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鴉 - 來客-上

沙華，我遇到一位長得和你幾乎一模一樣的男子。

楊曼珠第二天早上被陳華東通知來分局，王文濤已經被留置一晚，但馬明川有特別交代，希望她能配合和解，分局順水推舟圓滿處置。

楊曼珠一身簡樸裝扮來到分局，在民警的帶領下見到陳華東。陳華東剛上班不久，他明顯眼圈發黑，昨晚為工作應該一晚沒合眼。

楊曼珠：“陳局長，讓我和王文濤單獨聊聊，希望他能清楚的認識到我和他之間的誤會，他更應該態度誠懇的向我道歉。”

陳華東不無惋惜的對楊曼珠搖搖頭。

楊曼珠禮節性的笑笑：“有什麼我做的不對之處還請指教。”

陳華東：“你看上去挺俐落的。”

楊曼珠：“如我有幸，定不負所望。”

陳華東對楊曼珠充滿好奇。論年齡，她只是個二十不到的青澀少女而已，論樣貌，她果然不負坊間對天上天阿珠的傳聞，論心機，如果不是昨晚馬明川在場壓陣，王文濤要被她的犯罪指控一擼到底。最近聽在領事館街監視的民警報告，葉莉有段日子沒出現在那裡。昨晚馬明川對楊曼珠的關注已經超出他能理解的範疇，他不得不告誡自己葉莉在88號的莫名消失只是個巧合，畢竟葉莉陪了馬明川二十多年。

陳華東讓民警將楊曼珠領到王文濤被留置的接待室門口，民警過來打開鎖死的門，將楊曼珠一人放進去。

楊曼珠在王文濤面前慢悠悠的坐下，面對身心憔悴的王文濤，嘴角惡毒的抽搐幾下，竟生出些想沖上去撕咬王文濤的衝動。

楊曼珠：“我不騙人的，是你做賊做多了。”

王文濤手肘擱在桌子上，雙手撐著低垂的頭顱，頭髮亂糟糟的。他一直保持這個姿勢，憑高跟鞋聲猜想來人是楊曼珠，並沒有勇氣抬頭平視她。

王文濤啞著嗓子說：“你想怎麼樣？”

楊曼珠：“我特地來說明清楚，你前年老婆死了，最近認識我，大家感情上有誤會。”

王文濤緩緩抬起頭，佈滿血絲的雙眸盈滿淚水。

“曼珠，我不是人。” 王文濤開始左右開弓狠狠抽自己。

楊曼珠冷眼旁觀的說：“要自殘別在這裡。你要清楚，出了88號，我們沒任何瓜葛。”

王文濤連連點頭附和：“對對對，曼珠，你業績日後給我說個數，我絕對滿足。”

楊曼珠起身，居高臨下的模仿當年講臺上的老師敲敲桌子，把王文濤嚇一跳，而後壞笑著打開接待室的門揚長而去。

分局長辦公室裡，楊曼珠端端正正的坐在陳華東對面。

陳華東：“你確定只是個感情上的誤會？”

楊曼珠纖纖玉指交叉的扣在一起，偶爾有節奏的擺弄一番。陳華東看的真想趕快讓她離開，這番對楊曼珠的仔細端詳，她樸素裝扮下掩飾的嬌豔確實讓她看的心驚膽戰。

楊曼珠：“他誤會我了，這是真的。昨晚純屬我和他之間的感情糾紛，這也是真的。”

這個說辭在陳華東的意料之中，他並未繼續關注王文濤這點破事，轉而問起另外一件事：“最近你在88號，是不是接待過一個瘦高男子，約一米七五，甲字臉，短髮，沒有鬍子，說中文有點硬，。”

陳華東這麼一說，楊曼珠確實接待過這麼一個男子。這男子長得和沙華幾乎一模一樣，而且最近經常來88號後廳找她快活。88號接待的都是熟客，他絕對是一張生面孔，平日客戶都是葉莉一把抓，正好葉莉這段日子不在，這人具體什麼來頭也無從問起。但凡這男子出現在88號，馬明川絕對不會在88號出現，起初楊曼珠沒在意，以為是馬明川最近忙公事，陳華東這麼一說，她才感覺到這裡的蹊蹺。

楊曼珠：“有的。來過好幾次。”

陳華東：“他有跟你說過什麼嗎？”

楊曼珠不想隱瞞陳華東，她慢慢回憶，將所能記起的細節毫無保留的像拉家常一樣敘說。那個男人對楊曼珠說的，無非是些楊曼珠早已麻木的男女之事，倒是讓陳華東臉紅的像個熟櫻桃。

楊曼珠：“就這些，他最後說今晚還要來。”

陳華東：“這個男人叫紀修，海外華商。”

楊曼珠不動聲色的說：“你沒必要對我說這些。”

陳華東放低些聲量說：“如果他要帶你離開88號，千萬不要答應。”

剛才沉浸在對王文濤階段性勝利而翩翩起飛的楊曼珠，被陳華東一巴掌重重的按回黑漆漆的泥濘裡無法呼吸，她驚恐地發覺，自己的靈魂返回到那天和萍姨調換顛倒位置，那個在惡臭且濕滑的髒汙做無謂掙扎的是她，萍姨視若無睹的從她附近走過，偶然的停下腳步，向深陷絕望打的她惡狠狠地吐出一口污穢。

陳華東看出楊曼珠的身子開始微微顫抖，安慰說：“按我說的去做，都會安全的。”

