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代言者 - 聖女祭典篇序幕第三卷開始

「可惡……」

昏暗的書桌上，男人的口中漏出一聲嘆息。

平時桌面上總是堆滿的研究紀錄和廢棄紙張，現在全部被推到一旁。艾薩克的雙手撐著額頭，抵在老舊桌上的手肘傳來陣陣刺痛，那大概是因為肉陷進了木紋裡吧。

「你到底要盯著那封信多久啊？艾薩克。」

「不，因為……」

艾薩克轉過頭，便看到擁有一頭淡櫻色長髮的女性身影。諾娜雙手拿著托盤，靈巧地關上門後走近他的身邊。

「晚餐做好囉。快點把桌子空出來，要是把寶貴的信弄髒怎麼辦？」

「啊，知道了。謝謝妳特地送來書房……等等，晚餐？」

艾薩克為了讓諾娜能儘早放下手中的東西，打算迅速將信收起來，然而他的動作卻在中途停住了。

「諾娜，我不是說這段時間晚餐由我來做嗎？以妳的身體狀況，應該盡量休息才對啊！」

「哼～只是收到女兒寄來的信，就整天魂不守舍的丈夫會想起來要做晚餐嗎？我搞不好會先餓死呢。」

「……是我的錯。到餐桌那邊一起吃吧？」

完全沒有辯解餘地的艾薩克接過托盤。他和因為下廚，身上隱約掛著薄汗的諾娜走出了書房。

拉開三張椅子中的其中兩張後，兩人面對面在餐桌前坐下。不過當諾娜動起湯匙，艾薩克仍然望著空的那張椅子發愣。

「真是的，你該不會還在猶豫吧？」

諾娜將餐具放下，露出一副受不了似的表情。

「從那天開始，艾薩克就開始準備了不是嗎？既然首都那邊聯絡好了，為什麼不趕快出發呢？」

「諾娜……妳早上吐了幾次？」

雖然艾薩克的回應好像牛頭不對馬嘴，但是卻讓餐桌間頓時安靜下來。

「這個村子，因為過度依靠菲艾諾的關係，已經沒有可靠的醫生了。妳覺得我能夠輕易丟下現在的妳，一個人到首都去嗎？」

「艾薩克……」

「更何況，那封信諾娜也讀了吧？菲艾諾過得很好。她交到朋友了，光是從信中的筆跡，就能知道她有多開心！也許我根本沒有必要……」

「艾薩克！」

諾娜少見的大喊讓艾薩克嚇了一跳，不過回過神後，他立刻衝到開始咳嗽的諾娜身邊。

「諾娜，妳沒事吧！拜託妳別這樣！」

「咳咳……你、你要是再說出像是要拋棄菲艾諾的話，我一輩子都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我怎麼可能是那個意思！總之妳先冷靜一下。」

等諾娜總算平穩下來，艾薩克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可是就算他解釋了好一陣子，諾娜還是用懷疑的眼神看著他。

「這麼膽小的人不像我認識的艾薩克，你真的會去吧？」

「喂，這句話我可不能聽過就算了。妳把我對妳的擔心說成膽小嗎？而且居然還覺得我想要拋下女兒？看來這裡有個傢伙想要找我吵架喔。」

「現在的艾薩克一點骨氣都沒有，吵架肯定是我贏……啊！」

諾娜把湯匙舉起來對著艾薩克，沒想到卻被艾薩克用叉子趁機搶走盤子裡的配菜。

「咕嗯……嘿，不知道冒險精神為何物，畏手畏腳的諾娜要找我挑戰的話，隨時奉陪。對了，謝謝妳的燉菜。」

「都已經三十幾歲的人了居然還用這招……很好，我就讓你知道厲害！跟你打賭，聽到接下來的話，艾薩克立刻就會臉色發青，哭著說要跑去首都。」

「我耳朵張大了，來吧。」

看到艾薩克那副讓人氣得發抖的討厭表情，諾娜慢慢吐了一口氣。

這個男人很狡猾，而且幾乎什麼都不怕。和艾薩克生活超過十年的諾娜最清楚，她和艾薩克的性格幾乎相反。

可是在這種吵架裡，諾娜卯起來的程度絕對不會輸。

「老公，你這樣好嗎……」

諾娜面帶微笑，站起來將上半身前傾過去。而接到手勢信號的艾薩克，保持著警戒將耳朵靠近諾娜的嘴邊。

「菲艾諾人很好，不管妳想說什麼那封信就是證據。既然如此，我根本不可能不顧老婆的安危跑去首都。要說就快說，輸了之後還要向我道歉啊。說妳知道錯了，妳不該說自己的老公膽小這種傻話……」

