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好啊異界者,腦袋清醒點了嗎?你渾身都傷得不輕呢,到底是做了什麼事才會傷成這樣?」
視線模糊不清的眼前,人影不停向剛清醒的他拋出一個個問題,能聽清問題的他是有想回答人影的意願,無可奈何人影話與話之間接著說下去的語速根本不給他就算是吱一聲的機會,讓他只能徬徨的楞在原地。
就這麼叨叨絮絮的講了五分多鐘,人影總算是查覺到他若有似無的做著一些微妙肢體動作,停下自說自話。
「抱歉、抱歉,在這種深山懸崖下,不出去的話一年都見不到一個人,害我有些亢奮了。不好意思啦!」
人影出乎意料的有禮貌,可是他的關注點全都在深山懸崖和一年見不到一個人的這些字眼上,連身上好幾處傷口正隱隱滲出血的痛感都感覺不到。試圖轉動昏沉腦袋,他艱難的思考著。
「……不會、是我才該向你道謝!然後你說……深山懸崖……前面還提到過的,說我是異界者……這都是什麼意思呢?很抱歉,我完全對被你喚醒之前的記憶毫無印象,我不記得我有進到山裡過。」
「不是,我說你完全搞錯了。從最開始的大前提你就搞錯了!」
「什麼意……思?!」
突然他像是蒙上白紗的視野開始肉眼可見的清晰起來。
面前一對手掌上,有火紅小人圍繞火炬在空中晃動身體的搖擺著畫面,真實立體且溫暖。溫……暖?
火紅小人脫離制式化的行雲流水舉動彷彿是賦有生命一般,他詫異的伸出手想要確認自己感受到的一切,頓時手掌向上一擺的,火紅小人飛散到屋內的各處,在短暫肆意的鬧騰下,它們便於瞬間全部煙消雲散。
還未在發生不可思議的事情裡回過神來,一張近到只能看見眼睛和鼻子的臉佔據了他的視野。
「你覺得剛剛的是什麼?」
「你問我是什麼……不是魔術把戲嗎?不過我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的看到魔術呢。雖然沒有經歷所以無從比較,但是你很厲害,根本看不出破綻,就像是……魔法、沒錯魔法一樣的夢幻光景。」
對方不同他的想像,欸的小小驚嘆了一聲,接著拉開與他過近的距離,這時候他才真正看清沒有經過遮掩、面前救下自己的這個人──他的模樣。
棕色的瞳孔和同是棕色的及肩微捲頭髮,他的膚色卻不同相較深的髮色顯得白皙透亮,兩側長有一對細長的耳朵,而歲月痕跡的細小皺紋長在他臉上,正巧為他銳利的五官增添幾分柔和,是個很有辨識度的長相。
「謝謝你的稱讚,但是錯了喔。」
「不是魔術嗎?」
「對,不是魔術。天哪,你還真的什麼都沒意識到呢。」棕髮男子說著他一點都聽不懂的話,和藹的笑了,「你看到的的確是夢幻光景一樣的魔法沒錯喔!然後我所說的異界者就是指你這種"迷路"的人喏!」
「果然,我是迷路了吧?可是魔法又是什麼意思?我不懂,你說的話太難懂了。」
很棘手啊,真是久違。棕髮男子看著僅僅是呈現困惑單一情感的他,暗自心想。
在來到這種邊陲地帶之前男子也碰到不少異界者過,他們大多都具備一點就通的高理解力以及高適應能力,只要為他們引路至有些發展的城市裡,就能放心的和他們分道揚鑣。
唯有少數是和眼前的他一樣,不能理解、難以理解、逃避理解或是能夠理解卻鬱鬱寡歡的人們。
說實話男子覺得像他的少數人們會做出的反應才是男子認知裡的正常。
據他們所說自己都是在一睜眼就發現來到了這個陌生之地的,掉入另一個世界的背井離鄉、顛覆固有觀念的全新事物,甚至連語言都不熟悉,即使如此他們依然跟期待旅遊沒兩樣的,躍躍欲試。
有可能如同男子一般,無法斷然割捨、無法不管不顧的跳入新領域又無法拋棄所有從零開始的人,才是他們眼裡所謂的不正常,格格不入的異類吧。
