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點懷疑熊會說出那樣的話。
因空腹過久而傳遍全身的飢餓與疼痛感讓我有些無法思考,幫醫生搬了研究室外僅存的幾袋雜物上車後,我先爬上後座,啃起小銀給的半個手掌。
表皮已冷得差不多,但還能吃,門牙撕起掌心的皮膚,一口吞進肚裡,味道有點像雞肉,可這不重要,只要能填飽肚子就好,味道如何、口感好壞一直都只是其次。
接著是指節,或許是小銀在烹煮過程中先挑乾淨了,也可能是醫生的實驗需求,五根指頭上並沒有指甲,我將其中一指含進嘴中,用後排牙齒自關節處截斷,咀嚼,吞下。
重複相同動作,就像機械化的鋼鐵虎姑婆一樣。
以前在孤兒院時,常會聽見稍大的孩子唱關於虎姑婆的歌嚇其他小孩,好像是「不睡的孩子趕快睡,她會咬你的小指頭。」……應該差不多,久而久之虎姑婆就被用來指稱滿嘴噁心黃牙的院長,可是真正吃人肉的,反而是院長當初痛恨的我。
不知道城外的人是怎麼看待我們的?
「啊啊?自己躲在這裡吃東西?怎麼回事啊?」
醫生冷不防自陰暗處現身,雖然我連忙將最後一些骨肉塞進口中,還是逃不過他面具後的雙眼。
「老爺子也真是的,我從昨晚到現在什麼東西都沒吃啊!妳的食物是小銀給的吧?」
我點點頭,醫生又咒罵了幾句,接著跳上車,發動引擎。
永無止境的雨水傾盆而下,腳下的機器不再氣焰囂張的噴出熱氣,認命的駝著我們向目的地移動,圈養著失心者的第四照護中心。
圈養這詞是最近從醫生口中學來的,把動物或植物圈起來關起來,然後飼養,既可以防止牠們走失,也可以保護牠們。
而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攻破那層防護,讓裡面那些被飼養的,成為我們的東西。
我一時也不知如何描述目前心情,有點緊張,又有覺得點麻煩……好像也都不是,我輕壓又開始作祟的肚腹,小銀給的手掌並沒有達到止飢的功效,反而開了胃,饑餓感再次湧上心口,腦袋也嗡嗡作響,或許是醫生打進體內的藥開始發作了,我趴在前座的椅背後,閉上雙眼。
後來我小睡了一覺,醒來時已到了照護所外邊的圍牆。
醫生照往例滿口垃圾話地將我趕下車,隨便將車棄置在牆邊,接著和我分配了需搬運的袋子,撿個圍牆缺口,朝照護所的D棟前進。
前幾天看過整個機構的平面圖,雖然有些地方記憶已模糊,但大致知道這裡以前是座中型醫院,除了L型的主要建物外,還有一棟獨立於外,原本作為個別照護場所的房舍。
首要目標就是入侵那棟已棄置的D棟,控制電力系統,再等候下一步指示,從中間的連接走廊進到……
應該是廊道的位置,被層層蕈類緊密包覆,即便同樣處在風雨之中,仍和周遭老舊建築格格不入,就像另一個世界的產物被扔在這裡似的。
「蕈人。」走在前方的醫生喃喃唸道,示意我放輕腳步後,側身鑽入建築物的陰影之中。
我加快踩踏泥濘的腳步,濺起朵朵髒污水花,這裡的防備意外簡陋,還沒被佔領的原因,應該是因為處在各大勢力範圍的交界點,沒有人敢貿然出手,可是既然蕈人開始動作了,我們也應該有所回應才行。
這些都是醫生分析給我聽的,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只要能活著,達成老大的遺願……可是稍早醫生和狐狸姐姐吵架時又說,老大是為了保護失心者而死?
好複雜,肚子好餓,我有點分不清臉上那些是雨水,哪些是從口中橫流而出的口水,哪些又是皮膚產生的汗水,一直有股熱氣自胃裡湧出,喉嚨又脹又痛,或許真的該好好大吃一頓。
「啊,這裡。」
不起眼鐵門上門鎖鏽蝕,醫生精準且迅速鑿了個洞,咿咿呀呀推開門,D棟內部乾巴巴的,像沙漠般覆滿灰塵沙粒,即便我們滿身雨水滴落地面,仍然改變不了極度乾燥的環境。
醫生沒多做停留,逕自走至另一邊通往地下室的入口,俐落剪斷門上鎖頭。
「樓下應該就是發電機了,李佳佳,注意四周啊。」
吱吱!
向下的階梯通往濃郁黑暗之中,數十隻眼珠交錯躁動,四處竄逃,熟悉的腥臭味撲面而至。
醫生,可以先填飽肚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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