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一:旅行前置作業
末日來臨,想和誰一起度過?
熙芸能立刻想到一個名字。
走上巴士時,她想著對方的面容,頓時感覺肩上的登山背包不那麼沉重了。
她所唸的預備學校每年學期末,都會安排給學生出校見習的機會。見習的路線有兩條,第一是到各大科研中心觀摩,第二條會駛向邊境崗哨。這學期,選擇第二條路線的只有她,原因顯而易見:過去搭上前往邊境巴士的人不是失蹤就是死亡,沒有人活著回來過。畢竟,通往邊境的路上,要穿越至今都還有活屍遊蕩的區域,過程中難免會出意外。
發車後,巴士司機頻頻從後照鏡偷瞄她,她裝作沒察覺,手肘架在窗框上撐著下巴,觀看快速向後流逝的景色。七年前,活屍疫情剛爆發時也是初夏,躲避活屍的倖存者們擠在狹窄室內,衣服下悶著汗臭味,是因為氣溫,也因為緊張。光是回憶當時,現在打開車窗接受微風吹拂的她,都能感覺身上冒出汗涔涔的黏膩感。
透過抓傷和咬傷,IID病毒就會把健康的人在三分鐘到三天內,轉化為嗜食人肉的行走活死人。比起釐清病毒出現的原因,更迫切的是,每個人都必須做出選擇,是要守在家中、進入難民營、或是逃往無人知曉的天涯海角?
有的人照新聞建議躲在家等待,沒多久就被軍隊救出,有的人則等到活活餓死在自家中;某些難民營管理得當,帶領民眾度過災難,也有難民營混入幾名知情不報的感染者後,一夕之間全軍覆沒;離家尋找適合度過末日的地方,可能成功築起理想的烏托邦,也可能在半路被土匪劫殺時才絕望地理解到,根本就不應該冒險長途移動。
對於熙芸而言,前往哪裡並不重要,重點是與誰相伴。和喜歡的人一起在危機四伏的環境奮鬥求生存,也好過與厭惡的人共居於安全的基地。
她在預備學校內唯一的朋友葉初儀不能理解這個想法。熙芸認為,兩人觀念的歧異是因為葉初儀沒有親身經歷過流亡的生活。葉初儀一家人在疫情前就住在新城縣,活屍災難降臨後,縣政府立刻制定有條不紊的防疫措施,讓縣民順利活到現在,葉初儀和家人從未親眼見過血腥場面。根據熙芸觀察後發現,沒親歷過踩著屍體逃跑恐懼的人,吸收報章雜誌、廣播、電視上給予的資訊後,對於疫情,甚至能比從災區逃出來的人描繪得更栩栩如生,電視上高談闊論的名嘴就大多屬於這類人。
葉初儀已經算有同理心了,不過當熙芸在十八歲生日收到來自葉初儀的禮物──親手剪貼製作的手帳,還是感到無言。
活屍橫行的世界中,不需要這麼精緻的東西。
除了那本手帳,熙芸的另一個成年生日禮物——玩偶熊則是趙洛洋送的。初識時,趙洛洋是個瘦弱、營養不良的孩子,現在的他長到一百八十五公分,深深的酒窩、早上要花半個小時梳理的自然捲頭髮、陽光帥氣的長相讓他成為校內風雲人物,異性對他趨之若鶩,但他和任何對象約會都往來幾次就無疾而終。有傳言說,那是因為他暗戀的對象是白熙芸——長得不特別漂亮,個性冷漠,靠父母庇蔭才被拔擢為白虎野企業實習生的特權者。
送禮前,趙洛洋先問過她:「妳想要什麼畢業禮物?」
她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說:「妳說畢業後想要離開新城縣,以後我說不定再也見不到妳,所以妳一定要選一個禮物,多少錢都沒關係。」
熙芸繼續把他當空氣。
生日當天,她回到宿舍,看到桌上放了一隻她從小就極為厭惡的絨毛玩偶。
室友們偷笑著,自以為是熱心的月老。
熙芸甚至不想看到這玩意兒在垃圾桶多苟活幾秒,趁著無人使用浴室的下午時段,她把玩偶熊拿去浴室燒掉。之所以不當著室友的面燒它,不是因為顧忌別人眼光,單純是宿舍房內有煙霧偵測器。
巴士行駛過一段特別顛簸的的路程時,她的手機響起。
「喂。」
葉初儀在電話另一頭說:「妳不在車上。」
「對啊,我沒走那條線。」
