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雲國,花谷,藥谷。
南方大國,雀雲是個被大山包圍易守難攻的國家,因此,物產豐饒甚至出了一個山谷中的大夫之谷,那便是南方花谷之中的谷中谷,藥谷。
藥谷是一個大夫都嚮往並且會前去朝聖的地方,一年一會,討論各種新奇的醫術、藥方……不管醫術、巫術,能救人的就是好方法。
藥谷主掌代代皆是如此的想法,藥谷之中自然奇術並存,因為藥谷之人行醫天下、救人無數加上雀雲國護國神獸朱雀的庇護,更是無人敢對此有所質疑。
如此的醫術傳承下,藥谷出了幾位聞名天下的神醫,藥谷對學成出谷的大夫有幾樣要求。
一, 沒有把握的病徵不要出手,對方強求就逃。
二, 藥谷身分要用醫術展現,不用口頭。
三, 難解病例經過病人同意後一定要回藥谷跟大家分享討論,以便精進眾人醫術。
四, 出谷前必須通過脫逃試驗,避免被無良病人強迫醫治,甚至累及藥谷眾人。
五,醫治前必須先跟病人說好「醫者父母心,醫死不關心」、「神仙難救無命客」的道理,若病人堅持要醫,回想第一條。
簡單五條打破大部分世俗大夫的約定成俗,但他們是藥谷大夫,只要出手患者必能治癒,因此也少有人對他們的規矩多做批評。
若是有人被藥谷大夫拒絕救治,也只會在藥谷外等待裡面的人出來再一一懇求,畢竟藥谷數千醫者,真有不能救治的病患只有那微微數人。
三日前,就有那少數中的少數帶著一名丫鬟跟一名隨從,還有數名暗衛守在藥谷之外等著藥谷之中的出師醫者願意醫治。
北方雄霸,墨武國素有戰神之稱的武王靜靜地坐在通往藥谷的小徑路邊樹下,這三天來他看見三人出、三人入,共有六人,但對他的病徵皆是搖頭表示無能為力。
十年前他上了戰場擊退北方蠻夷,他們雖然獲得勝利大部分的士兵卻染上了奇怪的疾病,遇到烈日就想喝人血,沒喝到人血就會全身燥熱、抓狂甚至自殺。
十年過去,當初的士兵不是自殺就是自請處分甚至互相殘殺死亡,只剩他忍到如今背負起「戰敗」的恥辱與罵名,雖說接下來的戰役依舊戰無不勝,但是當初的意外讓他如今必須在不習慣的南方國度也用黑布包裹全身,甚至要用黑紗斗笠罩頭才能走動。
他不能照射到陽光,甚至躲在黑布之下也時時渴望著鮮血,墨武國更有傳言他之所以戰無不勝是因為他喜歡吃生肉、飲生血,粗暴殘忍甚至連蠻夷都不敢與之對壘,幸虧他已是番王,不必每天到朝堂之上被那些不明究理的文官武將上折子批判。
可是他的病卻一年比一年嚴重,如今的他確實是靠著喝人血活下來的,儘管平時能夠忍耐,但幾日的大太陽就能將他逼到發狂傷人,幸虧自己王府中的下人都跟他將近二十年,許多人自願獻血才讓他能夠活到如今,可他不想再忍,他想要治癒。
不僅是為了自己、為了當初死去的弟兄,更是為了預防未來北伐時不會再有人染上如此怪病!
「王爺,有人來了。」
聽到丫鬟出聲,武王玄冥抬頭看,果然有兩人緩緩自小徑那頭往藥谷走。
他們一高一矮,高的是男子,矮的是女……女孩?被厚重黑紗遮掩下實在難以分便,不過那名矮小之人應該是女孩沒錯,她蹦蹦跳跳不時抓著高瘦之人的衣袖像在撒嬌,看起來很可愛,特別是灑在她身上的陽光……很燦爛。
通常來藥谷求醫之人都會在他們附近的距離就停下腳步,藥谷被佈下結界,非藥谷之人不得其門而入。
只要他們走過自己身邊就能夠確認他們是不是谷中的醫者,如果是,這是他三天來第七個希望。
玄冥靜靜地看著他們走到自己身邊,直到對方停下腳步直盯著他。
是醫者嗎?還是求醫者?
「你的病徵不能曬到太陽?」緣何低頭看著燕冥翎,來藥谷求醫者通常會把病徵顯露在外;一來讓醫者心軟,二來藥谷醫者能輕易判斷自己能否醫治,那才有接下來的可能性。
燕冥翎站起身對緣何行禮,「是,那會使本王……使我想要飲血,已經十年。」
「臉色蒼白、容易頭暈、行動力減弱、精神不穩便會發狂,飲血後症狀便消除,是嗎?」
「是,先生可有解?」第一次有醫者可以輕易說出他的病徵,說不定這次──
「此病雖有聽聞但以我判斷藥石罔效,恐怕公子此生都要飲血度過。」緣何的回答讓他的心再度降到冰點,他無法再做回應,但是抬起手示意丫鬟給緣何謝禮。
藥石罔效……第一次遇到能夠清楚說出病徵的大夫,結果卻是藥石罔效?
