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把地瓜削皮、切塊、泡水後,絲綢洗了好幾次手,摩擦指頭時仍然覺得點黏黏的。
店內使用的地瓜從黃肉地瓜改成紅肉地瓜。紅肉地瓜比較甜,處理食材的她更有感的是,碰觸紅肉地瓜後手和器具上會殘留膠般的黏,她必須更仔細清洗。
兼職人員當中排班最多的年輕小工讀生做事毛躁,杯碗瓢盆常常沒洗乾淨,絲綢得多花心力檢查,因此就算是進貨的地瓜換品種這件小事,也可能影響工作流程。還有烤架,架上總是有焦黑殘留物,她一直很想找一天拆開認真洗刷。正在思索怎麼安排大掃除日,她聽見工讀生尖叫。
她跑過去,看到他指著爬在水槽邊的一隻老鼠,不禁失笑說:「幹麼叫成這樣?」
「老、老鼠!」
「牠好像吃到我放的藥了。」看著動作遲緩的小老鼠,絲綢說,拿條抹布,把老鼠包住去外面水溝放生。
回來店內,她對工讀生說:「餐飲業有老鼠、蟑螂很正常。」
工讀生嘀咕:「是老闆太髒了。」
盧克是一流的廚師,但衛生習慣確實有待加強。絲綢承諾:「我會跟老闆說。」
工讀生問:「我接下來要做什麼?」
「碗都洗好了?那去吃飯吧,我幫你端過去。」
工讀生欣喜的表情讓她想起萊斯利。萊斯利大多時間處事圓滑,比同齡人成熟,偶爾卻有格外稚氣的一面,還有喜歡甜食這點也很小孩子,讓絲綢忍不住想多照顧他。現在,他在做什麼呢?居然消失了整整兩個月。
去盛員工餐時,絲綢問站在爐子前的盧克:「你知道萊斯利哪天回來嗎?」
盧克說:「如果是去找他姊姊,半年都有可能。」
牽扯到胞姊,萊斯利總是不會解釋太多,堅定地把姊姊排在優先順位的第一位。絲綢多問幾句,他會隱隱約約透出不悅。絲綢不想挑戰他的底線。
「你可以勸他嗎?他之前做完他姊姊交代的工作,不是喝醉到失憶,就是受各種傷,他的姊姊叫他做的,是跟以前的集團有關的事吧?」
「不是。」
「你確定嗎?」
「是我帶他退出集團的。他不會再回去。」
絲綢瞪大眼睛,望著輕描淡寫說出這句話的盧克。「你也是那個集團的人?」
「我就是在那邊認識他。有很多他這個年紀的孩子被利用。」
「那其他人呢?」
「帶走一個孩子的代價就很高了。」
「你有進過監獄嗎?」絲綢壓低音量問。
「沒被抓到過。」
「你拿過槍嗎?」
盧克點頭。
「那你有……殺過人嗎?算了,不要回答我。這樣直接透露身分給我,你會不會被原來組織的人追捕啊?」
「不用擔心,事情都解決了,不會有人傷害妳。」
「你脫離組織時,有像電影演的一樣剁小指發誓嗎?」
盧克張開雙手手掌給她看。每根手指都是完好的。絲綢不放棄地說:「手指斷了也可以縫回去。」
「我和萊斯利都手腳完整。」
「他的姊姊,名字叫什麼我突然忘記……」
「萊拉。」
「萊拉!她也是被你帶走的嗎?」
「她沒有走。」
「所以就是說,萊斯利和你脫離組織了,但是萊拉沒有離開,還拖萊斯利回去,害他常常做一些危險的工作。」
「沒妳想得那麼單純。」
「我自己就是離開家人到這裡來生存的,我做得到的,萊斯利絕對也做得到。他是因為萊拉才繼續牽扯在裡面。」
「每個人的情況不同,不能直接拿妳和他比。」
「幫我勸他嘛!你就像他的爸爸,我說的話他又聽不進去。」
盧克閃過一絲怪異的神情,把手裡煎蛋的小鐵鍋放下說:「他不想說,我就不問。」
「他幫我這麼多,我只是希望自己也可以幫到他一點點。」
「對於不懂的事,不要太執著。」