「為什麼不跟我講?」
在出發之前,葉初儀常和熙芸討論,要去哪個研究中心看哪些設備、見到大人物該問哪些問題。熙芸從未透露自己真正要走的是邊境路線。「突然決定的。」她說。
「我們的車翻了。」
「什麼?」
「我沒事,但有很多人受重傷,還有人沒逃出來。」
「為什麼會出事?」
「有人放炸彈,我坐在車後半段,炸彈在前面爆炸。」
「抓到犯人了嗎?」
「還沒,現在很混亂。妳檢查一下車上有沒有可能是炸彈的東西。現在其實不能打電話,我是偷偷打給妳的,因為發現妳不在。」
熙芸含糊地嗯一聲。
葉初儀問:「妳真的要離開新城縣嗎?」
「我已經選這條路了。」
「好,總之妳要注意安全。有人……」話說到一半,葉初儀就掛斷電話。
接下來的車程中,再也沒有電話撥來。
巴士到了終點站。熙芸一下車,巴士馬上開往回路。她站在原地,於腦中複習她與葉初儀相處的點點滴滴。
她和葉初儀是在二年級某堂課上被分到同組時認識的。當時,熙芸發憤讀書的成果開始展現出來,課業表現一路上升,在那堂課被指派為組長;相較之下,葉初儀明顯沒有學術天分,優點只有聽話,聽從組長的調派,最後小組取得不錯的成績。自此之後,葉初儀就會主動問熙芸想修哪堂課,跟著她修同樣的課。
葉初儀努力拉高學業分數,是因為想成為士兵。
聽了葉初儀的志向後,熙芸不敢置信。居然會有人主動想從軍?還是在這個軍警死傷率高的新城縣?
葉初儀解釋,軍人薪資穩定,她又生性習慣服從指令。
熙芸從小就不願意聽從大人的話,她和葉初儀的個性天差地別,但她總覺得,如果疫情爆發後,她的人生軌跡和葉初儀一樣,一開始就在新城縣的庇護下度過,長大後的她,說不定也會走上葉初儀現在所選擇的道路,客觀分析適合自己的鐵飯碗工作,構築世俗眼中「合理」的未來。她不會熱愛騎機車,不會憤世嫉俗,也不會為了一個承諾,跨越半個大陸前往首府市。
葉初儀就是沒經歷過災變的她,她就是遭遇災難洗禮的葉初儀。
不只是因為在葉初儀身上感受到奇妙的同質感,她最為葉初儀著迷之處,是葉初儀沉浸在愛好事物時,眼睛變得明亮,露出熱情笑意的表情。看著葉初儀快樂的模樣,她也跟著染上一點活力。她很喜歡葉初儀。只可惜,「喜歡」還不夠說服她回到新城縣的圈養柵欄中。她對葉初儀的感覺,不到「愛」。
畢業以後,葉初儀應該會如夢想從軍,再找個工作性質相近的男人結婚,組成家庭後生一到兩胎,孩子又生下孩子,讓她在子孫滿堂的陪伴下死去。現在這個十八歲的葉初儀很快就會死去,像是從未存在過一般。巴士事故會帶給葉初儀的人生一點偏移嗎?恐怕不會吧。這麼平淡如水的人生,熙芸無法接受。
將手機關機後,她朝邊境崗哨邁開腳步。
佩槍的守衛喝住她:「這裡禁止進入!」
她亮出申請證明。
「妳就是那個學生?」
「是。」
被放行後,有人帶她進管理室。搜身等流程花了約一個小時,又放她乾等一個小時,才有另一個軍人把印出的資料拿來核對,用教訓式的口吻告知她一旦政策改變,之後她可能終身無法進入新城縣。對於這些下馬威,她毫無波瀾地給出適當的回答。
終於,軍人遞給她用印過後的通行申請書,讓她快點滾出崗哨。
熙芸掏出手機說:「幫我處理掉這個。」
「妳確定?」
「對,銷毀就好。」
她還藏有另一支手機,交出常用的這部,只是障眼法。不過,葉初儀的聯絡方式僅存在這支手機中,她沒有特別背對方的電話號碼,以後就不再有對話機會了。
走出最後一道門時,她回頭看圍牆上站崗的士兵。若她現在突然退縮,跑回牆內,便會當場被以已感染的名目擊斃。新城縣不是人們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的地方,她申請外出的理由是執行公務,那她就非得完成工作才能回去。
她把短短的馬尾和鬢邊散亂髮絲重新用夾子固定住,確認小刀綁在方便拿取的位置後,背對士兵的視線,向自由的世界走去。
