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七:獨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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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唯一的路,是被登山愛好者踩踏出的泥巴小徑,接下來勢必得徒步前進。她把車停在路邊,拔走鑰匙,不願便宜了後來路過的旅人。
花費數年探詢,熙芸手上所擁有關於金山村少女的線索,是一位曾在白虎野的研發部擔任主任的女性,姓勞。勞主任是金山村少女的婆婆。
當初勞主任離職的原因,是檢查出癌症,她沒有積極治療,反而選擇帶著兒子遷入金山村這座臨床實驗場。身為前白虎野員工的她,在村內擁有特權,整座山頭都屬於她,白虎野在金山村內的公務員不會輕易打擾她們一家。儘管如此,對她的兒子來說,還是不夠自由,他和村裡的少女墜入愛河後,打算私奔到村外,最終兩人都被抓了回來。
隨白鈺寧看過幾部連續劇的熙芸,對婆媳關係的印象就是女人間的大戰。勞主任的兒媳剛好疑似是零號病患,會這麼巧嗎?再加上白虎野對少女的紀錄僅是患有精神疾病,很可能是勞主任介入的結果。按照八點檔的情節推論,勞主任預謀陷害兒媳,對外藉口兒媳的精神問題需要調養,再把她抓去進行私人研究。金山村對外的密道通往勞主任的祕密實驗室,這些都是和勞主任曾同為白虎野同僚的天空城寨首腦協助設計的,可見勞主任早有預謀。
……聽起來很荒謬,熙芸不認為傾盡白虎野之力才終於研發出的疫苗,會輕易在其中一個試驗場的私人實驗室得到解答。不過距離她去首府市赴約前還有時間,不拿來調查這件事,她也不知道可以做什麼。
眼前的路越來越難走,她必須用砍刀劈開眼前的草木。
為什麼葉初儀會喜歡登山呢?登山的過程中,汗水糊溼整片背部,褲子裡常有昆蟲鑽進去,腿再痠痛也得一次又一次抬起。熙芸之所以會答應葉初儀的邀約去爬山,唯一的理由是可以看到運動過後葉初儀紅撲撲的臉蛋,睫毛上有額頭滑落的汗水,讓她的眼睛特別亮晶晶。
活屍的呻吟聲在不遠處,熙芸循聲找到源頭,看見一隻活屍正在試著抓住高吊在樹上的屍體。她從背後靠近活屍,快速將火鉤刺進過牠的太陽穴。活屍不會跳,只能舉手抓到樹上屍體的腳,讓它像是剛被用完的拳擊沙袋般搖晃。熙芸觀察吊死的屍體,才剛死沒多久,屍身還會吸引活屍捕食。
有能耐跑到這深山中求死,也應該有能耐生存下去才對,很多人會這麼想,但人們一心向死,有時是生存太過疲憊,有時根本就沒有太深的原因,單純是一時衝動。
至今,她還是不太懂生死。
想起第一次看見親近之人屍體的感受,不是悲傷、震驚,最多的是迷惑。為什麼,不久前還活著的人,會腐爛得這樣快?細嫩的皮膚變成灰色,深紫色的靜脈像是某種供人尋找生命之火消逝路徑的指引。美麗的臉腫脹得像怪物,原本平坦的腹部充滿發酵氣體而大腹便便。
那具醜怪的屍體怎麼會是宥珊?宥珊是世界上最美麗的人,從一個看到蟑螂就會瑟瑟發抖的柔弱女孩,成長為看見再噁心的傷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的堅強女性。面對壞脾氣的長者,也耐心回應他們的需求,比任何人都有包容力和愛心。熙芸曾認為,不管世界有多大的巨變,宥珊都不會改變。
當時,看見宥珊的屍體,她呆了好幾天,薛玉遙賞她一巴掌才把她打回現實世界。她一點都不感謝薛玉遙,反手就回敬一巴掌,抓住薛玉遙的頭往牆上撞,並威脅:「再吵我就殺了妳。」
推開目瞪口呆的薛玉遙,熙芸跑去白源誠的房間,摸走他藏在衣櫃鞋盒中的手槍和整副彈匣。
走到鄭繁恩面前,她對準他拉開手槍保險問:「誰殺死宥珊?」
「我不知道。」鄭繁恩一絲不亂地回答。
熙芸正要先對鄭繁恩的耳朵開槍,後面有一雙手困住她,任憑她踢打掙扎都不放開。
知道是鄭繁典抱住她,所以她沒有反手連他的腦袋一起轟了;當貓表姊過來安撫她,她也沒有像對待薛玉遙一樣對貓表姊使用暴力。她應該更瘋的,死的可是宥珊,那麼善良、那麼疼她的人,她怎麼可以在宥珊死後還維持理智?
