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新的一天開始了。
皮塔甦醒,意識回歸,他發覺自己還是呈現雕像的狀態,便運用念力,破土而出,離開石洞。他恢復原形,用手指觸碰兩邊的膝蓋,開始進行感應,終於知道他的寶貝在何處,他邊轉圈邊手舞足蹈,身體逐漸產生變化,變得能讓視線穿過,看到他身後的景物。
他成了透明人。
他屈膝,上半身往前傾,背部彎拱,一對羽翼像幼苗生長般,愈來愈大。
他拍了拍翅膀,像顆子彈高速衝出,他到達一間大宅子旁的小倉庫,沒有停頓,就穿牆而入。他看到那顆蛋被布大致包覆,放在角落的乾草堆中,他靠近蛋,溫柔擁抱、親吻它,蛋閃了閃光,如同回應。
皮塔想把蛋帶走,可他想起自己變成鳥怪時,當蛋被人帶到車上,他卻毫不猶豫叼起石頭砸去,不顧自己孩子的安危,他就覺得自己失去養育的資格。
他低聲說:「康雅,康雅。」
不同於向德蘭道謝,皮塔的聲音縹緲而憂傷。康雅,既能表示感謝,也同時擁有道歉的意涵,由皮塔的情緒而定。
他決定把蛋留下來,與人類一起生活,自由自在地成長,不要和他一樣,成長的路上盡是躲躲藏藏。這時,他回憶起被汙染成鳥怪之前,他本來躲在地下,進入沉睡狀態,照理說,他可以幾千甚至幾萬年就這樣不動,直到光影大陸的環境恢復到古代那樣,才自動被喚醒,可是,他卻……是「那位」!那位叫醒了他,而他被那位的怒意所影響。
他不知道該怎麼做,該站在哪一邊,於是,他選擇設下一道防護措施。
他飛至空中停滯,沉靜感受陽光照射到身上的暖意,他聽見在雲朵之上,不知道多遠的深空,傳來許多不同野獸、生物的叫聲,非常清楚。他對這些聲音的主人充滿敬意。
皮塔深呼吸,天地間,常人無法看見的能量,一點一點灌注到他體內,他的體型維持相同的比例,體積不斷增加至原本的六到七倍左右,然後把雙臂收進體內,除了翅膀外,其他各部位全都變形,最後,皮塔的樣子顯得有點不倫不類,一把裝飾長劍上銘刻繁複華麗的符文,卻長了一對巨大羽翼。
他把自己的隱形解除,劍尖點起紅蓮之火,蔓延至淺紫劍身。
飛劍盤旋,與空氣製造出清晰的聲響,似某人在吟唱。
鎮長老佛克很快就發現上頭有異狀,一把劍振翅,在歸路鎮上空畫出一個龐大的圓。他沒有嘆氣,沒有抱怨,沒有煩惱怎麼又冒出一項怪東西,他看著那把劍,感到內心的大海不再起浪,寧靜無比,眼底有著由衷的驚嘆,他喃喃自語:「真的有神話生物!原來古代鎮長寫下的傳說故事,不是假的啊。」
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不過,他之後肯定又要再次使用廣播了。
可科妮昨晚已派沒參與搜索,留守挖礦營區的人,去告知西區區長和鎮長調查的結果。區長得知,發現一頭比影鬼還要可怕的怪物,但礦工們無法解決,只能紛紛逃回營地,他心中起初如往常一樣,升起一股煩躁與不快,他不清楚這是不是轉化成另一種形式的恐懼,本能地想要宣洩情緒,可他既然能當區長,就必定有些能耐。
他想,礦區工人一定都已經焦頭爛額了,他不該再亂發脾氣,便留下副區長坐鎮區公所,自己帶領人手,把鎮長給予他的土製炸彈運到營地。為了防止怪物來襲,侵入歸路鎮,區長命令大家挖地洞,配合這些炸彈做成一道陷阱防線,他讓所有礦工,包括可科妮,全都回去休息,自己則和手下留守,隨時準備點燃炸彈的引線。