最初的步行路程枯燥乏味,直到她找到一輛機車。
她的父母說,開車是鐵包肉,騎機車是肉包鐵,出事機率高得多。當然機車也有優點,就是機動性高,遇到被棄置車輛阻塞的路段仍可以前進。還有騎機車迎風阻力的快感,是開車時無法感受到的。
更重要的是,汽車會讓她想起小時候父母在車程中吵架,就會隨意加快車速、甩尾,那時身為小孩子的她,只能在後座發抖,等待風波平息。
現在她長大了,寧可獨自騎著機車馳騁而死,也不要再讓自己的性命拿捏在別人手中。
沙塵和活屍的吼叫聲,都隨著風聲被她拋諸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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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一:無孔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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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她理應印象深刻,但熙芸其實記不清楚那天父母帶著她離家的細節。她只能隱約憶起電視上的新聞主播說了幾百遍「IID病毒」、「感染者」,就是絕口不提「活屍」這個大家真正通用的說法。在爸爸把大件行李搬上車時,媽媽則在勸小熙芸一歲的妹妹,不要往行李箱裡塞不重要的洋娃娃和小被被。
活屍疫情愈演愈烈,幾天內就有將近四分之一的縣市變成人間煉獄,熙芸家所處的城市也岌岌可危。熙芸的爸爸白源誠一向冷靜自持,當陷入恐慌的人們去附近的超市和賣場瘋狂洗劫時,白源誠早已備好糧食和裝備。
十一歲的熙芸,感覺到自己即將迎來生命中最大的轉捩點,趁媽媽薛玉遙不注意時偷藏了一把廚刀進行李箱。薛玉遙說,熙芸從小就有暴力傾向,例如剛上小學時,有男同學欺凌熙芸,她直接掄起椅子往對方頭上砸,把他打到頭破血流。「人家只是剪妳的頭髮,妳為什麼要追著他打?連人家求饒了都不停,是要打死他嗎?」薛玉遙痛罵熙芸一頓,將她鎖在廁所裡思過。
熙芸被放出來後,輪到白源誠來向她解釋比例原則。熙芸打死不道歉,沉默地僵持著,最後以白源誠代為去向對方家長道歉作結。
熙芸倔強的個性非常不討大人喜歡,相較之下,妹妹白鈺寧對長輩百依百順又成績優異,乖乖按照薛玉遙的指示上了七種才藝班,都表現良好,還在縣級比賽得名,讓薛玉遙非常有面子。薛玉遙曾經咆哮著要熙芸想一想,為什麼白鈺寧就不會被同學欺負?熙芸回答,「因為成績好又長得醜的人在班上最沒威脅性」,這讓她手心又挨了十下竹棒打。薛玉遙會這麼生氣,大概是因為白鈺寧遺傳了薛玉遙的長馬臉和戽斗下巴。
當父母說出要回鄉下的外祖父母家躲避疫情時,白鈺寧的高興之情溢於言表,熙芸的胃則像是塞滿冰塊。對她來說,活屍末日、和她必須要和外祖父母等親戚住在一起,是同樣等級的災難。
他們於夜色掩護之下啟程。出發後不久,熙芸便承受不住排山倒海的睡意,半夢半醒間,她聽見薛玉遙說:「我們得去接阿姨。」
白源誠回答:「沒時間了,趁現在還沒塞車,我們要趕快離開。」
「你是要丟下我阿姨不管嗎?」
「已經顧不了別人了。新聞也說主要幹道大塞車,不可能進城。」
「就算這樣也不行……」薛玉遙的聲音弱下去。
坐在熙芸旁邊的白鈺寧小聲說:「姨婆說不定也已經上路了。」
熙芸差點笑出來。有誰肯帶著腿腳不方便的姨婆逃跑?那個壞脾氣的老女人唯一的選擇就是守在孤獨的家中。況且車內塞滿了東西,備用汽油、備胎、食物,薛玉遙真的願意割捨求生物資,讓出空間給姨婆嗎?