在盧克的堅持下,絲綢轉換話題。「還有一件事,有很多上班族中午會來我們這邊吃飯。我想,我們可以幫他們做午餐,在吃飯時間前送到他們的公司,這樣他們就不用急著跑過來再趕回去。」
盧克思索說:「這是個方法。」
「對吧!我可以騎腳踏車送飯,等到客人更多,就讓萊斯利也來工作。」
絲綢不只口頭說,回家就開始擬訂詳細計畫。替香料後廚賺更多錢不是重點,最重要的是,讓萊斯利有一條獲取穩定收入的途徑,他就不用再被姊姊支配。
她想要拯救他。
透過新聞學習歐語的同時,她也學到萊斯利手臂上那些針孔的由來為何。當初她經過諾斯開時,看到的那些瘦到剩一把骨頭、眼球暴突的人,就是被誘騙毒品成癮的倒楣鬼。買不起昂貴的毒品,又戒除不了癮頭,只能待在破床上等死。最近的新聞提到警察們查獲一批農民在活屍肆虐的法外之地種植毒品的原料,供應給未淪陷城市的人們。儘管處於動盪的時代,人類還是彼此傷害圖利。萊斯利小時候一定也經歷過這樣的事,現在的他或許不是毒蟲,但是若他繼續跟姊姊流連在那個世界,遲早再度墮落。
「妳先下班吧,剩下的我處理。」盧克看了時鐘後對她說,她爽快地脫下圍裙。在依賴盧克這方面,她和萊斯利倒是如出一轍。
回到家,看到臥房的門縫透出燈光,她馬上奔去打開門。
門後的萊斯利張開雙臂任她擁抱,笑吟吟地問:「想我嗎?」
「我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絲綢想要故作冷漠,可是面對他俊俏的臉蛋,想講的狠話都變成甜蜜的抱怨。
「妳有沒有乖乖上班?」
說到這個,絲綢驕傲地說:「盧克說要擴大餐廳,讓我也當廚師!」
萊斯利親了她幾下說:「妳太棒了!我剛賺到一筆錢,陪我去旅行吧,一起把它花光。」
「這麼突然?我沒先找人代我的班,不能請假。」
「跟盧克撒撒嬌就好,他對小朋友最沒有辦法。我要去杜斯,妳不是想看海灘嗎?」
「可是……」
「房間和車票都訂好了,妳不跟我去,我只好一個人睡雙人床嘍。」
想到又熱又擠的廚房,再看看萊斯利拿出的旅遊簡章上的風光明媚照片,最後她還是答應了。他承諾會向盧克擔起她蹺班的所有責任。
這次,他們規規矩矩買了火車票,搭乘的列車比之前坐過的車豪華得多,乘客以體面的商務人士或出遊家庭為大宗。萊斯利把靠窗的座位讓給絲綢,絲綢倚在窗邊,看著風景從大樓林立的城市到灰暗的工業區,再接往茂密山林。中途歷經換車,總共八個小時的車程,她坐到身體都僵硬了,也沒有撐著眼皮看完所有風光,中途就睡著。
萊斯利在車子快到杜斯時叫醒她。她應聲睜眼,映入眼簾的蔚藍海景優美得不真實,海灘上斜插著斑斕的陽傘,像是奧赫卡酒吧裡的調酒上面的裝飾放大化。這畫面和旅遊雜誌上的世界一模一樣,沒有經過調色後製。隔著車窗玻璃,她都能嗅到陽光懶洋洋的味道。
一下火車,她拖著行李箱就想往海灘跑,被萊斯利拉住,帶她先去飯店。
金山村中的旅館,只有海港邊一間「金光大旅社」,客房內的壁紙像是幾百年沒換新過,終年飄散著揮之不去的霉味,大廳月曆停留在十年前的頁面,掛鐘指針從來沒準時過。這次萊斯利與絲綢在杜斯入住的飯店則有七層樓高,他們住在最高層,房內是淺色木地板,鋪著潔白床單的加大雙人床比他們出租公寓的小床大一倍,床上有迎賓的巧克力和鮮花,床頭掛著幅她看不懂的釘版畫。浴室是大理石地板,設有雙人按摩浴缸,提供三種浴鹽、茉莉花香的沐浴乳和白桃香的洗髮精。
