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拉奴的葬禮如期在海濱的一塊空地上舉行。
死亡對於安格拉斯村的村民有著很特殊的意義。人人都畏懼名字出現在沙盆上,卻會因為自己的犧牲而讓新生命得以誕生的事實獲得一絲滿足和平衡。有的時候,甚至是驕傲。
就像海中死亡的動物、植物被微生物分解,產生養分。養分被藻類吸收、運用,滋養出新的一批魚蝦,再被更大型的魚類吃掉。每一個階段、每一段過程,都是生態鏈的一部份。如此生生不息,直至永恆。
這樣的循環本來是有意義的,任何死亡都應該要有意義。
卡贊看著將傍晚的夜空照到通亮的火光,頓時萌生一股罪惡感。那是他們替亡者所舉辦的葬儀,火焰裡的東西不是別人,而是拉奴。
在安格拉斯村這裡,倘若逝去的人不是因為進入母洞,他們會在海岸附近的沙灘上堆起石架,在下方擺滿柴火。死者會以平躺的方式被安置於石板上,雙手交合於胸,最外層則裹上一條刺有姓名的布巾。從柴火點燃開始,到屍體化成細碎的灰燼之前,所有村人都被允許自由前往火葬現場觀看、默哀或致上敬意。
有時候,火焰會燒上一整晚,直到清晨。
卡贊看著躺在烈焰中拉奴。他不知道他的名字是否有天會出現在沙盆上,也許今年、也許明年,也許遠永不會。他只知道自己從他身上奪走了那樣的可能性。那個能讓一人之死,變得意義非凡的機會。
任何進入母洞以外的死亡,都沒辦法替村裡換來一名新生的嬰兒,只是白白葬送一條人命。那一晚,卡贊在林中失手將拉奴打死後,他也壞了安格拉斯村行之有年的規矩。他成了一名制度的破壞者。
拉奴幾乎虛度了他的一生,現在,他卻讓他的死也成了一種浪費。
卡贊站著,允許迎面而來的熱力鞭笞著他心中的悔意。也許拉奴沒資格用那種態度談起珈嘉雅,他的過度反應卻使整個村子蒙受損失。那種懊惱甚至比失去嘉雅還令他不快。
不過終究,他決定一輩子保守那個黑暗的秘密。
石板上,死者的臉龐被火焰烤到通紅,卻沒有焦黑,彷彿在頑強地拒絕接受這種沒有尊嚴的死法。
「喂,你們看……」一會兒後,旁邊忽然有大叫。卡贊轉頭,發現一位村民指著石架,一邊招手要其他人靠過去。
……什麼?卡贊的目光回到火上,他定神一瞧,驚覺自己並有看走眼,或產生錯覺——拉奴的屍體確實沒有燒起來。
完全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