薛玉遙只是想讓自己顯得高尚點,才提出要去接姨婆,然後讓白源誠做那個下決定的壞人。
她的嘴角帶著嘲諷的笑意,再度熟睡。
醒來時,車子在荒涼的產業道路上奔馳,道路兩旁是垂著飽滿稻穗的金黃田野,陽光燒灼她的視網膜。
大部分的加油站都被洗劫一空,地處偏僻的幾間勉強逃過一劫。白源誠使用自助式加油機,刷卡付了該付的錢。等待油箱和備用油桶裝滿時,薛玉遙要女兒們去一旁的販賣部看看,有剩東西就用大袋子裝起來帶走。
白鈺寧問:「我們有錢嗎?」
薛玉遙說:「爸爸會刷卡。」
熙芸推開販賣部的玻璃門時,白鈺寧瞇眼注視遠方,忽然全身抖動了一下說:「牠們來了!」,接著擠開熙芸,衝進販賣部。
大量活屍,像緩慢流動的黑色腐蝕性液體般包圍這座加油站。熙芸朝父母大喊:「有活屍!快跑!」
一瞬間,她腦中浮現一個可怕的畫面,是父母急著逃命,把孩子們丟在加油站就開車揚長而去。
她所擔心的事沒有發生。白源誠放回油槍,和薛玉遙也跑向販賣部。躲往員工休息室前,熙芸不忘抓兩罐洋芋片,紫色包裝,是最新出的烤肉口味。薛玉遙通常不准她吃零食,只有在長途旅行時可以買一包。現在算是長途旅行嗎?
員工休息室的門上鎖了,最先到的白鈺寧激動轉動喇叭鎖而徒勞無功,轉而用力拍打門板,大聲哭喊。熙芸踹、撞門,也毫無作用。
白源誠找來滅火器,要她們讓開。就在他以暴力破壞門鎖的前一刻,門開了。
「進來!」有人喊,有人則把白鈺寧和熙芸拉進去。等到熙芸一家人都躲進休息室,早在他們之前藏身於此的幾人在其中一個青年的指揮下,七手八腳恢復門前的防禦工事。
白源誠拿雨傘當門閂,擋住販賣部的玻璃門,似乎是因為這個舉動,活屍沒有闖進來。待外頭重歸寂靜後,帶頭的那個青年問:「你們開車嗎?應該是車子的聲音把牠們引回來的。我們也是開車過來。」
白源誠伸出手說:「抱歉,連累到你們了,謝謝你們讓我們進來。我是白源誠,這是我太太薛玉遙,我的女兒白熙芸和白鈺寧。」
青年和白源誠握手說:「我叫鄭繁恩。」他看了身邊的女孩一眼,女孩硬擠出笑容,用虛弱的聲音說:「我是邱宥珊。」
鄭繁恩的面容,是會被形容為正氣凜然的那種長相,五官端正,眼神有些銳利。邱宥珊有頭柔順的長髮,眉眼間都是溫柔,臉蛋甜得像是白源誠在熙芸睡不著時會給她喝的摻蜂蜜熱牛奶,還帶點肉桂的香氣。把熙芸和白鈺寧拉進休息室的正是宥珊,宥珊還塞了幾顆蠟紙包著的牛奶糖給她們,更將熙芸的面無表情解讀成驚嚇過度,將她摟在懷裡安慰。
其餘三人分別是李書雅、李書彥、黃子雯,李書雅和李書彥是姊弟,黃子雯是李書彥的女朋友。此時,態度軟弱的李書彥被迫夾在兩個討厭到不願看向彼此的女人中間,三人像負鼠家族般擠成一團,畫面莫名令人發噱。
鄭繁恩和李書彥自幼認識,從小學一路同校到大學,黃子雯、邱宥珊也念同一所大學,學校位於池頭市。在疫情消息日益嚴重後,家鄉同在香山縣的鄭繁恩和李書彥一起回家找家人,黃子雯不在乎和自己的家人重逢,便也跟著他們行動,邱宥珊的家鄉則在更南部的鹿野縣,鄭繁恩說好見到他的家人,就會去接她的家人。
鄭繁恩和白源誠一見如故,很快就達成共識一同行動。這對熙芸來說是好事,她喜歡溫柔的宥珊。
