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電機嗡嗡作響,醫生到底是從哪裡搞來這麼多誇張的機器?原本作為傢俱量販店的倉庫裡排滿機具,地面管線恣意延伸,我踩過一條條顏色或深或淺的線路,走至最深處的研究室門口。
「啊?妳回來了啊?我正好忙完,給我看吧妳拿到什麼?」還未伸手敲擊,爬滿鏽痕的門猛然開啟,差點撞上我的臉,滿嘴臭氣的中年男子從另一側探出頭來,彷彿事先預知我會在這時候回來一般。
他肯定有裝監視攝影機。
「我餓了。」
「妳該不會偷吃了要妳帶回來的東西吧?」
我瞪著眼前因為爛笑話而乾笑、聲音尖細卻又滿臉鬍渣的男人,將保冷箱解下,塞進他懷中。
「別生氣,小銀似乎開始準備晚餐了,妳餓的話去廚房找他,啊等一下,先確認一下東西好了,進來進來。」醫生自顧自說著,轉身走回極冷的實驗室中,我則默默跟上,順手關起鐵門。
實驗室並不大,左右兩側開架式冰箱上堆了些用布包好的人體部位,醫生隨手插入堆中,撈出罐亮銀色的罐裝飲料。
「要喝嗎?蘆筍汁。」
我搖搖頭,雖然我不介意屍塊跟飲料放在一起,但是蘆筍汁這樣的存在,完全無法得到我的青睞。
「啊,算了,要喝自己拿。」蘆筍汁砰的一聲被扔回冰箱中,保冷箱則放上了研究室正中央的解剖台,我離開時還躺在台上的失心者不知被處理去那兒,只剩下攤攤半乾血跡。
「她啊,實驗失敗了,剛剛小銀把剩下沒用的東西拿走了,晚餐加菜。」不等我詢問,醫生便開口回答,他每次都這樣,知道我在想些什麼。
醫生的實驗到底想達成什麼目的,我一直都無法理解,且總是得到「這可不只是藝術品啊,這是種對人生價值的追求……」諸如此類令人摸不著頭緒的回答,人生價值什麼的我不清楚,只要能吃飽就夠了。
好餓,肚子咕嚕咕嚕的叫。
「啊,還真是纖細啊。」醫生熟練開啟保冷箱,拿出其中一隻用布巾包裹的手臂,迅速解開,絲毫不怕蘸滿血水的布巾弄髒雙手,「很俐落的斬下了啊,不過呢,啊?是野狗啊?」
醫生稍微歪著頭,將掌中的手臂轉向我,上頭流淌著骯髒汁液,歪歪斜斜刺了『獫猲』兩字,「雖然說老大死了,但我們之前約定好的不知道還有沒有效……算了,反正都已經砍了,我就先收下吧。對了,妳等一下有事嗎?」
肚子餓了。
「啊,我差點就忘了。我等一下要去幾個地方,妳也一起去吧。」
可是……
「東西整理整理,記得帶上武器。」醫生蓋上保冷箱,繞進後頭休息間,取出巨大的白色鳥頭面罩流暢戴上,接著伸手拿取掛在牆上的黑色斗篷。
肚子咕嚕作響,總得讓我吃點東西吧?
建築物外仍下著大雨,我不情不願戴上面具,拉起外套後的帽子,跟醫生保持一小段距離繞過層層電線,上樓,走進夜色之中。
雨水打在他造型誇張的白色鳥頭和拖地斗篷上,發出奇妙聲響,雖然我不太喜歡面具緊貼臉頰的悶熱感,但成為醫生助手後,他堅持出門時必須戴上,除了標明身分,也能產生威嚇的功能。
我伸手摸向後方,確認腰上的消防斧是否牢固,小聲問道:「我們要去哪裡?」
「這個啊……」醫生的面罩裡裝了哨子和變聲器,聲音模模糊糊,稍微湊近才能勉強辨認他的語句,「……之後再去展場,給妳看個有趣的東西,說不定妳之後會更有幹勁啊,最後回來時去一下金先生的店,我的變聲器很像快壞了,哨子也有點舊啊,順路去修一修,啊,到了。」
雖然不太能理解他說了什麼,我還是點點頭,看著醫生將人行道上突兀的電梯升上來。
電梯原本是跟捷運站一起蓋的,以前跟熊坐過幾次,在地底下跑來跑去,沒幾下就能到達目的地,不知道除了這座城市,其他地方有沒有這種設施?
「來,上車上車,我們將就一點,這可是從太陽真理教那裡搞來的啊。」我盯著醫生從半開的電梯門後遷出台老人代步車,稍嫌遲疑地挪動腳步,的確還不錯,上頭還附有遮雨篷。
太陽真理教啊,聽說是奇怪的邪教,他們認為太陽是高於一切的真神,當太陽在這城市上空露臉,便是救贖之日來臨的時候。
「就是那群老不死的啊,他們平時騎的那種,之前他們和蕈人起衝突的時候,那頭死狐狸精趁亂幫我弄來的,別看它這樣,來,坐這裡,」我順從坐上另外加裝的簡陋座椅,雙腳踩在……「坐穩了嗎?」
這是?
「走吧!我們有點趕時間啊!」
轟。
腳下所踩的灰黑管狀物確確實實發出爆鳴,在大量雨水中噴濺出朵朵火花,我似乎聽見醫生的竊笑聲,接著是呼嘯而至的強烈風聲。
到底是怎麼喪心病狂才會把老人代步車改裝成這種模樣?
遮雨篷幾乎起不了作用,在狂風吹殘下幾近解體,發出陣陣哀嚎,雨水如石頭般砸在因面具挖空而裸露的下顎,我縮起身子躲在醫生的斗篷後,早知道就不要上車了。
醫生,我恨你。
「唉啊李佳佳,別恨我啊,我們還有一堆事情得處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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