從房間的陽臺看出去就是海灘,他們可以伏在黑色雕花欄杆上眺望海天一色。
當她讚嘆完房間的裝潢,想要和萊斯利分享喜悅時,就被他壓倒在床上。熱情的吻落在她全身上下。
回過神來,已經是傍晚。洗漱過後,她換上白色長洋裝,和萊斯利牽手走向鵝卵石海灘。裙子是萊斯利工作回來順便買給她的禮物,和他一身的白襯衫和米色短褲都是休閒度假風,讓他們立刻融入此地。
越過綿長的海灘,到了較市中心的地帶,萊斯利問:「妳想吃什麼?」
絲綢隨便指了家有露天座位的小餐館。這附近清一色賣的都是海鮮料理,看不懂菜單的她把點餐的工作交給萊斯利,很快地,一盤盤淡菜、沙拉、薯條、酥炸海鮮擺滿鋪著方格桌巾的小桌。餐廳的燭光昏暗得恰到好處,她沒沾半點酒精,卻笑得像是微醺,不知道第幾次重複對萊斯利說她喜歡這裡。
餐後,他們漫步在星光熠熠的街道上,走著走著又回到海灘。白天和黑夜,海灘有不同的美,另她深深著迷。
散步到附近店家的燈光都熄滅後,她突然湧上一陣疲憊,鬧著說沒力氣走回去。
萊斯利把她抱回飯店,用著像是爸爸會抱她回家的方式。不過,萊斯利不會在她醒來後就消失不見,直到他在她的額頭印下晚安吻,她都非常安心。
隔天一早,他們去鎮上的市集買了新鮮蔬果,又吃了這裡有名的鷹嘴豆泥餅,接著就是漫無目的地走著,不停閒聊,就像是初次見面的那天一樣,淨聊些和現實生活無關的理想。爬上山丘,從高處俯瞰海灣;在舊物商店買一部底片相機,計畫在度假期間拍完整捲底片;去了當地的博物館,無聊得直打呵欠。「就在這裡待到錢花光吧!不管存錢或破產,明天太陽一樣會升起,總有生活下去的辦法。」萊斯利說。
絲綢戳戳他的臉說:「好啊,花的是你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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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的時光持續了好幾天,直到那一天,他們多搭兩站火車,去附近的購物商場採買,絲綢見到熟悉的身影。
眼前攬著短裙女人腰部的男性背影,百分之百是她的爸爸,他還穿著那件他二十八歲生日時,絲綢送他的襯衫。然而,爸爸身旁那個女人,不是媽媽。
「妳爸?怎麼會在這裡?」聽了她說後,萊斯利問。她搖搖頭,困惑地盯著爸爸的身影。
他們尾隨絲綢的爸爸到了一間餐廳門口,絲綢看到另一張眼熟面孔——路叔叔。
「他們剛好在這工作嗎?」絲綢的聲音低不可聞,要不是萊斯利回她話,她會懷疑自己根本沒有實際將話說出口。萊斯利說:「直接問不就得了。」
「可是,要是……」眼見爸爸和陌生女人走進餐廳,剩下拿出菸抽的路叔叔還沒進店內,她沒有時間猶豫,對萊斯利說:「從這個抽菸的人下手,他是我爸的朋友。」
絲綢先去在巷中等待,當萊斯利把路叔叔拐來時,她一看到路叔叔宛如見鬼的表情,就知道沒有好結果。
她問路叔叔:「為什麼你和爸爸在這裡悠哉?爸爸身邊那個女的是誰?」
路叔叔板起臉說:「妳怎麼跑來這裡的?」
「先發問的是我。」
「我們是因為工作才出村,妳呢?有什麼理由離開家?」
絲綢從齒間溢出冷笑。「我看到爸爸親了那個女的,還有你從小就告訴我不可以抽菸喝酒,你自己卻在這邊抽菸。這些都是你們的工作內容嗎?」