黃子雯卻相當不滿,抱住李書彥的手臂說:「我們自己走嘛!」
「白先生以前是軍官,光看他們家帶的東西就知道他們比我們有準備。書彥,你不要聽那女的亂說。」姊姊李書雅扯過弟弟,像宣示主權的雌鳥一樣充滿敵意地瞪著黃子雯。
李書彥低著頭,喃喃說道:「我根本不能做決定啊。」
最後,似乎也是受夠了二女爭執的鄭繁恩撂下一句「不想跟我們走,妳們就自己想辦法」,黃子雯終於妥協。畢竟,她和李書彥都沒有駕照,無法脫離鄭繁恩自行前進。
看到白家開車的人是薛玉遙,李書雅驚訝的反應大到近乎無禮。「不是白先生開車嗎?」
黃子雯酸酸地說:「妳弟也不會開車啊。」
李書雅氣紅了臉說:「我只是看發號施令的人是白先生才……」
鄭繁恩說:「夠了,妳們可不可以安靜?我們還在逃難中。」
黃子雯和李書雅對望,同時哼一聲,別開臉。
路上,他們的車隊遇到一對母子,母親告訴他們,她和兒子是從香山縣避難處逃出來的。幾天前,那裡已經陷落。那對母子中的臉上都還留有噴濺到的血跡,兩人像是被抽了魂魄一般,反覆說著要往北部逃,拒絕搭上他們往南部開去的車子。
鄭繁恩和白源誠針對此事討論。鄭繁恩說:「她說不是所有人都逃到避難處,還有很多人在家裡。我還是想回家裡看看。」
白源誠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但很難去反駁一個人想跟自己家人團聚的心情,而且鄭繁恩和李書彥的家鄉是一座不大的小鎮,災情應該不至於像大城市那樣嚴重。最終他們的協議是,同行到鄭繁恩的家鄉後,再決定是否分道揚鑣。
相較起和白鈺寧擠在一起,熙芸更情願和宥珊搭同一車,因此聽到雙方將會拆夥的消息,她再失望不過。
宥珊也不開心,因為沒有人談到要回她的家鄉看看。
抵達鄭繁恩和李書彥的老家附近時,街道上沒有任何人影。鄭繁恩說他最後聯絡家人時,家人說附近許多戶都已撤走。熙芸一行人進到鄭繁恩家中,卻沒有見到他的家人,於是先各自散開到附近搜索物資。
熙芸和宥珊到隔壁的雜貨店,這裡幾乎被搬空了,拉下鐵捲門,留了窄窄的邊門可以進入。熙芸拿起一包紅、白、綠三色相間的軟糖,問宥珊:「連逃難的人都不拿,這到底有多難吃啊?」
本來就是大學校花的宥珊笑起來更漂亮,也拿了一包魚形狀的金錫箔紙裝巧克力說:「妳吃過嗎?這個真的很難吃。」
「金幣形狀的比較好吃,魚形狀的超噁。」熙芸皺起鼻頭說。
宥珊被她的厭惡表情逗笑,她們過於放鬆,太晚注意到兩隻活屍從員工專用區的門跌跌撞撞走出來。
宥珊尖叫,熙芸拿出廚刀上前攻擊。她踮起腳也只能刺到活屍的胸膛,刀子還插在活屍的肋骨間拔不出來。攻擊活屍的行為拖慢了她的逃跑速度,眼看她就要被抓到,宥珊衝過來拉她,但走道另一頭剛好被貨架擋住,她們無路可退。
就在熙芸想著索性撲上去撞開活屍,讓宥珊有機會存活時,一個人影從雜貨店窄門鑽進來。這個人穿著白色T恤和黑色長褲,衝到她們面前,手上的球棒把一隻活屍的腦袋砸開花,再踹開另一隻活屍,並在活屍爬起身前,照樣用球棒敲破牠的頭。
人類的頭顱想來還是很堅硬的,男人手中的木質球棒打完兩隻活屍後就斷了,他嘖了聲,扔掉球棒,從活屍屍體上拔出熙芸插上的刀,接著起身掃視熙芸和宥珊。他的視線停留在宥珊身上問:「妳是嫂子?」
