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漣泰那是……」
謝敬宜還想辯駁,但是林之勤覺得有點跑題了,所以直接插話把話題拉回來。「你為什麼不是去告發我們,換得救連老先生的機會,而是直接自己送上去門。」
史松永笑說:「孩子,你不是都知道嗎?為什麼還要問。」
「我想要知道答案。」
「我說到底只是一個沒什麼用的老傢伙。」史松永背靠椅子,認真回答:「當我聽到你告訴我那兩個地址的時候,我就知道老連有可能在廢鐵工廠那裡,因為那裡是他們的老總部,吳漣泰就在那裡發家。他現在需要一大筆錢去養一個立委候選人,幫助他在這塊地上繼續站穩,所以老連他露白的財就成為吳漣泰非要不可的首要目標。」
「可是我到現場的時候發現他們有槍,我幹不過他們的子彈,即使知道他們在哪裡又有什麼用?我難道能像義和團一樣用肉身擋炮彈嗎?我沒這麼傻。」史松永呼了口氣,眼底的脆弱難得顯現出來。
「那你為什麼一定要救連老先生?我覺得你說因為你們是朋友,這個理由很薄弱。你知道自己的身分,如果碰到不該碰的底線有可能永遠出不來,怎麼可能因為連老先生是你的朋友,就直接去踩紅線?那你之前那些努力不就白費了嗎?」林之勤反問。
史松永低下頭繼續說:「不該踩的紅線我在殺了陳正德當下就已經踩了,後悔莫及。說到底,老連他最後掉到吳漣泰手裡,和我也脫不了關係。如果我沒有把陳正德殺死的話,陳正德最後可能會自己把老連的錢吃下來,老連不會死。陳正德對老連多少有點感情,又膽小,他不敢真的對老連下死手。結果沒想到,他死了以後,阿輝他們那幾個傢伙怕惹事,居然直接把老連的事告訴吳漣泰。」
「吳漣泰就想要黑吃黑。」謝敬宜插嘴道。
「沒錯。阿輝他們幾個知道吳漣泰一定會接,但是忽略了吳漣泰的無恥。他要接,但不做事,要阿輝他們去做,他坐收漁翁之利。」史松永望著天花板講道:「他是這個區域的角頭,說什麼就是什麼,阿輝他們幾個對他來講都還不是盤菜,怎麼可能威脅得了他?果然最後被吳董控制住,只能像個木偶一樣算著時間,對老連下手。我左思右想,最後決定跟警方合作,既可以讓我短時間內叫來強大的火力支援,又可以保證老連的安全。」
「這就是你那天即使看到我們也還是騎著腳踏車出門,目的就是要引我們過去跟你談判?」謝敬宜瞇起眼睛問。
「沒錯。雖然我不想曝光殺人的事情,但我需要警察把老連救出來,兩相權衡取其輕,我只能去找吳漣泰。」史松永輕輕笑著:「這樣便能達到我的目的,把吳漣泰那無恥的混帳丟進監獄。」
「這一切果然都是你的計劃,你背著連老先生衝來的時候我就知道……」林之勤忽然想到什麼,瞪大眼睛說:「這麼說警察可能蹲守的位置也是你出賣給吳漣泰,對吧!」
「不然我怎麼混進去裡面救人?」史松永回憶著當時的情況:「他們一聽到有警察埋伏,把我也丟入關老連的那個房間,沒多久槍聲響起,我知道一切正如我想像,趕緊帶著老連到警察那裡。沒想到還是被那個阿輝看到了,死追著我不放。」
「果然連這個部分都是你設的局!」
林之勤真是越想越後怕,這個老人城府太深,根本可以說,那天警察會跟對方展開激烈的火拼,完全是面前的老人引起的。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史松永聽到林之勤的話以後微微一笑:「這個計畫如果成功,我的人生還可以繼續無憂無慮。阿輝他們記恨外送員殺死陳正德,即使被警察抓了,出獄後也會天涯海角地找那個外送員;而老連也可以得救,回到家鄉與家人生活。」
好一個借刀殺人,林之勤這算是見識到了!
