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代言者 - 聖女祭典

和爸爸他們回到首都後過了半個月，在忙碌的準備中，教會一轉眼就迎來了這一天。

每間隔一定的距離，路旁的建築物便會擺出紫色和黃色的花籃。攤販之間也繫上三角旗，為景色增添活力。

街道變得……好不一樣。

我站在一棟房子的樓頂。從上面看下去，道路就像是被人給填滿，腳步聲形成的海浪湧了過來。

這搞不好有幾千，不對，幾萬人了呀！我圓睜著眼往底下看。

所有人都朝一個明確的目標前進。祭典的第一天上午，大部分的信徒都會到大教堂祈福。那些攤販似乎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沒有大聲地叫賣。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那麼多人聚集，雖然喧嘩聲在熱鬧的人群中擴散，卻不會讓人覺得吵雜。幾乎所有事看起來都很順利，只不過——

「要是沒有下雨就好了。」

我垂下肩膀嘟囔，不久後旁邊就傳來了回應。

「是嗎？這場雨讓我們沒那麼顯眼，菲艾諾。」

我轉過頭，把兜帽拉低的龍和我一樣站在路邊房屋的樓頂上看著人潮。為了不被王國軍發現，我們身上都穿著斗篷。

的確，和大晴天相比，在雨中這樣穿不怎麼稀奇……但是今天可是難得的祭典耶！

不知道是不是發現我全身都飄著一股不能接受的心情，龍又多補了一句。

「是菲艾諾妳想逛祭典，我們才冒險離開教堂的。妳還繼續埋怨的話，我以後真的要叫妳大小姐囉。」

「不要呀！那、那樣我也叫你龍少爺哦。」

「聽起來蠻舒服的。」

自從龍發現我不喜歡大小姐這個稱呼後，他是不是越來越討人厭了？我在心裡抱怨一句，決定把注意力轉回眼前來參加祭典的人群……

「龍，我明天真的要站在那麼多人面前嗎？好像老天爺都覺得我會失敗耶。」

灰濛濛的天空還有不斷落下來的雨滴實在不像是祝福。

「菲艾諾，妳最近一直說要鍛鍊的自信去哪了？」

龍在我身邊蹲下來，從那個角度我們可以互相看見對方的表情。不知道龍感覺到什麼，可是他的眼神似乎有點……驕傲。

「妳和教皇說了妳的決定不是嗎？按照計畫去做不就好了？」

「在那麼多人面前講話我會緊張啊。」

就算這兩個禮拜不斷練習，也還是不能保證我上場的時候腦袋不會一片空白。

而且教皇對我的要求實在太高了！

不要讓別人覺得汝只是個小女孩、不要讓別人認為汝的話不重要、讓所有人把視線集中在汝身上……

「這種事我做得到才有鬼咧！」

「菲艾諾，妳不需要一個人完成演講。中間一段天使會代替妳說話。」

龍說得沒錯。教皇和傑斯先生已經準備好給斐爾說的講稿，而且祂一瞬間就記住了。

「既然斐爾那麼可靠，怎麼不全部交給祂就好了……」

「別說傻話。」

龍把手放到我的頭頂上。不過我並沒有機會像以前那樣感到難為情，因為他像是準備說教一樣壓下了我的帽子。

「菲艾諾，在那個場合不會只有一般民眾，清楚憑依者危險的貴族或軍官肯定也在。妳要把自己的意志傳達給那些人，讓他們相信妳不會輕易被靈種控制。這時候依靠天使只會產生反效果。」

