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先生跑到女軍人身旁,扶住她,「發生什麼事了?」
女軍人吃力地抬起頭,朝東南方點了點,然後說:「有……有影鬼出沒。」
Q先生一把抱起她,他的腳步輕點地面,每一步都滯空前進一段距離才落地,很快地就到了鎮上。他把她交給鎮民送醫後,便火速趕往她指的方向去。
樹林中,Q先生找到了一台木製拖車,上面有四個打開的皮箱,以及幾個碎掉的瓶子,拖車旁有兩具屍體,從外貌來看,就是女軍人要找的對象。
這兩人全身赤裸,身上有不少傷口和瘀青,明顯遭人虐待致死,Q先生觀察後,判斷死亡時間還未滿一天,但絕對超過八個小時。女軍人遇到的影鬼,應該就是由他們的影子變成的。
到底是誰做出如此殘忍的事?怒火從心底噴湧而出。
嚓嚓嚓嚓嚓。
一連串踏著草的腳步聲快速逼近。
Q先生轉身。一個全黑的人形怪物,張牙舞爪跳了過來。他撇嘴冷笑,不覺得只會遵從本能的野獸能夠打敗他。
爪子即將碰觸之際,Q先生蹲下閃過。影鬼面容猙獰吼叫了一聲,似乎因為攻擊落空而惱怒。Q先生乘勢抓住了影鬼的手臂,把牠丟出去。
影鬼運用腰腹,試圖在空中翻轉,抵銷這股衝力,但這力道太過強大,牠毫無辦法,就這樣撞斷了四棵樹,直到第五棵樹才停了下來。影鬼頭破血流,當場死去。
還有一隻在哪裡?
Q先生環視四周,卻沒發現任何黑色的身影,正當他要去更深處察看時,他感覺地下有輕微的震動。
震動越來越強烈。Q先生靜立著,眼神直視前方。五步之遙,竄出的是一隻……「筆」?
非人形的影鬼之中,Q先生還沒見過這樣子的,這引起了他的興趣,但即使如此,他還是決定要立刻解決掉牠。牠露出地表的大小和一般孩童差不多,不用算上土裡的部分,光是這樣,Q先生相信,牠就能以牠尖錐狀的頂部,輕易洞穿人的肉體。
奇怪的是,這隻筆卻是自顧自地左右搖擺,彷彿在跳舞,絲毫沒有要攻擊Q先生的意圖。Q先生毫不在意地伸出手,摸了摸牠,發現牠的表皮光滑,皮下有脈絡,筆桿從上到下有著規律的斜線條。
他嗅了嗅,筆身上沒有像人形影鬼一樣,帶著血腥味,而女軍官的傷口,比對起來,也不太可能是這筆造成的。
觀察一會,Q先生判斷這筆是無辜的,沒什麼危害,就任牠去了。他很討厭影鬼,然而,他相信,就算一個種族再怎麼惡劣,還是有可取的善者存在,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全然敵視。
他開始處理屍體。
撞破頭的影鬼不用管了,放著就好,已化為實體,死後只有一個結局──腐敗瓦解,不可能復活,但這對師徒可不能這樣丟下不管。
他想到,自己一急,居然什麼都沒帶,萬幸,還有台拖車,能夠運送回鎮。把屍體交給派軍處處理後,才剛離開鎮不遠,那隻筆又冒出來了。
筆抖動了下,用筆尖輕點Q先生,然後,朝某方向指了指,就縮回土裡移動,到一段距離後,牠又竄出來,筆尖上下晃動,像是在向Q先生招手,要他跟過來。
本來以為自己這個異類就夠怪了,沒想到,原來不只自己是如此。Q先生的首要目標當然還是解決這個事件,他迫切地想將兇手給揪出來,但這隻奇妙的筆讓他改變了想法,筆不同於其他影鬼,有著靈性,既然這麼新奇的事都碰上了,何不就跟著牠走看看呢?他有預感,這就是最有力的線索,一切都會沒問題的。
Q先生就這樣,和筆結伴同行。
筆每經過一段距離,就會探出來,確認Q先生是否有跟上。Q先生一路上跟著牠東奔西跑,最後來到了凌央市郊外。
一個清晨,筆停了下來,不再前進。Q先生明白,此處便是他們旅途的終點了。
筆緩緩鑽出,搖晃一下,筆桿的表皮和筆尖逐漸舒展,那是纏繞的葉片與合起的花朵,筆,是一朵花。
花大幅搖擺著,散發出一股獨特的香氣,這氣味Q先生從未聞過,他牢牢記在心裡,也牢牢記住這位曾陪他度過一段旅程的夥伴。
花,枯萎了,牠已完成自己的使命。Q先生什麼都沒說,把花埋好之後,走進了凌央市。
他並不清楚兇手在哪裡,只是相信夥伴的指引。
街道上,四男兩女迎面而來。散步的Q先生抽動鼻子、瞪大眼睛,花的那股味道從這六人身上傳了出來。這時,Q先生想起了當初的空箱和碎瓶子,懷疑就是這幾個人虐殺師徒後,搶走那些衣服和香水。
不能輕易放過這些人,得讓他們感受到極致的恐懼和痛苦才能死去。