「你就光顧著你自己當好人,還給連老先生一個安享晚年的結局,那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嗎?」林之勤氣憤大吼,換來的是史松永輕描淡寫。
「你夠聰明,肯定可以閃過這個劫。況且你身邊還有這樣一個厲害的警察保護,不是嗎?」
「你少在那邊講這些風涼話,當初你把殺死陳正德的鍋推到我身上的時候,我只是個外送員,還沒在你面前露出隱藏的身分!」林之勤繼續對著史松永一陣輸出,氣個半死,結果回應他的依然是史松永的哈哈大笑。
「最後一個問題,你是怎麼猜到我們那天會追蹤你的手機,選擇不帶手機出門的?」謝敬宜輕咳了幾聲以後問。
「這算是什麼問題?」史松永瞪大眼睛,大概是因為剛剛笑過,所以現在看起來就是個眉眼溫和的老先生。「你們是警察,我是甲級流氓,我的任務就是偵查跟反偵查。你們那天的行動早就已經落在我的眼裡,要猜到這些並不難。即使以前的設備老舊,沒有現在這麼多彎彎繞繞,我還是可以從報紙知道。我如果不防就會洩漏行蹤,很可能會半道被攔截,一事無成。我不能容許這種事情發生。這樣有解答你的疑惑嗎?小夥子啊。」
林之勤突然發現這個老先生非常懂得怎麼拿捏別人,還知道怎麼一下就戳中別人的死穴,讓人恨得牙癢癢的。就比如他喊謝敬宜的那聲「小夥子」,可把謝敬宜氣得連話都不想說了。
林之勤咳了一聲:「好了,我們的問題都問完了,那你有什麼疑問嗎?」
「我的問題很簡單,你是怎麼知道我的部隊的?」史松永的語氣裡是純粹的好奇。
「首先是我判斷出你會武術,這點可以從你救冠冠時的動作推斷出來。那為什麼會知道你從軍呢?你肩章的縫線和被遮蓋未磨損的布料,像個倒寶塔形,考慮到你的武術足以殺死彪形大漢,這樣的部隊並不多……而這些部隊裡肩章是小蒲扇狀的,我只知道一個,那就是涼山部隊。」林之勤平靜地解釋。
「你沒懷疑過我可能是其他部隊?台灣這種隱密的部隊何其多,也許就只是剛好我穿到這樣的衣服啊?」
「史先生真是愛說笑,怎麼可能剛好?這件衣服洗得都發白了,你肯定很愛惜,不然不會一直到現在都還保存得這麼好。」林之勤笑著解答,氣氛驟然變得有點輕鬆。
「原來是那樣才露餡的啊。也是,如果要我為了消除嫌疑而隱藏身手不去救那個孩子,我就真的沒有資格活著了……我感覺輕鬆多了。我從第一次合夥犯案,不,是從第一次做違法的工作開始就已經弄髒了自己和部隊的名聲,也許我早就期待被逮捕了。你們帶走我吧……年輕人,也許我該謝謝你。」
史松永說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笑瞇瞇地看著林之勤:「國家需要你這種人才啊,有沒有考慮參軍呢?」
林之勤尷尬地笑著,連連擺手。
謝敬宜上前兩步摟著林之勤的肩膀,半拖著林之勤往外走。「這個年輕人可是我們警方的吉祥物,不能隨便參軍的啊。史先生請在這裡稍候片刻,我叫人來給您做正式筆錄,對於您雖誤入歧途但還存有涼山精神一事,我們會在筆錄特別標註的。」
「等等。」史松永叫住了他們:「我沒有權力說這個,但是這位警察先生,你這個性真是太糟了……人民保母都是這樣的嗎?」
謝敬宜沒有回頭,只丟下了一句話:「如果你等等筆錄時說這件事的話,那就可以在法院裡多控訴我一次喔。」說完就帶著林之勤離開。
「真不愧是分局長呢,果然硬氣。」林之勤笑著稱讚他,順便還給他比一個大拇指。
謝敬宜對林之勤翻了個白眼:「你少來這套。」但很快就笑了出來:「下次再合作啊小林同學。」
「這樣的事情可千萬不要再來一次了,我只是個普通的大學生。」林之勤搖搖頭。
說話間已經抵達警局門口。
「就送你到這了,祝你前程似錦。」謝敬宜停下腳步,輕輕推了一下林之勤的後背催促他離開。
「分局長再見。」林之勤也沒有回頭,揮了揮手就朝外走去。
「我也該往前走了呢。」林之勤想起自己至今的人生,的確發生了許多事讓他停滯不前。
他仰頭看著那彎皎潔的弦月,輕嘆了聲。
此時他的腳踏車還在寶象大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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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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