宥珊一臉茫然,熙芸先反應過來說:「你是繁恩哥哥的弟弟。」仔細看,兄弟倆的面部輪廓其實很像,不過弟弟的身高較高,肌肉線條明顯,和書生型的鄭繁恩有不小差異。
男人扭曲著臉說:「不准這樣叫我!我叫鄭繁典!」
熙芸馬上改口說:「繁典大哥,謝謝你救我們。」
「我哥呢?」
「在你們家。」熙芸說。
宥珊尚未從震撼中回神,抓著熙芸的手,盯著鄭繁典說不出話。
鄭繁典轉身走了幾步後,見她們還留在原地,回頭凶道:「妳們不走,是要住在這裡啊?」
熙芸連忙拉著宥珊跟上。
到鄭家和大夥兒會合,鄭繁典解釋了剛才發生的事。白源誠急忙上前抱住熙芸,輕拍著她的背安慰:「沒事了」。
「妳為什麼亂跑!」
熙芸抬起頭,看見鄭繁恩對著宥珊怒吼。
宥珊蒼白著臉說:「你說我們可以去的……」
「都什麼時候了妳還給我……給大家找麻煩!要是妳出事了我會沒辦法原諒自己妳知道嗎!」
白源誠想介入,被薛玉遙拉回去。打斷鄭繁恩怒火的是鄭繁典,他不耐煩地問:「你們接下來要去哪?不可能全部住這邊吧?」
鄭繁恩收斂怒容問他:「爸爸媽媽呢?」
「死了。」
「你在開玩笑嗎?」
「這條街的人幾乎都變成活屍堵在超市裡,兩個老的也是。我叫他們不要跟風搶食物,他們不聽,就死在裡面了。」
「你這幾天到底在這邊幹什麼!」
「忙著保住我的命啊!」鄭繁典嗆回去。
詳細問了鄭繁典後,他們才得知,原來他在超市爆發群聚感染、人人都變成活屍後,先是把超市的門從外面卡住,再逐一清除街上的落單活屍,將屍體堆到超市前面當路障,兼遮蔽超市內活屍對外的視野,接著再進入已屍變鄰居的家中劫取物資。距離鄭繁恩和家裡斷聯到現在不過幾日,鄭繁典居然能把街上的遊蕩活屍幾乎清理殆盡,即使這區居民以腿腳不便的高齡長者為主,這仍是一般人難以做到的事。
聽了白源誠說出他們接下來的計畫,鄭繁典躺在沙發上翹腳說:「聽起來不錯,我也去。」
鄭繁恩問白源誠:「白先生,請問可以讓我弟弟也去你們那邊避難嗎?」
白源誠審視鄭繁典說:「照你說的,你放著鎮上其他人不管,是嗎?」
鄭繁典挑眉說:「我也有救人。」
鮮少主動發言的宥珊站出來說:「剛才繁典還不知道我和熙芸是誰,就先幫我們打倒活屍,對不對,熙芸?」
熙芸點頭說:「繁典大哥打死活屍才認出宥珊。」
宥珊堅定地說:「他救了我們。至少他是你女兒的救命恩人。」
聞言,白源誠才答應讓鄭繁典加入隊伍。白源誠本來還提議要去救附近住家的人,尤其當鄭繁典說這附近有孩子獨自在家,薛玉遙卻說:「我們再不趕快去老家,爸爸、媽媽他們不知道會不會出事。」
鄭繁恩也說:「我們幫不了所有人。我弟已經分給他們食物了,我們還能做的,就只有通知軍隊來救人」
白源誠不語。熙芸知道,以他的個性,沒辦法輕易見死不救。
她扯了扯爸爸的衣角說:「我差點就死掉了,我們還要繼續留在這裡嗎?」
這句話讓白源誠決定,他們盡快收拾完就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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