「我知道啦……」

看到我說得不太有把握，龍挑起一邊眉毛。

「真的嗎？到時候可能會有人找碴，或者質疑妳喔。」

「龍、龍不是才剛說照著計劃做就好了嗎？」

「是啊，菲艾諾只要隨時記得這點就行。我也會在近處待著，所以妳就放心吧。」

龍把手從我的頭上收回，可是聽到這句話卻讓我開始擔心別的事。

野營回來之後，龍得繼續躲著王國軍。而他好像很討厭被我擔心，所以每次說到這件事時，他都會生氣。

「龍，你真的要當我的護衛？」

我有些猶豫地瞄向他。想要危害我的可能是軍人，如果發生什麼，龍可能要對付他以前的……

「菲艾諾，我和妳一樣也做了決定。妳應該相信我。」

黑色的雙眼和我對視幾秒，接著龍站了起來。

「而且除非有什麼證據，否則王國也不能在民眾的面前做得太過火。明天可能根本不會有事。」

「嗯，我也希望一切都順利。」

我點點頭，為了重新打起幹勁在胸前握緊了拳頭。可是龍卻不知不覺走到後方，靠近小巷的方向轉過來說。

「好了，菲艾諾妳想要逛祭典不是嗎？我們走吧。」

「龍……不從一般的樓梯下去嗎？」

「妳在說什麼啊？這棟房子是誰的我們又不知道，而且剛才也是從外面上來的吧？」

「嗚哎哎！」

那時候龍見到一條無人的巷子，牆壁上又正好有突出來的窗沿，就帶著我跳上來了。

之前一直沒注意到，現在的我用了身體強化後其實挺能跳的。

「妳把那個長槍天使的魔力納入後，總要學著用吧？跟上來，菲艾諾。」

龍說完後就跳了下去，一點要留下來幫我的意思都沒有。

不過這也難怪。因為龍發現我之前使用的力量全都是靠斐爾提供的，其他天使就像是睡著了一樣完全沒反應。如今拉芙茵突然加入進來，我變得開始能做一些原本辦不到的事。

我吸了一口氣，下一秒純白的光芒從身上散發出來。那把長槍還跟在我身邊，不知道這算是好消息還壞消息，但是最近它不再亂動，結果讓我漸漸習慣了。

「菲艾諾，妳在拖什麼？」

龍的聲音從下方傳來，我只好乖乖坐到樓頂邊緣，做好心理準備。

我的老師好像變得有點嚴厲耶？明明之前我要龍陪我模擬戰的時候，他還總是一臉不情願。

我看了一眼下方，然後一鼓作氣把身體挪了出去。

＊＊＊

「嗚嗚嗚……龍，我絕對不要再那樣跳了。」

「好啦好啦，沒事了。是我忘記菲艾諾妳沒有學過該怎麼落地，抱歉。」

走在人稍微少一點的路上。龍一邊搔著臉頰，一邊尷尬地輕拍我的背。

幾分鐘前，當我用僵硬的姿勢撞到地面時，我以為自己全身都要碎掉了。站在不遠處的龍似乎也嚇了一大跳。

雖然斐爾自動幫我治好了傷，但是因為我告訴過祂不要擅自讓我昏迷，所以能夠令人忘記疼痛的迷霧沒有出現。

那個能力到底有多驚人，我這一次切身體會到了，以前我從三樓跳下來的時候都不知道會那麼……

「真的很痛耶，龍。」

「其實看的出來。」

見到我鼓著臉頰，龍似乎有些愧疚。他不自在地看了看街道兩邊，接著像是想到什麼突然把我拉向路旁的攤販。

「菲艾諾，當作補償我買東西送妳吧。」

「咦？龍要送我禮物？」

買禮物送人聽起來蠻像是大家會在祭典中做的事。但是我從來沒看過龍送別人東西，搞不好是要請我吃點心之類的？

我被帶到攤位前面後，愣了一下才終於開口。

「首飾？」

看見那些在遮雨棚下整齊排出來的小商品，我抬起頭問。

「呃……對，沒什麼不好吧？」

龍看起來幾乎和我一樣吃驚。他一定也是走過來後才發現這裡是賣什麼的。

「要不要換別的店？爸爸說過除了食物以外，在祭典上其他東西都會賣得比平常貴很多耶。」

「不用在意，反正是這種路邊攤，頂多就是些給小孩子的玩具項鍊啦。菲艾諾，妳看這邊有個顏色和妳的頭髮很像的……」

龍拿起一條項鍊，不過我沒有仔細聽他後面到底說了什麼。

小孩子？玩具？

「龍，我不要項鍊。」

「哈？」

看見龍沒有料到會被拒絕的錯愕表情，我笑了一下。

「我想要這邊這個。」

龍望向我用手指著的地方，呆了幾秒。

「菲艾諾，妳確定？」

「嗯，我就要這個。」

龍的臉皮跳動了幾下。那是一對耳針，銀色的金屬上鑲著和我的髮色相近的石頭。明白我沒有打算改變主意後，他拿出一枚銀幣交給店主。

「妳敢戴嗎？那個……會痛吧。」

「沒問題的，我一定會戴上去哦！」

又沒有人規定只有大人才能戴耳針。我喜孜孜地看著店主叔叔包裝商品，不過龍卻在旁邊嘆了一口氣。

「以後妳後悔我可不管。菲艾諾只要一把耳針摘下來，耳洞就會立刻被治好吧。」

「唔……我會拜託斐爾想想辦法。」

龍聳了聳肩，接著轉身看向街道。明明我們兩個很可能都被王國盯上了，現在卻這樣一起參加祭典，總覺得有點奇妙。