一夜過去,早晨來到,所幸歸路鎮沒有傳出怪物出沒的消息,早班的礦工開始處理礦坑內影鬼的問題。可科妮住在西區,不知道是否因為昨天怪物的事情,超出了她的負荷,她睡到九點十八分才起床,刷牙、洗臉後,走到街上打算買份早餐,她伸個懶腰,沒想到卻在天空看到一把長翅膀的劍在飛,似乎在畫什麼圖形。劍本身很漂亮,翅膀拍動所往外撒落的光粉,讓一切更顯夢幻。
可科妮有種「今天會是不錯的一天」的預感。
露娜伸出手,成功接到了不少光粉,都堆出了一小撮,她嗅了嗅,濃郁的甜膩香氣竄進她的鼻中,直通頭頂,簡直要暈過去。並不是因為身體不適,而是她太喜歡這股氣味,美妙地讓她感覺世界在搖晃,她左顧右盼,趁沒人發現的時候,用舌頭將粉盡數捲入口中,她皺了眉頭,感到訝異,沒有她想像中的甜味,能感受到確實有一小坨東西在舌面上,可它卻完全無味,使它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就像空氣一樣。
所以,當飛劍的影子從露娜的頭頂經過,她馬上就轉移注意力,歡笑著追了上去。
德蘭感應到皮塔出現在天上,他跟隨其他人走出酒館,一個東西撞在了他的腿上,他低頭一看,原來是露娜,他想跟她打招呼,她卻一刻不停留地跑走了。德蘭抬頭望,飛劍已經把圖案畫得七七八八了,圖案大到涵蓋整個鎮。
他稍微在腦海中回想,覺得類似於「安神法陣」,安神法陣的作用是讓心情平靜安寧,甚至能使人入睡,他疑惑但不擔心,皮塔要真的對小鎮做什麼,他也許能護得自己周全,卻無法讓全鎮的民眾倖免,所以,就這樣靜靜等待吧。更何況,他有件煩心的事,蔚爾今天早上向他提出一個請求……
蔚爾又來餐廳找列娜了,他們兩人現在正望著頭上的異象,有說有笑。伊蓮看到蔚爾,心裡頭就鬱悶、不舒暢,她想起來,蔚爾也是她之前僱人來殺列娜的原因之一,她就是不懂,為什麼列娜要降低自己的格調,和這個家裡開著窮酸酒館,一無是處的臭小子做朋友。上層與下層階級該有的那條界線,必須堅守,不能越界。
事實上,德蘭開的酒館並沒有真的到窮酸的程度,跟最近的南庭市的酒館比,也沒有差到哪去,不過,要是和南中央市的大酒店比──不,那不能叫酒店,而是酒城!可想而知,伊蓮眼中,對蔚爾和他家的酒館有多麼不屑。
冬沐奇,在歸路鎮化名雷默,他看見伊蓮緊盯蔚爾和列娜不放,便走到她身旁搭話,「伊蓮小姐,早安。」
「雷默先生,早安。」伊蓮禮貌回應。
「伊蓮小姐,大家都在看天上那把會飛的劍,妳怎麼不看呢?」
「我對那個沒有興趣,看了又能如何?那和我們的日常生活沒有交集,對我們的生活能帶來什麼幫助?毫無意義的東西罷了。」
「萬一那把劍砸了下來呢?那就不是和我們生活無交集了吧?」冬沐奇期待她會有何反應。
「會有人受傷或死亡,但不會是我。」伊蓮語氣沉穩肯定。
雖然有先預測她大概會說什麼,但實際聽到她的回答,冬沐奇還是感到訝異,這算是某種過於強大的自信嗎?他認為她正朝向一條偏執的路走去。
「妳這樣不累嗎?」
聽到這句話,伊蓮向冬沐奇投去冰冷的眼神。她的世界狹窄,有著不少限制,她總會自我要求並嚴格檢視,累嗎?當然會,可這一切都是必要且值得,唯有如此,才能夠讓自己淬鍊、進化,脫離平凡,成為人上人。
伊蓮沒有答覆冬沐奇的問題,轉身走進餐廳。
冬沐奇注視她的背影,那上頭有著和他相似卻截然不同的孤獨,孤獨可以使人更加了解自身,同時,也讓人某些地方被鎖鏈束縛而停滯不前。冬沐奇和伊蓮都一樣,有所追求,就有所捨棄。3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tDo4c5pA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