「哎～菲艾諾寄來的信中有一句是這樣寫的：『龍老師正在教我學習，他是個又強又可靠的人。』我沒記錯吧？」

「那又怎樣？」

艾薩克的話被中途打斷，但是諾娜不管他顯得不開心的口氣，將手擺到嘴巴旁邊像是在說悄悄話一樣——

「你說，我們的菲艾諾什麼時候會找到她的初・戀呢？」

「唔噢噢噢噢噢噢……唔噢噢……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效果拔群。

看著抱頭慘叫的艾薩克，諾娜露出得意的表情坐回椅子上。

「女兒有可能交男朋友這件事，居然會讓艾薩克嚇破膽呀？膽小鬼。我說艾薩克是膽小鬼了喲，不要我道歉嗎？」

「住手！對生女兒的父親來說，那是做為話題也被視為禁忌的惡夢啊！」

艾薩克的臉色已經不只是發青，甚至快要變得跟紙一樣白了。他倒在椅子上，垂著頭看起來就像是快要化成粉的石像。

「太早了，不管怎麼說十二歲都太早了！菲艾諾至少還要陪我十年再說。」

「哎，十年？你是認真的嗎？艾薩克對我出手的時候，我幾歲來著？」

「咕……」

艾薩克雖然別開視線，裝模作樣地吃起晚飯，可是諾娜還是直直盯著他的臉。而艾薩克承受不住這道眼神的壓力，最後選擇低頭求饒，也只是幾分鐘後的事情。

平常的話，艾薩克應該已經聽從諾娜的意思了。

不，本來從菲艾諾被帶走的那天起，他就決定即使動用過去所有的關係，也要從教會那裡奪回女兒。

準備完成的現在，不論是要應付祭司或教皇，艾薩克也都有十足的自信。然而，這正說明了諾娜的身體狀況就是如此讓他放不下心。

宛如看穿艾薩克這樣的想法——

「別擔心，這點感冒幾天就會好了啦。最近我也沒那麼常咳嗽了。」

「諾娜，我就算搭馬車去首都，也有可能要兩個月後才能回來。要是這段時間妳的身體有什麼問題……」

「可是艾薩克有必須去的理由，對吧？」

「唔！」

不是被諾娜打斷而感到吃驚，艾薩克睜大眼睛是因為她看出自己隱滿了什麼沒說。

教會帶走菲艾諾，那就肯定會讓她在某處「派上用場」。光是這份擔心，就足夠成為艾薩克立刻趕去首都的理由。

他沒有告訴諾娜憑依者的事，沒有提到王國和教會互相鬥爭的現狀，當然也沒有說出他們的寶貝女兒正被當作一顆棋子利用的可恨事實。

看見艾薩克表面上沒有露出表情，卻默默咬緊牙根的模樣，諾娜走到艾薩克的背後，雙手繞過了他的肩膀。

「艾薩克在這種時候向來很可靠呢。可是，現在已經跟當年不一樣了。」

「我知道。過去為了達到目的，我從來不會顧慮失敗的風險，反正大不了就是自己的一條命。但是如今有了諾娜和菲艾諾，我絕對不能失去妳們。」

艾薩克轉過頭，多少經過歲月淬鍊的琥珀色雙眼望向諾娜，柔和的視線中蘊含著堅定的目光。

可是面對表現決心的艾薩克，諾娜卻皺了一下眉。

「不對，完全不對！確實，艾薩克以前就是一個不懂得考慮後果，腦袋有問題的傢伙，不過……」

……喂。

這姑娘該不會是趁著自己身體不好，知道艾薩克會顧慮她，就一直找機會吵架吧？

諾娜無視艾薩克一副想要抱怨的樣子，繼續說下去：

「你是不是誤會了？我和菲艾諾可不是艾薩克肩膀上的包袱，而是走在你身邊的家人哦。」

話語傳達的意涵，和臉頰上突然停留的柔軟觸感，讓艾薩克的猶豫如同朝霧揮發般逐漸散去。

看著回到自己座位的諾娜，艾薩克的思考開始轉往另一個方向。

「諾娜，我會去拜託村長，所以這段時間讓克莉絲照顧妳吧。」

雖然村長年事已高，但是克莉絲的父母都在。按照村長的個性，也許還會答應讓他的孫女暫時住過來。

「啊～如果克莉絲來的話，艾薩克也會放心了呢。」

諾娜露出苦笑。畢竟克莉絲的生活能力，在村裡是一致獲得讚賞的。而且儘管從小被看著長大的菲艾諾叫克莉絲姊姊，其實她的年紀和諾娜並沒有差太多。是最值得信賴的人選。

然而，要離開身體狀況不好的妻子身邊長達兩個月，多少保證都無法讓人真正安心。

「諾娜，我會盡快把菲艾諾帶回來的，所以……」

「艾薩克，相信家人的話就不能在這種時候道歉哦。」

抱歉，要讓妳等我一陣子。這句話還沒說出口，就被諾娜封死了。

艾薩克發覺諾娜露出得意的表情看著自己後，挑起了一邊眉毛。

「那好吧。既然這樣，我就換另外一句。」

「換成什麼？」

諾娜一邊想像答案，一邊盯著艾薩克。只見他露出不像是三十幾歲的男人會有的幼稚表情，詭異地笑了一下。

「我絕對不會讓菲艾諾交到男朋友的。」

「……！」

邪惡的笑容，還有討人厭到極點的宣言，明明作為一個父親這實在是很不像樣的東西，卻不禁讓諾娜的眼睛一亮。

「要是計畫有趣的話，幫爸爸這邊的忙也可以哦。」

在餐桌間瀰漫的笑聲，將最後一點沈重的氣氛一掃而空。不過同時，女兒的戀愛之路也正漸漸籠上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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