想得太遠了。男子看著他的臉,拉回思緒。
「這個……跟一個基本概念都沒有的異界者解釋起來會很麻煩的,我就直接讓你"看"吧。」
說完男子張開手掌,把手放到他的眼睛上,將自己所收錄眼底的世界全貌都給他看了,連同他的弟弟。
「怎麼樣?」男子彎下腰,抬頭仰望他,「你最少能理解何謂魔法了對吧?至於剩下懷有疑慮的部分,我會逐一說明給你聽的。不用怕麻煩到我,是我自己想這麼做的,你是我久違的客人,可以放開來盡情問個夠。」
沒有反應,這個魔法照理說不會給被施術者施加負擔,但他還未能回過神來。
總不可能是自己用錯魔法了吧。男子腦袋否定著這個想法,一旁的手還是基於擔心使用追溯魔法,要確認是否為自己的失誤。不是啊。男子喃喃說道。
「不好意思……那個……你、你知道他的下落嗎?!」
「嗯?你在說什――麼!」
他的情緒起伏比男子至今為止見到的模樣都還要大得多,讓男子徹底打破對他一直以來的安靜形象。
兩手輕抓男子的衣袖,他口裡不斷重複著「你能知道他的下落嗎?」「被你喚醒之前我還和他待在一起的。」「你遇見他的這份記憶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要找到他才行,他是、他是……」好幾句意義不明的話,懇切到連跟他相處不久的男子都能感受到他話語之中的急迫。
知道這種狀態無法和他好好交談,男子「好了、好了。」的用力拍下他的肩膀,選擇直接強制喚回他陷入思緒裡頭的精神,然後抬起雙手,捧起他的臉,逼他跟自己沒有閃避空間的對視。
「如何,能冷靜點了嗎?」有些冰冷的手掌貼上他面頰,男子語氣溫柔的出聲關切,「告訴我吧。你看見了誰、想問些什麼還有你……還好嗎?」
不需要他的回答,淚眼婆娑的哭泣臉龐立刻就說明了他現在並不好。
「非常抱歉,我真的有冷靜下來的,可是眼淚就是、莫名其妙的流了出來,對不起。」
「沒事,看不出來你還是個愛哭鬼呢。」
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安撫一時半會還控制不了的情緒,男子便閒話家常的為他講訴一些自己和其他異界者遇到的各種事情,一方面是讓他對異界者這個生澀的詞彙有更多瞭解,一方面是想藉由輕鬆的故事緩解他的心情。
「……我在你給我看的畫面裡,看到了我的弟弟。」拿過男子遞給他的衛生紙,他擤了擤鼻子順便擦拭臉上早已乾掉大半的淚痕才繼續說道,「我不記得你所說的"迷路到這個世界"那時候的事,只知道在那之前我是跟我弟弟待在一起的。」
「我、我和他當時第一次吵架了。他說我是在擅作主張,想跟我分開,一個人好好地整理思緒。」
他的話說到這裡就停下了,是在設法組織成話說出來,或者是說出來後反而加劇心緒的混亂,男子不得而知。一副鬱鬱寡歡的失落神情,男子想他是不會接著說下去的,就靜靜的陪伴在他身旁,等他平復心境。
之後夕陽西下,半天過去了,他還是遲遲無法擺脫一幕畫面就將他衝擊回記憶迴廊裡的沼澤,深陷其中。
男子幫助連肚子作響都不自知的他準備好入口吞嚥的晚餐果腹,褪去他身上的衣物一起入浴洗澡,為他換上舒適的睡衣褲引導他躺到床上。
夜幕低垂,溫暖的身子和柔軟的床鋪在積累的疲累感湧上之下,他沉沉的進入睡眠。
都說睡了一覺便能一身輕。果不其然他也正適用這個道理,睡起來後整個人不同先前的陰鬱,神清氣爽的。
「啊、早安。那個……真的非常抱歉!真的道歉幾次都不夠,昨天給你添了不少麻煩,抱歉!然後……咳、也謝謝你。謝謝你無微不至的照顧,不過……說實話幫我洗澡還是太誇張了點,雖然我是真的蠻髒的。」