她痛恨自己,心知肚明有人殺害宥珊,還是聽從白源誠那句「冷靜下來,我們會找出原因」。
如今眼前吊掛著的屍體,和宥珊的屍體給她帶來的震撼比起來小巫見大巫。若是善心的宥珊,應該會解下這具遺體好好安葬,但熙芸不是宥珊,屍體晃來晃去,讓她看了心煩。她發洩地踹了屍體一腳,繞過在空中大力擺盪的屍體,繼續前進。
白晝快速流逝,夜色降臨,她就爬上樹睡覺。
醒來時,她的睡袋被椿象入侵。昆蟲惱人,也總比睡醒發現被活屍包圍來得好,有樹的地方,她一律爬上去過夜。拍掉蟲,下了樹,她繼續往前走。
腳底長出水泡,水泡破了再長出新水泡。存糧耗盡前,她終於在荒煙蔓草中找到地圖指示的那座防空洞。與計算的日期相比晚了兩天,因為中途她數度迷失方向。防空洞裡雜草叢生,她挖掉表層的土,藏在底下的密門逐漸浮現。
她根據首腦給的指示轉動鎖頭。
像是存放數年的罐頭突然被打開,那扇門發出「啵」的一聲彈開。
門後是長長的階梯,她嘆氣,捏捏小腿,認命地向上爬。
勞主任過去絕對很少出村,因為沒有人會想要每次回家都得爬這麼長的樓梯。不幸中的大幸是,這裡的電力由金山村內提供,到現在還能運作。打開燈後,通道沒那麼鬼氣森森。
走到腿部肌肉快要燒壞時,通往實驗室的岔路才出現在她面前。
實驗室以白虎野的規格打造,帶給剛經過白虎野科研園區的她熟悉感。小白板上滿滿的字跡乾透了,物品一絲不苟地排列著,有點強迫症,跟熙芸習慣把實驗室弄得像被小偷入侵的風格相反。
她打開抽風設備,讓缺乏陽光消毒的室內重新活絡起來。除此之外,盡量不動這裡的東西,只去打開電腦。
電腦桌面的檔案夾依序排列。除了一個文字檔獨自貼在桌面正中央,檔名是「重要說明」。
點開後,第一行字寫著「這是不能公諸於世的研究」。
中大獎了。熙芸伸展筋骨,在電腦椅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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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七: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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颱風過後,大家忙著趕在活屍群來襲前重新架好圍籬。
彷彿是颱風把附近的活屍都吹過來了,大批活屍包圍度假村。紅葉村內糧食、飲水充足,也有武器,可是被迫二十四小時聽著活屍的呻吟聲,真的會把人的理智逼到極限。當夜晚降臨、大家的心靈特別脆弱,宥珊會聚集人們到隔音最好的房間,彈奏斷了一根弦的吉他唱歌,用音樂帶領大家走過這段艱難時光。偶爾,身邊只有親近之人時,貓表姊也會和宥珊合唱幾句。
房內燭光搖曳,讓熙芸想起過去經歷過的停電颱風夜,幼小的她被窗外呼呼的風聲嚇壞,白源誠只叫她要堅強。她從小就被教導要拒絕「恐懼」這種情緒。
靠在鄭繁典肩上,她的眼皮逐漸撐不住。半夢半醒之間,有人把她抱起來,隔天她在沙發上醒來,身上蓋著鄭繁典的外套。
鄭繁典和手下在度假村外圍設下陷阱,每天定時去用冷兵器刺殺被陷阱困住的活屍。這部分工作,白源誠說什麼都不願意讓熙芸跟去。「妳不夠理性。」他說。
在熙芸繼續抗議前,宥珊溫柔笑著對熙芸說:「好多人被調去蓋圍牆,我這邊的人手不夠,妳來幫我好不好?」
熙芸勉強答應。
