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穆拉斯(Amulas)綿延數百里的戰壕中生存,一個人可以失去他的理智。
「伊森!」
伊森轉過頭,看見他的同伴蜷縮在一灘骯髒的泥濘之中,雨衣帽罩拉得低低的。「比利?」他朝那人走去,在泥巴裡踩出一個又一個清晰的鞋印。
「比利.佛斯特。」伊森走到他面前,卻沒見他把頭抬起來。「嘿,你搞什麼鬼?」他踢踢他曲起的小腿。
「伊森!」一個聲音從他身後傳來。他回頭,看見比利手裡拿著一把鐵鏟。「你在發什麼呆?我們早就開始了!」
伊森一愣,接著把頭轉回去,發現原本被他誤認成是比利的傢伙此時正用惶恐的眼神盯著他。那張臉像是被煤煙燻過一般,佈滿無數凌亂、交錯的黑色印子,他的兩顆眼珠則是被周圍的黑漬逼上絕路的獵物,頻頻顫抖、晃動。
無論沾在他臉上的東西是什麼,都把他弄得很髒,也許是壕溝裡的淤泥,或是某種迷彩塗料。不過……伊森一眼就認出那不是泥巴,而是高溫爆炸產生的炭粒和粉塵。他不認得那張臉,但他好歹知道從戰線最前方回來的人是什麼樣子。
「這就是戰爭,伊森。你應該很慶幸司令部那裡沒把我們丟去守交火區。」比利走了過來,一手搭到他的肩膀上。他瞄了一眼坐在地上的人。
「……我的老天,伊森。他看起來快掛了。」比利把手裡的鏟子向下一插,立在爛泥之中。
「喂,你叫什麼名字?」他蹲到他面前問。然而那人只是抱住自己的大腿,把身子縮得更緊。「我、我、我……」
「我……什麼?」比利把耳朵湊近他,卻只聽見他一直重複相同的字眼,整個人像是被什麼東西嚇到出神。
「砲彈恐慌。」伊森暗暗說道。
「這就是上頭那裡不要我們停止挖掘進度的原因。」比利站起身,一把抽起鏟子,交到他手上。
「今天從哪裡開始挖?」伊森跟上同伴的腳步離去,把那名士兵獨留在原地。
「你真的要這樣丟我們工兵的臉?」
「唉……我昨天沒睡好。」
「該死的,你以為現在是什麼狀況。」他話一說完,一支井然有序的隊伍隨即從前方跟他們擦身而過,帶頭的士官長只看了他們幾眼便匆匆掠過。在部隊裡生活最好不要讓自己看起來太悠哉,尤其是在前線的戰壕,然而大多數的長官不會特別去找他們的麻煩。
伊森握緊手上的鐵鏟,跟比利一同拐進一處凹陷等待另一支隊伍通過。他們雖然是名副其實的工兵,專門挖溝渠、拉線路、埋炸藥的工兵,在阿穆拉斯這裡,他們挖的東西卻不只是單純的防禦工事,而是某種埋藏在這片區域底下的古老聖物。
某種,據說能夠一舉結束戰爭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