楊曼珠強作鎮定站起身，向陳華東鞠一躬：“謝謝陳局。”

接下來的時間對楊曼珠來說無比的漫長，身邊的每一次響動都會將她驚出一身雞皮疙瘩，她如一只躲避追獵的羚羊緊張的四處張望，確認那個男人沒有出現，又回到自己飄飄渺渺的半虛無世界裡，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敢想。

楊曼珠決定在去88號前給沙華髮出第四份電子郵件。

沙華，我遇到一位男子長得幾乎和你一模一樣。

我很想見到你，我也會竭盡所能的幫助他，我相信他像你一樣都是好人，好人應該平安的。

願你一切安好。

你忙呀，無需回信。

那個男人還是在晚上十點後如期而至88號，不出意外的要求安排楊曼珠接待。

楊曼珠按照一貫的流程向男子熱情的打招呼，男子禮貌地向楊曼珠笑笑。楊曼珠本以為能像往日一樣行雲流水的應付下來，可一碰到他今晚警惕的眼神，她莫名的生出惶恐。

男子從楊曼珠進到房間來就是站著的，他緩緩走到楊曼珠面前，輕聲細語的問：“我是不是嚇著你了？”

楊曼珠抿住嘴使勁搖頭。

男子：“我本名叫紀修。”

楊曼珠：“我本名叫楊曼珠。”

紀修伸手拂過楊曼珠的秀髮：“是不是有人告誡你，別跟我離開這裡？”

楊曼珠被紀修嚇得渾身一哆嗦，驚恐又疑惑的睜大眼睛，生無可戀的看著紀修，突然說：“不，我會跟你走。”

紀修沒有做好楊曼珠這樣回答的心理準備，撫弄楊曼珠秀髮的手僵在那裡。

紀修：“為什麼？”

楊曼珠：“你像一個人，一個幫助我的人。”

紀修：“那他人呢？”

楊曼珠搖搖頭：“我不知道。”

紀修凝望著楊曼珠清澈的雙眸說：“我把部分真相告訴你，你仔細考慮考慮。”

紀修的家族在美國，底子並不乾淨，這些年偷渡來美國的同胞形成新勢力，他們之間持續發生衝突，新勢力完全不按套路做事，將他家族裡落葉歸根的前輩綁架，要脅他家族派人來國內談判。紀修就是派來的談判代表。遺憾的是，談判破裂。

楊曼珠：“我去幫你找僑聯的汪主席協調協調。”

紀修：“兩邊都是有原罪的人，僑聯早就躲得遠遠的，除非弄出人命，那是公安的事。”

楊曼珠：“你為什麼不趕緊離開？”

紀修：“想來見你一面。他們尾隨我一路，外面早已準備好。反正走不了，和你最後風流一場再去赴死，也沒有遺憾了。”

楊曼珠緊緊抓過紀修撫弄她秀髮的手放在自己發燙的面頰，紀修攬過楊曼珠細腰，兩人緊緊貼靠在一起，仿佛一對大難臨頭的戀人不甘的做最後訣別。

楊曼珠閉上眼，主動吻上紀修，又主動的點到為止。

楊曼珠：“你把衣服都脫下。”

紀修：“不能這樣，該是我去死的。”

楊曼珠：“我不想死，你不該死。”

紀修雲淡風輕的臉上恢復對生的眷戀和對死的恐懼，顧不得任何臉面，他終脫下所有衣物。楊曼珠也脫下自己衣物，拿過紀修的衣物穿上，將自己的頭髮盤好，藏進兜帽裡。

“在這裡待著，如果我沒能回來，會有人接你安全離開。”楊曼珠旋身離開套間，通過一道道安全門，走過伸手不見五指的通向後門的最後過道，後門向她敞開一道只能一人通過的敞口，敞口的昏暗裡死寂一片，楊曼珠的身子因為緊張不住地顫抖，她緊咬打顫的牙關，快步走出後門。

領事館街的昏暗角落裡有個黑影，當楊曼珠的身影竄出後門，黑影微微動了動便沒有任何動靜。但一個心跳間，那個黑影終於對著飛快向街口跑去的楊曼珠射出顆子彈，子彈幾乎貼著楊曼珠的胳膊略過。突然，從另一個方向對黑影投射強光的同時射出一顆子彈，黑影應聲倒地。

一輛越野車開到街口，楊曼珠跳上越野車的後座，越野車快速地向醫院開去。

這是馬明川的越野車，開車的正是馬明川。

楊曼珠急切地向領事館街裡張望，她能看到持槍特警向領事館街裡面沖，也能看到救護車上的擔架迅速接近事發地點。

馬明川：“我送你到醫院，你再到陳華東那裡走個流程，立刻給我回美國去。”

楊曼珠拿下兜帽，馬明川驚訝的瞪大雙眼。他立刻變成兇神惡煞的模樣，嚇得楊曼珠靜若寒蟬。

越野車一個急刹停下，馬明川從駕駛位跳下，一步過去拉開後座門，將楊曼珠拽出來，死死掐住她的脖子不鬆手。

楊曼珠驚恐的拍打馬明川粗壯的手臂，拍打的頻率越來越慢，馬明川放開她，她癱倒在地嘔吐不止。

馬明川惡狠狠的問：“知道死的滋味吧？”

楊曼珠被馬明川拉起摔在車門上，馬明川舉手要繼續教訓她，卻意外的僵在原地，末了，把她抱起，輕輕放在副駕駛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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