人們投注的努力,乍看之下像是打水漂的石頭,毫無推進地沉寂,不過一陣子後,屍群的數量確實縮減。熙芸終於又能坐上鄭繁典的機車後座,和他、貓表姊一起去勘查災情。
果園旁農具室的鐵皮屋頂被颱風掀翻,農具都泡在混濁的水中,他們三人為此折騰了一整天。傍晚,風雨驟至,鄭繁典決定在農具室過夜,省得明天還要跑一趟。
熙芸拿出珍藏的紅燒鰻魚罐頭,配著玉米罐頭解決一餐。貓表姊還是喜歡一個人坐在遠遠的角落,熙芸則躺在鄭繁典腿上,把他當成枕頭。小時候她也會這樣和白源誠撒嬌,但最近,她感覺到他變了。白源誠開始總是對其他大人露出客套的笑容,也常教育她,身為他的女兒應該表現得更成熟。在父母眼中,她總是不夠好,就像從裂開的花盆底部長歪出去的盆景植物,再茁壯抽高,都不會被認為是美麗的。
只有在宥珊、鄭繁典、貓表姊面前,她才可以放心做自己。聽著貓表姊和鄭繁典鬥嘴,她安穩睡去。
隔天下午,當他們回到度假村,得到的竟是宥珊失蹤的消息。
鄭繁典鐵青著臉問鄭繁恩:「好好一個人會莫名其妙消失?」
鄭繁恩撥開鄭繁典揪住他衣襟的手說:「白先生和我已經在查了,她可能走出去後不小心迷路。」
「她有什麼出去的理由?」
「我不知道。有力氣生氣,不如幫忙找她。」
營區內的搜索最終仍是一無所獲,鄭繁典只能冒著風險帶人出去尋找。
幾天後,他們才在山間找到宥珊,從樹上解下她的屍體。
由於屍體吊得夠高,沒有遭到活屍啃食,可以判定她生前的狀況。白源誠簡單驗屍後的判斷是,在宥珊失蹤那天,她就已經遇害了。宥珊真正的死因是被掐死,屍體是她喪生後才被吊起來的。
這個消息令人無法接受。熙芸攻擊每個想要阻止她上前察看的大人,非得要衝過去親眼目睹宥珊的遺體。
然後,她差點衝動槍殺了鄭繁恩。
一定是鄭繁恩做的。她腦中迴盪著這個想法。
貓表姊帶白源誠來向她保證會徹查宥珊的死,隨後,貓表姊貼在她耳邊說:「不管兇手是誰,我都會和妳一起殺掉他,重要的是,要找到真正的凶手。」這才讓熙芸稍微冷靜下來。
貓表姊生性淡漠,親生父母車禍過世時也沒有流一滴眼淚,熙芸並不意外貓表姊對宥珊之死保持平靜,但貓表姊快速整理人證、物證,足見貓表姊並非冷漠無心。
被貓表姊找來的證人居然是白鈺寧。白鈺寧看熙芸一眼,受驚嚇地收回視線,快速交代:「那天我有看到宥珊姐姐回房間收拾包包,像是要某個地方,但我沒親眼看到她走出去營區。」
貓表姊問:「鄭繁恩在嗎?」
熙芸期待聽到白鈺寧回答不清楚,可是白鈺寧卻說:「他帶頭在修圍牆,被大家看著,不可能偷跑出去。」
能夠把宥珊騙出去的人,一定是熟人。鄭繁恩以討論分手為藉口,宥珊很可能拒絕不了,熙芸是這麼認定的,可是白鈺寧說的也有道理,鄭繁恩不太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一陣子而不被發現。
白鈺寧又悄聲說:「爸爸說,宥珊姐姐的身上有被性侵過的痕跡。」
這句話讓好不容易沉澱下來的熙芸重新掀起驚濤駭浪。她不但要殺了兇手,還要慢慢折磨他,讓那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隨著白鈺寧一一講出宥珊的傷處和分析結果,熙芸就更加憤怒。最後,白鈺寧複述了白源誠的調查總結。「根據腳印和輪胎印,還有扔在附近的垃圾看來,不是我們團隊內的人下手的。」
貓表姊說:「但是內部有人背叛對吧?是某人騙宥珊出去,她不是會笨到自己亂跑的人。」
白鈺寧回答:「爸爸也這麼說。」
在貓表姊繼續追查內鬼時,團隊迎來新的噩耗。