「我們在休假。」
以前的絲綢會相信這句話,可是想起她敘述金山村內出海人的工作時,盧克一閃而過的疑惑,以及萊斯利玩味的表情,再加上看了許多新聞報導後自己約略感覺到的違和感,她可以判定,現在的路叔叔在說謊。一氣之下,她居然罵出珉兒的哥哥常掛在嘴邊的髒話。
路叔叔臉色一變,大步走上前,似乎準備教訓她。
他被萊斯利絆倒。萊斯利把路叔叔壓制在地後,狠狠揍了他一頓。絲綢愣了一秒後驚叫:「萊斯利!不要這樣,我只是想知道那個女人是誰。」
萊斯利說:「這種爛到底的大人,不用跟他客氣。」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毫無笑意,憤怒的模樣讓絲綢感到陌生。
「我只是想知道我爸爸旁邊的那個女人是誰?你認識那個女的對吧?」絲綢對路叔叔說。
路叔叔發福的身子縮成一團,面孔扭曲地說:「是他的情人。很多人都有一兩個海外的情人,不是認真的……但我沒有情人!」
絲綢說:「我管你有沒有。你知道這件事,怎麼不告訴我?」
路叔叔苦笑著說:「要怎麼跟小孩子解釋這種事?」
「你們的『工作』是逃離村子的藉口。你和我爸都放著家人在貧窮的村子裡,自己跑到外面享樂,是這樣,對不對?」絲綢一口氣說完後,忽然感到空虛。她早就該料到這些,如果真如官方說法,出海人是英雄,她又怎麼會被學校的老師瞧不起?
路叔叔看向萊斯利說:「妳不也給自己找了個對象?」
絲綢為之氣結,又吵不贏他,轉頭對萊斯利說:「不要管他了,我們走吧……萊斯利?」
萊斯利再度痛揍路叔叔,甚至打斷他的鼻梁,讓他滿臉是血地昏死過去,見狀,絲綢不得不大叫:「萊斯利!不要再打了!我要報警了喔!」
「這種人被打死活該!」
「你又不認識他!」
「妳爸和這個人是賣毒的,我聞得出他身上的臭味。」
絲綢抱住萊斯利,竟被他掐住喉嚨壓在牆上。她勉強拍著他的手臂,幸好他在掐死她前清醒過來,放鬆力道。
她跪在地上,一時說不出話,只能抬頭望著萊斯利。萊斯利迎著她的視線,恢復了原有的溫柔語氣,更顯得殘忍。
「妳們的村子是靠販毒賺錢的。妳說的『嬰兒的眼淚』,是毒品的原料。我知道妳想說妳什麼都不知道,不是妳的錯,但妳被骯髒錢養大,在我眼中,你們都是一夥的。」
關於毒品農場的新聞躍入她的腦海,因此出海人才養得起村子……
她問:「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就認出嬰兒的眼淚是做毒品的嗎?所以才會跟我說話?」
「妳也是因為我有利用價值才跟我在一起。」
「才不是!」用力吐出這三個字後,絲綢狼狽地咳了幾下。他掐得太用力了,讓她的聲音變得粗啞。「我一見面就愛上你,到現在也是,所以我不想要離開你!」
「『愛』?」萊斯利維持凶狠的語氣,看起來卻是那麼悲傷。
她撐起身子,平視著萊斯利說:「有了身分證以後,我隨時可以走,奧赫卡還有很多工作機會,但我一直在等你回家。」
「妳不走是因為膽小。擺出姊姊的樣子,實際上很怕離開我後,妳就什麼都不是。」
絲綢也火了,撲上去扯住他的兩邊臉頰罵:「要不是信任你,我怎麼會和不認識的大叔住在同一個家裡!我每天都鋪好你的床、打掃你的房間、處理莫名其妙的郵件。你總是開了零食就丟在沙發上不收,引來一堆螞蟻,以為是誰幫你收的啊?還姊姊,我根本是你媽!盧克要忙店內的事,我代替盧克處理你的個人雜事很久了,結果你要走也不說一聲,直接消失兩個月!回來不解釋就算了,還敢打我!我又不知道毒品的事,我只知道我愛你!」