「王爺,人走了,他們沒有收下謝禮。」跟對方交談過後丫鬟回到樹下,她告知燕冥翎結果,心裡也為這個答案感到遺憾。
王爺交代,無論問診結果如何都要給對方謝禮,一來是對對方看診的診金,二來是希望對方進到藥谷能夠幫助自己尋找奇人。
之前六人有些人因為無法診治謝絕的多,只有一人收下微薄的謝禮並且放出信鴿幫忙尋人,但是剛剛的男子拒絕了,他說他心裡唯一想到最有能力的人是他師父,可是他的師父已經多年未出藥谷,恐怕此生都會在藥谷中研究醫術。
他也說,他就是收到信才提前回返藥谷。
王爺這一次來雲雀國十分不易,畢竟異國王爺加上那種傳言,這趟旅程可說是千辛萬苦,若是再無人可以解王爺之苦,乾脆他們就衝進藥谷去找那名男子的師父好了!
「哈哈,畢竟藥石罔效,收了又能如何?」燕冥翎三日來第一次笑出聲,蒼茫的笑聲中帶著覺悟。
求醫十年,十年了,他躲在這身黑袍下整整十年,換來的回答竟是藥石罔效,再尋找大夫又如何?多少人只能搖頭、多少人更是害怕而迴避,好不容易來到藥谷換來的,也沒有不同。
「王爺冷靜,藥谷裡有上千的大夫,總有人──」
「總有人怎樣?連能夠正確說出病徵的大夫都說藥石罔效,其他人還能怎樣!」燕冥翎笑得太狂,心緒不穩牽動了疾病,他抓住身邊的丫鬟,甩開自己的斗篷就要飲血。
「王爺──」發現王爺發狂,丫鬟雖然沒有反抗但心中還是慌亂不安。
她知道王爺發狂會想飲血,但是戰無不勝的王爺一但猙獰表情還是令人害怕!
丫鬟雙手握拳做好覺悟,她親眼看著王爺咬住自己的脖子,血肉被扯開的痛楚傳到腦中,她感覺得到自己的血慢慢流失,就在眼前開始恍惚,她似乎看到剛剛走過的女孩拿東西丟王爺……
「放開那個女孩!」
她才是女孩吧……
隨著丫鬟失去意識,那個拿東西丟王爺的女孩也被抓住,不過她沒有因此受阻,反而一個轉身脫出隨從的箝制,出手抓住燕冥翎的頭髮,硬是將他的頭扳離丫鬟的頸間,「媽呀,也咬太大片了吧!」
雖然不深可是這樣會留疤的!
看到丫鬟的傷口,蕭奈用另外一隻手克難地打開止血藥罐灑在傷口上先勉強幫她止血,接著看向眼前已經雙眼布滿血絲,明顯入魔正瞪著自己的燕冥翎。
「看、看什麼!」差點跟他說看山小,這個男人的眼神也太恐怖了吧!「你根本還有意識,借病傷人無恥!」
為了掩飾自己害怕的心情,蕭奈抓住他的手臂,雙足踏定一個施力就將他過肩摔在地,瞬間暗衛出現抓住她。
「王爺!」燕冥翎的隨身侍衛抱起已經失去意識的丫鬟,直盯著傷害燕冥翎的蕭奈,「王爺沒事嗎?」
不管這丫頭是何來歷,王爺比較重要!
銀狼一邊指示暗衛不要下殺手,一邊觀察自家王爺,或許是吸過血冷靜許多,燕冥翎緩緩坐起身,他用衣袖拭去嘴邊的血漬之後冷冷地看著那個雙手雙腳都被制住,甚至嘴巴也被堵上的女孩。
她一雙丹鳳眼眨呀眨,看著自己隨身丫鬟的眼神柔和下來,他看向自己的丫鬟,發現她剛剛被自己咬破的頸間已經止了血,上面灑的藥粉比自己軍隊用的止血藥有效。
她也是藥谷的人?或許是剛剛那個才走過的小女孩,知道他會吸人血才特意又跑出來的吧。
「放開她。」她說得沒錯,自己還沒失去意識,只是太激動,讓情緒凌駕理智。
以前他不是這樣的人,爭戰沙場需要的就是冷靜,可以表現瘋狂、可以血氣方剛,但是勝利需要冷靜看清對方計謀、須要想出讓對方敗亡的計畫,他的冷靜是戰場上的致勝關鍵,但這幾年總被情緒凌駕,或許他的武王稱號早已名不符實。
「王爺!」聽到燕冥翎的話,銀狼不敢置信。
要是在墨武國,當場殺了她都不為過!
「放開她。」燕冥翎同樣的話重複,這次蕭奈被暗衛放開,「走吧,本王很快就離開。」
他已經不對求醫抱有任何希望了。
蕭奈站定後扯出口中的布條厭惡地丟在地上,誰知道這東西有沒有洗?