被派去果園採收水果的人們全數未歸。鄭繁典帶人追蹤出事處附近的輪胎痕找到敵人,惡徒就在與紅葉村相隔三公里左右的竹枝橋邊空地,由車輛和帳篷搭建成臨時營地;他們持有槍械,人數少於紅葉村這邊,但以成年男性居多。鄭繁典的同伴紅著眼眶說,他們到達時,紅葉村被擄去的人都已被殺死,穿著廚師圍裙的人正在肢解屍體。
竹枝橋那邊的人早就知道紅葉村的存在,遲遲不進攻,大概是不想讓戰火破壞紅葉村,以便直接接手紅葉村的硬體設施。他們獵殺紅葉村出外小隊的手法,就像當初紅葉村的人一一殺死圍城的活屍,緩慢地磨下去,遲早紅葉村連人數優勢都會失去。
紅葉村的人被困住了,不能輕易外出,前陣子颱風來又讓資源大為耗損,這樣下去終將餓死。
白源誠和鄭繁恩聯手壓下消息,私下找來薛玉遙、白鈺寧、貓表姊和熙芸,說他們要「撤退」。
熙芸冷冷地說:「你們要逃跑。」
白源誠說:「這次和上次不同,我們有活下來的機會。開戰會有更多人死,我也想要保全大家,但這在事實上做不到。」
貓表姊說:「鄭繁典告訴我,你們要騙張叔叔帶人出去,當誘餌犧牲,讓我們趁機逃走。」
白源誠和薛玉遙都用嚴肅的表情看著貓表姊,好像他們即將要做出的背叛行為,是所有成熟大人都會做的選擇。白源誠說:「我只在乎你們平安。家人是最重要的。」
熙芸被貓表姊用快要捏斷骨頭的力道握住,咬牙聽白源誠敘述接下來的行動方針。離開前,她瞥了白鈺寧一眼,再看向白源誠問:「妹妹是重要的家人對不對?你們不會丟下她對不對?」
白源誠說:「放心,我們全家人會一起走。」
出了辦公室,熙芸立刻找上鄭繁恩和鄭繁典。鄭繁恩對她的出現表現得相當意外,抱胸問:「妳不是覺得我害死宥珊?」
「我已經知道不是你。白源誠要放棄其他人,你也知道對不對?」
「現在妳看透了吧?能當領導者的人都差不多。」鄭繁恩諷刺地笑著說:「要不是我弟的人發現那些人渣,妳爸爸也會放棄我們。」
「我需要你幫忙。」熙芸說出計畫,看著貓表姊、鄭繁典、鄭繁恩都從倚靠牆壁的姿勢轉為挺直身體,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可行。
白源誠認為鄭繁恩會選擇存活贏面更大的路,可是他忘記了,當初和幫派分子對峙時,鄭繁恩也是冒著風險行事。鄭繁恩好不容易成為領袖候補,跟著白源誠走,將失去現有的一切,因此熙芸確信,鄭繁恩會幫她。他會押在獎勵更豐厚的賭注上。
「跟著白源誠,你永遠是他的狗。」鄭繁典說出推波助瀾的這句話後,熙芸看見鄭繁恩眼中的決心。
為了避免情況生變,他們馬上執行第一步。
熙芸和貓表姊去找趙洛洋。當貓表姊劈頭問他:「就是你騙宥珊出去的,對吧?」,他方寸大亂。貓表姊緊接著說:「有人看到你出去,也有其他證據。」
看著趙洛洋泛紅的眼睛,貓表姊語氣軟下來說:「是你的爸爸逼你的吧?不是你的錯,我們沒有要怪你的意思。」
「我……」
貓表姊溫言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是你動手的對不對?」
趙洛洋落下淚水,帶著哭腔說:「不是我!是他們殺她的!」
趙洛洋的爸爸從他加入這個團體後,就持續和他以對講機聯絡,在他們遷移到紅葉村後也不例外。過去,趙洛洋常憑藉著孩童的身分,混入不同團體中取得人們的信任,再找機會讓爸爸一行人趁團體防守薄弱的時候將之一網打盡。趙洛洋的爸爸之所以沒有對庄頭下手,是因為幫派分子先盯上庄頭避難處。後來知道熙芸的團隊要遷到紅葉村,趙洛洋爸爸那群人尾隨他們前來,等他們建設好再伺機搶走一切。