「不用客氣。」剛開始男子震驚於他判若兩人的振作速度,接著對他親近自己所展露而出的坦率感到高興,「我不理解異界者之間的區別,同樣無法得知你們各自的習性,所以我也抱歉呢。我們這樣就抵銷了吧!」
「嗯、嗯。如果需要我幫忙的話請儘管提,我是不會忘恩負義的。」
「這話還是不要亂說會比較好喔。這個世界其實比你想得還要多惡意,像你這樣的異界者淪為奴隸已經算是常態。對待相處不過一天的我就任意敞開心房好嗎?個性坦率是好事,同樣的也令人擔心呢。」
「奴隸……原來是這樣的嗎。」
聽到男子的勸告他顯而易見的沮喪了。他的世界沒有奴隸制度,因此他從沒設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淪為買賣之下的奴隸一方,被剝奪自由、失去人權、任由他人奴役……他不清楚奴隸會遭受何種待遇。
他倒是清楚的知道,「你是個好人,別擔心我很會看人的。」男子對他而言是個善良且溫柔的人。
笑笑的說著「是嗎。」轉回一字型廚房,男子將手邊完成的料理,裝盛到器皿,兩份一起送到餐桌上。
插起盤中未曾見過的料理,他猶豫的窺視男子發現那副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便二話不說的把陌生的食物送入嘴裡,結果是意外得好吃。
嚴格來說這餐才算是他來到異世界的第一餐,畢竟他對昨晚進食的味道記不起半點印象。
「好吃吧。大多數的異界者都對這世界的伙食讚不絕口呢,無論是烹調方式還是辛香料都是。」
「嗯,很好吃。不是吃慣的熟悉口感和味道,可是非常美味。」
「那吃完之後我來協助你熟悉這裡吧。」收拾被他一掃而空的餐具,男子站在流理檯前背對他說道,「首先是地理位置和種族與國家這類的基礎,然後是能自衛的簡單體術和魔法。除此之外你有好奇的事情我也會一併告訴你的,像是你昨天提到的弟弟。」
一聽到弟弟兩字他一時愣了下。不明白自己與弟弟在不同時段迷路到這世界的原因,男子記憶裡見到弟弟的一幕也僅僅是一面之緣的程度,況且弟弟在最後對他說過,想和自己分開。
考慮到自己的一無所知,仍然是男子救下才倖免淪落奴隸的可能性,他實在沒辦法再麻煩男子。
「……弟弟他……你遇見弟弟他是多久之前的事?遇到的具體位置又是哪裡?告訴我吧!」
目前他要先確定這些資訊,之後才有辦法考量找尋他弟弟最快的捷徑。
男子「唔呣~」的抵住下巴沉思,「那個啊……我並不認識你弟弟,所以不知道他的樣貌喔?」
經男子這樣一說他才意識到還有這個問題,正不知所措的苦惱時,男子又接著說下去。
「不然我倒是可以試試讀取你的記憶,只是這個方法會侵犯到隱私,算是下下策。」。
「讀取記憶嗎……還是不用了,抱歉你都提出最快最直接的建議來,但還是謝謝你的提議。」
「不會。」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大概是有什麼隱情,男子為了使他提高幹勁,烘乾洗完餐具的雙手,走到他身邊的鼓勵他說道:「還有另一種方式的。就是你將想讓我看的記憶傳給我就行,雖然你現在還做不到。」
「可以!我會努力學會這個魔法的,拜託你了──話說回來你的名字是?」
「拓什·尤爾托喔。」拓什·尤爾托溫婉的微笑,「之後要一起生活一段時間了,請多多指教。」
「勞煩你了。也請你多多指教,拓什!」
2022/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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