾。

及後我躺了幾天，沒吃東西，他如常為我準備粥水，我卻連食物的味道都不想嗅到，叫他不要再給我東西吃，他便只會把水杯放在我身邊，那杯水始終是滿的，溫的。

倘若我打翻了水杯，他就收拾乾淨，我不渴水，他就托著我髒亂的頭，餵我喝，他不敢打擾我太多，我喝完水，他便上牀休息。

一晚，他好像躺在我身旁，一起躺在這冰硬的地板上，他摟著我，喃喃細語了一會兒，我聽不清他在說甚麼，他嘗試把我抱上牀，但他後肩猶有刀傷，他試了三番四次，也抱不動我，只能用棉襖覆著我，他好像在抽泣，然後在我身邊睡著了.......

他傳了個疾醫來看我，疾醫替我把脈，我一直看著天花板的木樑，不知道在看甚麼，也甚麼都看不到，現在回想，好像是有其他人進過我們的房間。

疾醫說我沒大礙，只是脈搏稍微弱了一點，內傷也好了七成，吃點補品靜養即可，有一下，他想把疾醫轟出去，卻又忍著了。

師兄這樣，怎會是沒大礙？

疾醫問他要不要一起合力把我抱上牀，他很抗拒別人碰到我，我又繼續臥在地上。

夜蘭慢慢憶起，在現實中的，而不是在夢境裏的，那依稀記得的點滴。

他能想起的只有這些零碎的片段，其他全部都記不起了。

回過神來，對上了他俊美的臉孔，他眼底卻是無盡愁緒。

他正在和我十指緊扣，把我逼在壁上，在我耳邊細語：「那要怎樣你才可以不離開我？明明是師兄你怕我主動離開，才提前一步趕我走。」

他的聲線很溫柔，我想一直聽著他說話。

夜蘭：「那又怎樣？你以為你看穿我就很厲害了？」

白月：「不厲害，你不要離開我。」

夜蘭不動聲色。

「師兄，答應我。」

夜蘭：「你先說清楚你之前為何生氣，我病了那次。」

「記不清楚，好像是你總是擋在我前面，讓我很自責，我並沒有生你的氣。」

他揪著我胸前的黑衣，我有點害怕，他好像要親上來，卻又瞥開目光，單手覆著雙眸，抽泣幾聲，他硬咽、強忍不落淚的聲音，格外響亮。

他突然哭了，看起來很傷心，我輕撫他的臉，拭去他的淚，如果我給他一吻，他會不會好起來呢？

定情一吻，覆上嘴唇。

下一秒，夜蘭被吻得喘不過氣，他到底忍了多久？他的舌頭是多麼狂妄，貪婪地舔著、含著夜蘭乾涸的唇，完全沒有配合夜蘭呼吸的意思。

把他按在牆上，夜蘭披頭散髮，烏髮與白牆磨出沙沙聲響。

用手隔著衣服。侵犯著師兄的身體，師兄對這隻手的默許，便是最溫柔的回應。

師兄很怕人，但不怕和師弟有親膚之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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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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