趙洛洋吸吸鼻子對熙芸說:「我一直想要告訴妳,可是妳從來不聽。我不照我爸說的做,他就會打我。」他給她們看衣服底下的傷痕。和鄭繁典的手下那種警告性的瘀青不同,趙洛洋的爸爸在他身上留下的,是深刻的交錯疤痕,其中幾條看起來還未完全癒合,這代表,上一支紅葉村外出小隊遇害時,趙洛洋可能也在場。
貓表姊問:「宥珊那時到底發生什麼事?」
趙洛洋像是被電到般抖了一下說:「那是意外,他們本來沒有要殺她,是因為她反抗才……」
「為什麼你要騙她出去?」
「我爸叫我選一個女生,她是少數會相信我的人。我跟她講有重要的事,一定得去外面說。」
貓表姊說:「發生的事不是你的錯。只要你誤導你爸爸他們,我們就可以趁機突擊。這是你脫離他們的唯一機會。在你爸眼中,你的性命一點都不重要,他才會隨便把你塞到別的團隊當間諜。宥珊對你那麼好,你不是真的想害死她,對吧?現在就是你贖罪的機會。」
貓表姊一層又一層地突破趙洛洋的心防,最終,他拿出對講機,當著她們的面告訴他的聯絡人,紅葉村的人們打算放棄這裡,預留了三天的時間整理行囊。屆時他們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占領此處,順便打劫逃跑的紅葉村人們。
在旁聽著的熙芸恨透了,若非為了大局不能表現出情緒,她早就先割掉趙洛洋的舌頭。他為了保全自身,不惜出賣對他最好的宥珊,明知那群歹徒會蹂躪她。他曾是個偷車的小賊,這個團隊的人還是選擇接納他,也沒有少給他資源或食物,他卻恩將仇報。
她一定會加倍報復回去。
現在還不是時候。得先解決虎視眈眈的敵人。
她們進行計畫的下一步。當白源誠和薛玉遙接到通知走出小屋,看見熙芸笑著把玩手槍,對他們說:「白鈺寧被抓去當人質了,你們要救她嗎?」
薛玉遙皺著眉頭,拉緊披在身上的外套問:「妳在亂說什麼?妹妹呢?」
「我把她送去那邊了,一時應該不會死。那邊的人會好好用她,就算她長得很醜,也總是個女的。」
聽著最常跟白鈺寧玩在一塊的趙洛洋衝過來說白鈺寧消失了,薛玉遙激動地撲上來,狂甩熙芸巴掌問:「妳對妹妹做了什麼?」
熙芸被打得頭昏眼花,維持著笑容說:「我從來沒當她是我的家人。想救她就要發動戰爭,現在你們還敢逃跑嗎?」
薛玉遙平時在眾人面前,不會表現出對家人才有的歇斯底里,可是白鈺寧的事讓她失控了。她當眾吼叫著白源誠不能窩囊,一定要救女兒。眼看越來越多人聚集過來,白源誠無路可退。這時,鄭繁恩站出來,像是正義的化身,連熙芸都不得不承認,他的演說很激勵人心。「不戰鬥,我們就都會死!」他大喊著這句話。鄭氏兄弟這方的年輕人看到同伴被虐殺,本來就恨不得血債血還,紛紛隨著鄭繁恩的話怒吼,就連本來害怕的趙洛洋,也入迷地隨著鄭繁恩說的話點頭。最後大多數的人順應氣氛,同意了突襲計畫。
整裝時,周雯瑀顫顫地拿起槍,哭喪著臉說:「怎麼會連女生都叫去戰鬥?」
熙芸說:「女人和小孩照樣能拿槍,有什麼不戰鬥的理由?」
「太奇怪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貓表姊拿起一把西瓜刀試揮,冷冷地說:「活屍出現才是最奇怪的事吧。」
周雯瑀閉嘴了。
感受著薛玉遙憤怒的目光,熙芸若無其事地填彈。在薛玉遙心中,白鈺寧才是真正、唯一的女兒。沒關係,她不在乎,她只想殺人。薛玉遙說她是天生的野獸,那她就瘋給他們看。
透過趙洛洋提供的情報,他們從竹枝橋營地的弱點侵入。鄭繁典和手下先摸進營地暗殺敵人,第一聲槍響傳出,其他人才衝上去支援。
白源誠不讓熙芸參與殺戮。她和其他老弱婦孺被安排在巴士上,視情況決定是否逃跑。當熙芸拿偷藏的槍逼留守巴士的人放自己下車,包括薛玉遙在內的大人,都用看瘋子的眼神盯著她。沒有人攔她下車。
