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修不禁愣住。
這是怎麼回事?一個人身上有不同的肌膚?
Q先生未受遮蔽的背部,可以看到三種不同膚色──白色、黃色、咖啡色,三者之間拼湊在一起,界線分明,像是三塊大陸。
他分別去撫摸、按壓,難以置信!觸感、彈性全都不一樣。
怎麼會有這種事?
得到的驚人發現,一瞬間讓他慌了手腳,但他強迫自己冷靜。他從工具包取出解剖刀,沿著交界線切割。
不同的皮膚之下,肌肉的顏色一致。此刻,距離案發過了大約一個半小時,空調都是開啟狀態。屍體的體溫沒有下降太多,背部的肌肉還未僵硬。
馬修觀察了兩邊的肌肉切面,用手觸碰,覺得沒什麼不同。他決定擴大範圍,在全身多處劃開較深的口子,甚至割下幾塊肉,仔細研究。終於,他判斷,Q先生這個龐大笨重的身軀,是由幾個不同人的肉塊所組成。這是前所未見的事,未知的恐懼纏繞住馬修。
更詭異的是,這些肉的肌肉組織似乎會彼此逐漸同化,所以,開始的那一刀切下去,才沒有顯示異常。
整個現場調查結束,已是案發後接近三個小時。隊員們試著從殘骸尋找有力線索,但派得上用場的卻只有放在皮夾裡的幾張名片,差點就被血浸濕了。
名片上印著「安梁鎮綿綿服飾,尼特」,凌央市的東北方有個甸連市,甸連市再過去便是安梁鎮。馬修在三樓大廳櫃台拿到這間包廂的簽到表,裡面果然有尼特這個人,人數也和包廂內相同,一共七人。確認他們的真實身分,以及通報死訊給他們家人,都是後續的工作了。
將屍體放入裹屍袋,現場整理收拾完畢後,馬修和隊員們坐上來時的軍用卡車和軍用拖車。在七夜飯店門口前往右開,到第三個路口向左轉,然後經過五個街區就抵達了派軍處,準確來說,是凌央市中心派軍處。
一個地方不一定只有一個派軍處,端看行政區的大小來決定,若數量多於一個,派軍處會呈網狀擴散設點,以利民眾快速到派軍處通報或尋求幫助。這些派軍處並沒有上下級之分,差別只在於資源,就拿凌央市中心派軍處來說,它的規模就比凌央其他的派軍處大,人力也比較多。
讓隊員將屍體看著,馬修自己則快步走進總隊長的辦公室。
「總隊長,我有事情要報告。」
「等一下,別這麼著急。」一個有著濃密絡腮鬍的纖瘦男子,手拿著杯熱飲,聞了聞,「嗯──,『辛辣紫龜蜜茶』就是要這樣!」
他喝了幾口,才說:「七葉那個案子有問題?」
「是的,總隊長。這起事件我們判斷,是包廂內的某人把燈弄壞,導致影子殺人……但我們不能夠確定兇手是誰,以及具體的犯案流程。」馬修將整起事件的經過、調查結果,以及Q先生的奇怪之處,詳細講述了一遍。
「你說,在你們到達的時候,七葉那邊已經有派人守著現場,所以,你們就先花了幾分鐘,詢問目擊者?」
「是的。」
總隊長笑了笑,「馬修,我建議你,下次辦這種兇殺案,可以先撥幾個人,以最快速度到案發現場去。」
馬修聽完,驚疑不定,「總隊長,你是說這個案件,七葉那些人難道動了什麼手腳?」他當然知道要第一時間到案發現場,他是因為信任七葉,才沒有這麼做。
「不是,我只是單純地建議。貝圖夫的話,不會搞得那麼麻煩,有誰值得他去弄臭自己飯店的名聲?發生這種事,估計短時間內會對他的生意產生影響,他一定很憤怒,哈哈。」
馬修可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笑,這時,他想到今天剛結束的茶劇團演出。
「總隊長,這會不會是『迪傑小丑連續兇殺案』?」
迪傑小丑連續兇殺案,是目前各派軍處都在追查的一件重要案子,從名稱來看,當然和迪傑有關,卻並非指他就是兇手。這兩年多來,有幾次,當迪傑在某地表演結束,當天或是隔幾天,該地就會有人被殺,有消息指出,嫌犯是打扮成小丑的樣子。聯合調查局當時懷疑的第一對象便是迪傑,由於沒有確切證據,且許多人都為迪傑提供不在場證明,當局只好作罷。
總隊長摸了摸下巴的鬍子,「門口都有人顧,都沒有發現有人逃走,兇手難不成也死在裡頭?連續案的嫌犯應該不會這麼做。」
「那麼,這次案件到底該怎麼辦?」馬修急了,他想要快點結束這件案子。
「你好像很著急?我都還沒從這位子下來呢,急也沒有用。」
「總隊長,你怎麼這樣說。」總隊長的話,讓馬修腦袋發熱,感到一陣羞愧。