祭典只有兩天，而我之後就要站在那麼多人面前……

也許我不該吵著出來逛祭典。

龍默默地望著人群，突然之間有個人撞了上來。龍似乎在一瞬間就看清對方的臉，他立刻往後跳開。

那個人原本看起來急著通過，但是被龍的反應引起注意後，他睜大眼睛停下了腳步。

「艾爾瓦流！沒想到真的碰到你了！」

路過的男人一下子搭住龍的肩膀，而這個動作讓龍差點反射性地作出反擊。

「嘖，放開我！」

「噢！」

龍揮開那個人的手後，把我拉到背後。而眼前那個身體微胖、和我們一樣穿著斗篷的叔叔盯著龍，看起來很不滿。

「這是怎樣？你半個月沒來找我，就已經變成我不認識的人了？」

這個人是龍的熟人？可是龍擺出了警戒的樣子……

「達茲，你沒收到命令？」

「什麼命令？」

龍向那個人問道，但是對方的態度好像讓他更加困惑了。

「呃……像是要抓住我之類的。」

「那是什麼鬼？你到底幹了什麼？」

兩個人之間沈默了幾秒，不久後龍吐出一大口氣。他恢復放鬆的站姿，似乎不再把那個叔叔當作敵人。

只是……我還是搞不清楚狀況。

「龍，他是誰……」

我從後面走出來，沒想到那個人一看到我就像是被凍僵一樣，抬起發抖的手指指向這邊。

「什、什麼！艾爾瓦流，你不是說你沒有對象？那這、這個女孩是……我的老天爺，你在和自己的學生約會！」

「約會？」

我歪過頭重複那個陌生的詞。不過龍二話不說立刻扭住達茲的脖子，在引來路人圍觀之前硬是把他拽到攤販邊的角落。

「想被揍嗎？喂，我說你真的想被我揍吧？」

「放、放手！艾爾瓦流你倒是說啊，那個女孩手上拿的是什麼？你送了禮物！我甚至都不知道你那麼高明啊。」

龍的額頭上浮現青筋。他的反應反而讓我提起了興趣。

「龍，我在和你『約會』嗎？」

「不是！菲艾諾，別學這個大叔說些蠢話。」

龍粗魯地把達茲放開後，為了讓事情回到正軌咳了幾聲。

「菲艾諾，這傢伙是管理城門的軍官，目前大概還能相信他。至於達茲……你應該看出她就是我提過的學生了。」

軍官！？難怪龍剛才會那麼警戒。

龍認為王國軍已經私底下通緝我們了。可是，狀況好像和他想的不太一樣。從剛才的表現來看，達茲對我們根本就沒有敵意。

「很高興能見到妳，菲艾諾小妹妹。」

達茲露出笑容，接著把手伸出來。愣了一下後我也伸出了手——

「妳長大後一定是個美人啊，艾爾瓦流這小子就拜託妳囉。」

「哎？」

達茲和我握手的時候，小聲說道。

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我突然被拜託了？

龍似乎沒聽見達茲和我說了什麼，他一臉煩躁地站在旁邊。不久後達茲鬆開我的手，轉向了龍。

「打招呼就到這裡吧，我沒什麼時間。」

「哼，你應該根本沒空參加祭典才對。」

龍瞥向不斷經過我們的人潮，即使如此，這裡也已經是人比較少的街區了。進來首都的人那麼多，管理城門的軍官怎麼可能不忙？

「前幾天我讓部下來找，可是怎麼樣都找不到你啊艾爾瓦流。今天能碰到你真的是僥倖。」

聽到達茲的話，龍的眼神變得嚴肅。有軍人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找他，光是這樣就能讓人產生不好的預感。

「你找我要幹嘛？」

「艾爾瓦流，你還記得我之前說過有個比你還厲害的軍官入城了嗎？」

我的身體顫抖了一下。雖然達茲沒有明確說是誰，但是我的腦中馬上浮現了那個黑髮和白髮摻雜在一起的人。

注意到我的樣子後，龍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

「那傢伙怎麼了？」

「他和城門的士兵說過預定離開的日期，那應該是一個禮拜之前……」

達茲停頓一下，觀察龍的表情接著才繼續說下去。

「但是我的部下沒有人看到他出城。」

綁架我的那個人原本打算更早離開。那是他估計抓住我可能要花的時間嗎？如果是這樣，他現在留在城裡沒有走的理由肯定也是……

我抬頭瞄向龍，他的雙眼彷彿讓人產生了有什麼在靜靜燃燒的錯覺。

「艾爾瓦流，你是不是惹了麻煩？」

「你不知道會比較好，達茲。」

龍的語氣讓達茲一時說不出話，他似乎想要問清楚，可是最後還是打消了念頭。

等到達茲離開後，龍往陰沈沈的天空看了一眼。

「菲艾諾，我想明天恐怕是不會太輕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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