萊斯利一時被她震懾得有點不知所措,盯著她半晌後,冒出一句:「妳這麼想跟我結婚喔?」
「我說過,我不會和任何人結婚!我最討厭結婚!」絲綢又罵了一次髒話,這次順多了。
「可是妳說妳以前想跟那個人結婚。」
「那是因為在我們村子裡女孩子非結婚不可。到奧赫卡就是新的開始,現在我有新的家,不用抓著過去不放。」
「妳說妳愛我,又說不結婚?」
「愛一個人的方式很多,我不想結婚,但我很確定我愛你!我要待在你的身邊,親眼看你過得好。我才想問你,既然你不喜歡我,為什麼收留我?你幫我做那麼多事,對我那麼好,讓我沒有辦法討厭你!」
她維持著氣勢,踮腳和他對望半晌後,他突然吻上她的嘴唇。
這次的接吻特別長,久到她缺氧。
他才放開她問:「當妳生活在小小的村子裡,每天重複著一樣的無聊事情,會不會期待某天有一個神祕的人帶妳逃走?」
絲綢點頭,聽見他說:「所以,當我第一次看到妳穿著那件紅裙子出現,我想著,帶我逃離無聊生活的人,終於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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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去了觀光客稀少的海灘,在海浪規律的拍打聲中,萊斯利道出,他和萊拉出生於諾斯開貧民窟,父親身分不明,母親產下萊斯利後因為分娩場所衛生條件不佳,感染去世。
像他們這樣長得漂亮的孤兒,沒有別的選擇,小小年紀就被非法仲介帶到首府市的邊陲城市賣身賣藝,稍微長大些後,萊拉憑藉著豔麗容貌和出眾的社交手腕,躍升成身價最高的交際花,以接待高社經地位的客人為主;萊斯利展現出格鬥方面的天賦,被訓練成為地下拳賽的選手兼組織的打手,後來在萊拉的牽線下,更接到白虎野企業的工作。兩人積攢下一筆錢,再加上組織內的盧克決定金盆洗手,幫了他們一把,這才送萊斯利退出組織。萊拉還是繼續在組織內工作,不過已經不是當初任人踩踏的卑微女孩了,一步一步向上爬。
絲綢和萊斯利初遇那天,萊斯利就正在白虎野的試驗場擔任警衛,剛好有隻活屍實驗體跨越破損的柵欄跑出來,萊斯利用笛聲引誘牠時,絲綢也被吸引過去。知道在試驗場附近有實驗村落的萊斯利,本來要通報上面把她抓回去,不過看到她露出害怕的神情說想回家,他判定她是誤闖,送她回家也就得了。當初隨口一提的二度邀約,他沒期待她真的履約,沒想到,隔天她帶著花束回來找他。那天他不用值班,乾脆帶她進城裡玩,想著若她闖出什麼禍,親手處置掉她就行。白虎野的實驗村落之所以設在貧困地區,就是這些地方有人失蹤,也不會引起任何注意。
絲綢沒有闖出什麼禍,又和他相談甚歡,漸漸地,他迷戀上和她相處的感覺,越來越沉淪,打破規則把她帶回自己家。
「所以你一直在考慮殺掉我?」絲綢問。
「算是。」
「看在你對我誠實的份上,饒過你一次。繼續說我們村子的事。」
「妳們村裡的公務員都是白虎野的人,妳的奶奶能蓋出一條對外通道,應該是大人物。妳說的不能開的那扇門後面,大概有更多關於她的祕密吧。」