熙芸躲在樹叢後移動一陣子,看到一個大鬍子持槍逼近巴士。她射光整個彈匣,才讓那個大鬍子的腦袋在她面前炸開,他的同伴也被射中胸部。當她裝填新彈匣時,一個穿著鼻環的女人冒出來,槍口指向她。砰地一聲,女人的脖子被打中,頹然倒下。
熙芸轉過頭,看到理應留在車上照顧孩子們的周雯瑀還維持舉槍的姿勢,手抖到有點好笑,表情像是在哭又像在笑。
熙芸和周雯瑀確認巴士周遭沒有其他敵人後,熙芸才去加入竹枝橋營地的混戰。屆時,戰鬥已經到達尾聲,她槍殺一人後,就見貓表姊朝她跑來,臉上罕見地露出氣急敗壞的神情,把她拖到安全處。
肅清敵方營地的過程中,趙洛洋指認有幾個人不在,不知道是剛好外出或是逃走了。他們決定暫且先退回紅葉村,張建焜繼續派人手巡邏周遭與追捕餘黨。
這場突襲非常成功,雖然折損的人員不少,在熙芸心中,貓表姊和鄭繁典都沒事就好。鄭繁典看到熙芸闖入戰場,非但沒像貓表姊那麼生氣,反而說:「我就說她會來。」,然後借她玩衝鋒槍。
至此,熙芸才告訴白源誠和薛玉遙,白鈺寧躲在果園。當白源誠和薛玉遙趕到農具小屋時,白鈺寧還抱著裝物資的背包躲在鐵櫃裡,淚汪汪望著他們。
熙芸從鄭繁恩在庄頭時的計謀得到靈感,她讓鄭繁典把白鈺寧藏進果園的農具間,留下糧食和武器,告訴白鈺寧覺得不妙就逃。
熙芸知道,白鈺寧不敢踏出小屋寸步。果真,白鈺寧到現在連藏身的櫃子都沒離開過。
薛玉遙衝上去抱住白鈺寧,熙芸頂著白源誠複雜的目光說:「這次只是開玩笑,下一次我會真的動手。你既然要當領袖,就給我照顧好所有人。」
回到紅葉村營地後,熙芸連澡都沒洗,絲毫不在意身上的血腥味會染髒床鋪,撲到床上。床單髒了可以洗,現在她只想大睡一場。
睡夢中,她驚醒好幾次,都以為是流亡的敵人殺進來報復了,隨即發現只是有人在歡呼,又睡回去。被飢餓感喚醒時,已是晚上八點多。
度假村的烤肉區,有些沒參戰的長者正在煮粥,見到熙芸像活屍一樣拖著腳步出現,便盛給她滿滿的一碗粥。喝完粥後,熙芸又多要了一碗,裝進保溫瓶。
鄭繁典還守在瞭望塔上,她爬上梯子後鑽到他身邊說:「繁典大哥,你的飯。」
「不餓。」
「你一直守到現在嗎?」
「嗯。」
「我幫你看著,你先休息。」
「我沒事,妳才應該去睡覺。」
「我剛睡醒。」
「再多休息一下。」
她湊過去拉著他的手晃來晃去。鄭繁典瞪她一眼,一點都不凶狠。他喃喃地說:「只是殺掉,太便宜他們了。」
大清早的那場混戰中,生死是一瞬間的事,沒有活捉敵方的餘裕。現在唯一剩下的戰犯是趙洛洋。
為了得到趙洛洋的協助,他們事前和他達成協議,對著紅葉村的人們說趙洛洋也是受害者,並隱瞞他騙宥珊出去的事。事實上,他們也沒有直接證據,只要趙洛洋死不坦承,他們就拿他沒轍。
鄭繁恩幫助熙芸計畫的條件,也是要他們放過趙洛洋,恐怕鄭繁恩會拿害死宥珊的事要脅趙洛洋,並用他一貫的操縱手法,把年幼的趙洛洋培養成自己忠心耿耿的手下吧。總之,熙芸現在動不了趙洛洋。
她說:「還有剩下的人,我們會報仇。」
經過一陣沉默,鄭繁典說:「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才努力到現在?」
成年男性不被允許流露悲傷,因此熙芸鑽進他的懷裡,讓他可以以抱她的名義被擁抱。
鄭繁典好像在深呼吸,也可能是正努力忍住淚水吧。
她沒有看向他的臉龐,緊緊抱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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