以他的力量,當然能立刻奪走他們的性命,但他不想當眾引起混亂,無奈之下,他決定跟蹤他們,一整天下來,他發現他們中午和晚上都是回一家平民級別的草禾旅館。
要直接潛進去,殺完後遁走?不,有個更適合的地點,那就是途中經過的七葉飯店。
當他看到七葉飯店的客人們,牽著奴隸進出,對奴隸施暴、欺辱,而那些接待員還是滿臉笑意,眼神毫無憐憫時,他就知道,這個世界的某些部分,已然崩壞、墮落成魔。
總而言之,七葉飯店不是什麼好地方,Q先生是這樣認為的,所以,他決定要把這些惡徒引誘進去處死,順便為飯店帶來些麻煩,讓它的經營者嘗嘗苦果。
Q先生買了套亮面禮服,留下夠用的紙幣和三條仿真金光石項鍊,便將剩下的行李埋在凌央市外林中的一棵樹下。這三條項鍊,是Q先生之前拆穿一個騙子得到的,那個騙子在項鍊上抹上厚厚一層金漆,藉此圖利,不少人上當受騙。
他其實不明白,怎麼現在的人那麼喜歡這種金色石頭,他隱約記得自己以前有無數金光石,堆得像幾座山一樣。
早晨來臨。Q先生買了瓶糖醋魚汁──民間詭異飲品的一種,在草禾旅館附近等待著。沒過多久,六人一同出來,Q先生默默跟在後頭。
快要到市中心的時候,Q先生走進一旁小巷,迅速繞到他們前方,朝他們走來。
Q先生戴著那三條項鍊,瞇起眼睛,哼著小曲,小跳步前進。現在開始,就是發揮演技的時刻。
他不經意撞到六人中一位左眼戴著眼罩的男子,還不小心地把手中的飲料撒了出來。
「搞什麼,臭胖子,你走路不會看路啊!我的褲子都被你弄髒了。」男子低下頭,看著褲子上那攤橘黃色汁液,嗅了嗅,「這是什麼?好噁心,聞起來怎麼又酸又鹹!」
「不好意思,那是我買的糖醋魚汁啦,真的很對不起」Q先生憨厚一笑,向男子道歉,但眼神卻是向旁邊兩名女子飄去,同時,她們也看見了那項鍊,雙眼精光一閃,心中已有計畫。
金髮女子開口道:「先生,不能說句抱歉就算了,你看我朋友的褲子,這可是用頗貴的衣料訂做的。」另一位黑髮女子也在一旁幫腔。
Q先生撓撓頭,面露苦惱,他沉吟一會後,說:「不然這樣吧,我請你們吃頓飯,當作是賠償,不知道你們覺得怎麼樣?」
「吃頓飯?這根本毫無誠意,你是以為我們吃不起嗎?」眼罩男抓著Q先生的領子,惡狠狠地說。其他人拉著他,要他別這麼衝動。
Q先生神色驚惶,趕緊回道:「先生,你誤會了,我是要請你們去本市最大的七葉飯店,不是一般餐館。」眼罩男這才鬆開手。
因為六人還有事情要辦,所以,他們和Q先生相約,晚上六點半在七葉飯店門口見。
「勞德,你總是那麼衝動,差點壞了我和敏美的好事。」米雅順了順她的金髮,語帶埋怨,對眼罩男說。
「我也沒辦法,我真的被氣到失去理智,一般的飲料就算了,但這可是糖醋魚汁,誰會去喝這種鬼東西!」勞德嫌惡地看著那污漬。
矮個子的真丞跟著說:「你有什麼好抱怨的。上次我為了騙取那老太太的好感,天天留在她家用餐,結果她煮了什麼?酸甜青蛙湯!比糖醋魚汁還可怕十倍,這種苦差事,你怎麼不去做做看?」
勞德啞口無言。
敏美張開雙臂,攀住兩人的肩膀,打圓場,「好啦,不要爭這個了,我們晚上就可以去享用大餐了,而且,還有個更重要的目標,金光石項鍊。」
鄧肯拿起手帕擦拭眼鏡,然後戴上,「沒錯,沒想到那胖子居然有三條,搞不好他還蠻有錢的。」
「我們就看看這次我們能撈到多少吧,如果他真的很有錢,我們就跟他打好關係,看能不能多撈點好處。」米雅臉上盡是興奮。
「我們也可以今晚用完餐後,跟蹤他,怎麼樣?」真誠提議。
他們有說有笑地遊走在凌央市,尋找著能夠下手的獵物。
五年前,六個同村的好夥伴辛辛苦苦,拿著好不容易存起來的一筆錢,到外地買了間房子開設一家店。好景不長,一天夜裡,他們的店燒了起來,所有努力付之一炬。
沒有人看見兇手是誰,這件事便不了了之。六人暗自懷疑,是那個獨居,愛抽菸喝酒鬧事的老頭造成的,他們讓他付出了代價。
五年後,同樣的六位好夥伴仍舊情誼深厚,卻不再天真。
有些事,第一次遲遲不敢下手,第二次就能鼓起勇氣,第三次便駕輕就熟3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QsRAVwJI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