「奶奶說她以前是科學家。」絲綢努力回憶起有關奶奶的事,只有模糊的影子。奶奶沒留下任何照片。「白虎野的研究員會應該是很嚴肅的人吧。奶奶不像是那麼厲害的人。」
萊斯利扮了個鬼臉問:「妳看我的樣子,像是白虎野的警衛嗎?」
絲綢無話可說。
萊斯利說:「按照萊拉說的例子,你們村子裡公家機關的人,都是白虎野的人。要是妳再長大一點,可能就會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以我的頭腦,大概永遠都發現不了。我印象中好像遇過一個自稱從外面來的人,說是來看奶奶的,我一直把這件事當成作夢,現在想起來可能是真的。那個人說她和我的奶奶是同事,也就是都在白虎野工作,可是她很年輕。」
她把和「白熙芸」相遇的事敘述給萊斯利聽,他挺直背脊,富饒興致地說:「我請萊拉去調查。妳只有遇過她一個外人嗎?」
「對,那天我們好像有進村子裡到處看……我記得不是很清楚,當時我太小了。」
「十幾歲就可以在白虎野工作的人不多,還是東方人,應該可以查到。不過妳想要她幫妳的村子脫離白虎野的話,是不可能的。妳們村子賣毒維生,也是白虎野默許,這種不光彩的事,白虎野不可能讓它流傳出去。」
「你原諒我了嗎?關於我們村子做毒品生意的事。」
「本來就不是妳的錯。我太衝動了。看到那種人,我就會忍不住。」
「啊,被路叔叔發現我跑到外面,會不會有人抓我回去?」
「我會處理他。」
「怎麼處理?」
萊斯利只是笑,沒有回應。
路叔叔也許又要挨打了吧,絲綢想。
她說:「我一個小人物,白虎野應該不會在乎吧?不過這樣我去首府市開餐廳的夢想就不能實現了,太危險。」
「反正首府市也不是什麼好地方。」
「不然在這裡開店。等我存夠錢,你願意跟我搬來杜斯嗎?」絲綢又補充一句:「如果你的姊姊也來,你會願意來嗎?」
「她在哪裡,我就在哪裡。」
「你說過,她也喜歡海邊。」
萊斯利若有所思地說:「是沒錯。」
絲綢抱著萊斯利的手臂撒嬌地說:「把我介紹給她認識,等我們變熟,我就會說服她不要再做那些危險的工作。我們三個一起在這裡開一家小店。」
「妳把一切想得太美好了。」
「想像嘛,本來就要樂觀一點。」
萊斯利突然問:「妳不怕我嗎?」他的手指撫上她的脖子,方才他掐她的地方還隱隱作痛。
絲綢摸摸他的頭說:「你是我的狗狗,我最愛你了。」
聞言,萊斯利露出絲綢最喜歡的那種笑容。從初見那天,看到這個笑容的瞬間,絲綢就澈底淪陷了。
話雖然說開了,他們也失去悠閒度假的心情。萊斯利拿出前不久買的底片相機,說要快點把底片都用完。他在回飯店的路上,不停對絲綢按下快門。絲綢盡力整理被海風吹亂的頭髮,擺出上鏡的姿勢時,有隻灰藍色小貓從從樹叢中鑽出,磨蹭著她的小腿。她蹲下,輕撫小貓的頭,讓牠享受地發出呼嚕聲。
「幫我們拍照!」她對萊斯利說。
拍了幾張照後,萊斯利忽然上前揮手驅趕小貓,貓被嚇得一溜煙逃跑,絲綢氣呼呼地問他:「你在幹麼?」
萊斯利攬住她的腰,吻到她無法呼吸而發出抗議,才停下,面露無辜地說:「你比較喜歡我還是那隻貓?」
「當然是你啊。」絲綢敲他的頭說。
他這才心情好多了。「妳還想繼續散步嗎?」
絲綢挽住他的手臂說:「把整條路走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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