之後她看看那個已經止血的丫鬟,再看一臉痛苦的燕冥翎,小跑著到他身邊,蹲下身看著他的眼睛。
「妳走吧,本王不會傷害藥谷之人。」雖然此次求醫無果,但終究讓他想通了這病徵,或許終生無醫了。
「雖然這病主因是缺血,但是你生氣的時候眼中佈滿血絲、脖子上也有爆一點青筋,怎麼看都不像是病徵的樣子,應該不只是缺血的病。」蕭奈湊過去聞了聞他的味道又開口,「你看起來不像症狀減緩的樣子,剛剛喝太少血又曬到太陽,要發作了對吧?」
燕冥翎咬著牙,他發現自己就跟她說的一樣,這次是真的要發作,恐怕這次他會忍不住把人咬死。
「快走!」他得忍住,至少不能傷害不知情的無辜之人。
「不,走了你又要喝人血了。」蕭奈蹲在他面前看了很久,她知道他又要發作,光是忍耐就耗盡全力沒有力氣趕她走,不過這病徵她越看越奇怪,看似缺血病但又不是缺血病。
那種古怪的缺血病很久以前她在藥谷的典籍上看過,那是她剛摔到藥谷裡,滿身傷的休養期間只能躺在床上看書時無聊看到的。
缺血病如名稱就是缺血,可能是天生或者後發目前原因還不明確,只知道徵狀就像大量失血一樣會讓人臉色蒼白、四肢無力、頭暈目眩等等,但是這病還會讓人想吸血,而且怕太陽。
她一開始想著這病是不是以前看電視看過的吸血鬼病,照理說定期輸血就好了,可是這裡是古代沒有血袋,更何況輸血也麻煩只能夠用另一種方式,補血。
補血嘛,要就用喝的、要就用吃的,以前她曾經問救了自個兒一命的大師兄緣何,遇到這種病他會如何處理,他說:藥石罔效,除非患者願意終生飲血否則無解。
可是她總覺得有解法啊,就補血而已嘛,每日一碗豬血湯有很過份?好像有,這個世界不太有人敢吃豬血啊、豬內臟,都認為髒,可是吃什麼補什麼這觀念又很盛行,這世界的人腦袋一定有病。
「恩恩,開始想喝血了吧,可是曬了太陽四肢無力?」蕭奈看著眼前人的臉研究他的狀態。
穿越過來的時候她先是穿到一個正在跳崖自殺的人身上,沒錯,是「正在」跳崖自殺;雖然用進行式很奇怪不過那個懸崖到藥谷底部的中間距離約有五百公尺,加上她穿過來後十秒原主剛好轉身跳下懸崖,所以用進行式無可厚非。
之後她被藥谷的人救了,順勢用這個身體活下來,結果對方還說她有醫學的天份硬要她學習醫術。
穿越之前的她會醫人,但還是第一次聽人說自己有醫學的天份,反正學一技之長好過沒有半點能力,她就跟著學到現在,然後意外的成為藥谷不知名的名醫一員。
她偶爾出去行醫對方都是千金相求,不得不稱讚自己真的很有天份,望聞問切通常到第二步驟就能夠配藥而且百分百正確,她對中藥材的療效跟味道熟悉名稱就完全陌生,這幾年多是在記藥材名好開方子讓人到藥房抓藥,要不然她早就可以獨當一面,不必出門還讓大師兄跟在身邊幫忙寫藥方。
「快走,本王、本王不想傷妳──」他現在有力氣抓住眼前的女孩,咬破她的喉嚨吸她的血,可是他要忍,絕不能殘害無辜!
「我是在想啊,雖然師兄說了藥石罔效一定讓你很失望,不過行醫的方法也不是只有配藥,也有針灸啊、飲食配合運動或者火療、刀療、藥浴什麼的,藥谷還有很多怪人,你放棄這麼早幹嘛大老遠地跑來藥谷?」其他方法她也熟,甚至外科手術都是她提個頭然後師父跟那些怪人研究出完整方法的,她身為後代人卻沒有實際動過外科手術,反倒是穿越過來才從古代人身上學的。
學得還挺快的,害她又為自己小小驕傲一番。
燕冥翎盯著她,現在連說話都不行他怕一開口就會咬死這個小女孩,她一雙水靈眼睛看著自己,紅唇一張一合的讓人更想傷害……
「我們藥谷有個規定沒有完全的把握不能亂醫人,我是挺沒把握光靠湯藥就把你醫好的,不過我想你這個病直接點就補血嘛,多開幾個補血的方子你天天喝不就能抵過吸人血了嗎?」她有方法可以一帖藥就完全治好他,真的,不過那是她上輩子的死因,這輩子還是秘密根本不想說。
她的臉頰紅通通的,血氣飽滿……
「我說你同不同意我的說法?」講到段落,蕭奈回過神再看著他。
燕冥翎瞬間抓住她的雙手將她推倒壓制在地,被箝制住的蕭奈這下發現對方這次是真的失去了理智,不過燕冥翎帶來的侍從跟暗衛都沒有救她的意思。
一來燕冥翎瘋了就得喝血才會好,他們不在意對象是誰,二來她剛剛的無理態度他們都聽在耳裡、看在眼底,他們一個個都希望給她一點教訓,反正王爺的吸血對象從來沒有當場斃命過,而這裡,又是藥谷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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