「我開個玩笑,你別在意。既然不能確定你們說的那個Q先生是兇手,那這件事也只能到此為止,你這次的文件,一定要把所有細節都寫下來,我要把這次案件歸檔到『怪案』區。」
「怪案區!這……有必要嗎?」
「以後也許還會出現類似的案件,我們無法斷定這只是個案,現在留下的文件,在未來可能提供極大的幫助。」
怪案這個類別,是在十六年前新增的。當時在光影大陸東部臨海的平霞村,有幾位村民到派軍處報案,說看到一位漁民被一條巨大觸手抓進海中,軍人們本來不以為意,把這當笑話,沒想到前去調查時,卻親眼看到自己的夥伴遭逢和漁民同樣的下場。
這樣子的奇怪事件,更早之前當然也有,只不過在怪案這個分類正式定下來後,才開始有檔案紀錄。至今為止,在怪案區內的文件只有六份,也難怪馬修如此驚訝。
馬修離開辦公室,心想,這件案子既然告一段落,屍體就得趕快處理了。便吩咐隊員艾克、馬可連夜把屍體載去火化場處理。
辦公室內,總隊長希望七葉這件案子只是個意外插曲,可不能讓人妨礙到梅莉卡。
火化場位於凌央郊外,人煙稀少之處,這是為了不要影響到民眾,另一方面,也是民眾忌諱。
兩人動作迅速地把屍體搬進場內,他們全神貫注,不敢鬆懈,因為這階段的工作可是最重要的。他們必須確認這些屍體、殘骸全都燒成灰燼,之後再拿去淨化,只要有任何一部份殘留,超過了八小時──三分之一天,影子便會化作影鬼。
影鬼出現的數目與死者數相同,一具屍骸不管碎成再多塊,一次會誕生的影鬼必然只有一個,若要再次產生影鬼,就得等到當下存活的影鬼死去之後。不過,這影鬼長得可和死者不同,而六到七成的機率會是類人型態。
影子與影鬼,雖然有著因果關係,卻是屬於兩個世界。影子沒光才能動,能伸能縮,形狀自由,如同鬼魅。影鬼有著固定的實體,和影子不同,能被徹底消滅,但其生理素質的優異,加上不畏光的特性,以及可能出現各種怪異型態,反而比影子更加危險。
艾克啟動火化爐,和馬可準備將屍體從裹屍袋取出時,一個裹屍袋突然被撕開,裡面伸出兩隻變形伸長的手,分別掐住馬可和艾克的脖子,將他們舉到半空中,往牆壁用力丟去。
兩人受到強烈的撞擊後,摔到地上。艾克身旁的馬可已昏過去,他掙扎地想看清楚是誰做的,迎面而來的卻是一個拳頭。
「小伙子,可不能讓你們妨礙我。」從裹屍袋內坐起身來的,便是Q先生。他圓臉闊嘴,嗓音尖利。
Q先生打開其他裹屍袋,用手吸收其他屍體,斷裂的腰處便開始冒出神經與血肉,長出完整的下半身。他爬出袋子,身體表面開始扭曲,內部也發出喀吱聲響。他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身高幾近兩米,全身肌肉精實而突出,力量蓄勢待發,似乎隨時都要傾瀉而出,紅褐色的皮膚上有著赤紅的圖騰,一頭狂野的白髮及腰,深邃立體的五官不怒而威。
他看了眼剩下的屍體,冷冷一笑,「這些垃圾,可不能這樣放著不管。」Q先生把屍體扔進火化爐,等了半個小時才離開。
他走進林中。想起那幾個敗類在死前恐懼的樣子,他就愉悅暢快。
真正的安梁鎮的尼克,早就已經死了。
兩個禮拜前,在凌央市北部的青宜鎮,Q先生改變外貌,到一家酒館喝酒,享受著喧鬧的氣氛,與人聊天。
中午時刻,一名女軍人推開門走了進來,她約莫二十多歲,拿著兩張肖像畫,向一名又一名的客人詢問是否有看過他們,許多客人不耐煩,紛紛擺臉色或不配合,但她還是不放棄,以友善溫和的態度繼續工作。
就這樣,她走到Q先生的身邊,「先生,請問你有看過這兩個人嗎?」
畫上是一名成年人和青年,都是男性。
「小姐,我沒有見過,他們怎麼了嗎?」
「他們是一對服飾業師徒,有人來通報,他們本來該在昨天中午抵達交貨的,卻到現在都還沒到,所以,怕他們出了什麼事。」
「才一天而已,我想應該是有什麼事耽擱了而已。」
「但是那個人說,這對師徒可從不會遲到,我再找看看吧,謝謝您。」
那位女軍人,最後沒有得到任何情報,離開了酒館。
Q先生在酒館享用完午餐後,收拾行囊,走出了青宜鎮,他要離開這裡,到下一個地方去。
在一個較偏僻的小道旁,他看到一個身影靠坐在樹下。
是那名女軍人,正痛苦地拿布捂住左手肘止血。
她失去了她的左下臂。3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LG96ODJD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