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打擾到各位的談話。」房門被叩叩敲擊兩聲,還沒得到慕宥文允許一位年輕管家就從門外走進,「剛才收到自慕春櫻大人緊急發來的聯絡,說是領地的主宅邸被爾本家族攻破了。」
「那主宅邸的人都沒事吧?!怎麼回事,繼嚴氏家族之後爾本家族也來了,是兩家族聯手了嗎?」
慕宥文無法掩飾慌張神情的接連朝年輕管家追問,直到被管家沉穩平靜的聲音說了,「請冷靜。您得先停下發問才能讓他回答您的問題,不是嗎?」慕宥文才認清自己被急躁沖昏的不理性,努力克制住內心這股無謂的焦急。
「我知道了,請你一字不漏地說出大姊告訴你的話吧。」
「是的。簡單來說就是──面對突然闖進且人數眾多的爾本家族,主宅邸的前線很快就敗下陣來了。幸虧脫離原訂計畫回到主宅邸的慕冶文大人和慕夏葉大人從外部應合內部慕秋楓大人,三人包夾爾本家族,才好不容易打退他們。」
「擊退之餘慕冶文大人抓捕裡面像是擔當隊長之位的人,在嚴刑拷打下得知到攻打主宅邸及這座宅邸的他們全都是佯裝嚴氏家族的爾本家族人士。」
年輕管家停下了敘事,轉而直視慕宥文的眼睛說道:「之後的詳細狀況,慕春櫻大人則請慕宥文大人回到主宅邸,再與您細說。」
「明白了。幫我立即準備最快的交通工具,我要趕回主宅邸。」
在年輕管家回應一聲「是,馬上為您準備。」的快步離開會議室,慕宥文解散現場所有的傭人們,隨後也獨自一人離開會議室的消失蹤影,剩下GJ-05、洛萊、雷沃三人。
相比煩惱去留的洛萊,立場與他相似的雷沃就明顯不同於他的不知所措,悠然自得到有些過份。
不是,這個人不是說要分道揚鑣還跟我們往反方向走去的嗎?怎麼在茶園碰到面後就自然而然的進到這座宅邸裡來了,傭人們都不用詢問這個人的身分嗎?也沒看到慕宥文有交代關於她的事,這個人是不速之客欸?
越是注意到雷沃這個人就越是對這個現狀感到疑惑。
洛萊毫無掩飾之意的盯向貌似在窗台邊進行光合作用的雷沃,腦中乍現她剛才無故戳破自己殺死惡魔一事。
他不能理解雷沃供出自己殺死惡魔的打算,事實上當場僅洛萊及時察覺到惡魔的存在,雷沃是在之後和精神體的交談得知此事。說出洛萊殺死惡魔一事,不僅暴露她是具備此能力的天使,除此之外的好處是一點都沒有。
以洛萊在課堂和最近的觀察,還認為雷沃·赫克里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這類人,這下他真的是搞不懂她。
突然間有如塑膠既輕薄又堅硬的觸感在洛萊手掌竄動,讓他光注視雷沃的心神一併拉回,轉頭望過造成手裡異樣觸感的那名兇手,GJ-05。
勾勾大概是手指的無聲叫喚著洛萊跟上自己,GJ-05打開門逕直走出,一路上沒有回頭關切跟在後頭的洛萊,不管他稍微有些急促的呼吸聲,只是維持快走的步調前進。
直到他們走進幽暗的像是置物間的一間房間之中,GJ-05反手反鎖房門,終於開口。
「……不想捲入的話就說吧。你本來就是我們邀請來作客的外人,沒有必要讓你主動跳進這場紛爭的漩渦裡。時間所剩不多,要為難你先想好想去的去處了,不用擔心,我們會負責送你安全到達目的地的。」
昏暗空間裡的另一個人影沒有回話,GJ-05體諒美好假期生活被突如其來爛事所破壞的糟糕心情,「想好的話就在慕宥文大人離開這座宅邸之前給我們答覆吧。」說完她打開反鎖的門離去。
昏暗中一個人影倒地,取而代之的是小而圓潤的影子在半空中飛舞。
「嗯哼~怎麼回事!」
殊不知GJ-05談話的對象根本不是洛萊,而是查覺到"有趣"便會一股腦栽進去的精靈,精靈雙子之一的若瑛。
垂落身上的粉色大捲髮搔的他隱約發癢,洛萊九十度的辛苦抬起下巴,勉強與從頭頂上望向他的雷沃對視。
眼瞼垂下的無神眼睛裡,那雙亮粉色的心型瞳孔正凝視著他。雷沃長至腰際的粉色大捲髮宛若簾幕,完全隔絕洛萊本就不寬闊的視野,讓他的視線所及僅剩眼前整整高於他三十公分的雷沃,這一存在。
「請問……把我堵在牆邊是有什麼事嗎?再不放我走,我就要跟丟GJ-05了。」
細長的粉色睫毛眨了眨,雷沃稍微瞪大了點眼睛,之後不疾不徐的張口道:「我想跟你談條件,借你的能力一用。」
「是想要我協助妳剷除某位惡魔嗎?我拒絕。」
「不是。」她的頭倚靠在牆面,看起來是維持同一個姿勢太久累了,手肘則順勢搭在洛萊兩邊肩膀上,「你先前操縱男僕還對他洗腦過了吧,我需要的是你的這項能力。」
搞不懂。聽到雷沃不是因為跟惡魔相關的事情而是為區區操縱和洗腦才找上他,使他相當納悶。
單論操縱和洗腦是悟性與技術門檻都不低、能歸類在難度高的魔法之一,不過那也只是相較來說算難,要找到會使用並且用得好的人肯定不少,就像是管家之前提到過那位有實力的魔法師一樣,不難找到。
況且嚴格說來洛萊的魔法還不及能活用操縱和洗腦的程度,他能使用純粹是固有技能賦予的,並且他的這項能力還未恢復完全,效果和時間都很有限。
「抱歉,我無法協助妳。相對的妳可以請教管家,詢問關於那位有實力的魔法師位置所在。」
「……不會。」
「?」
「我問過那位魔法師本人,他說過他不會這種魔法,倒是會增強對操縱和洗腦有所抗性的魔法。」雷沃困倦的撐起牆面上的腦袋,彎下腰,「那麼你還有什麼好建議能說來聽聽嗎?」
「沒有。」
「說的也是。話說回來我還沒告訴你我打算給你的條件對吧?」
「不需要。不用說了,我的回答還是一樣,我拒──」
「萊伊特·尤爾托的遺物。」雷沃刻意與洛萊四目相對的說道,然後她闔上眼轉過身,走到會議室中間擺放的長桌桌緣坐下,再一次宛若是提醒他一般的說:「我能給予你的報酬是──萊伊特·尤爾托的遺物。」
洛萊並沒有把未講完的話接下去說,他讀不出情緒的神情和無神垂下的眼睛倒讓雷沃神色複雜。
她其實無法理解指使自己關注他、接觸他甚至是現在這個大概是在刺探他的狀況,目的為何。
她很感謝無償得到洛萊是具備她所要條件的人,這項情報。
另一方面知道他具有操縱和洗腦方面不差的能力,她作為一名教師是很訝異沒錯,但也就如此,更何況她眼下接近他的身份不是學院師生關係中的教師,而僅僅是一名做雷沃·赫克里的前天使。
視線前方,他緩緩地抬眼,那副面貌依舊面無表情的,「──聽人說話吧,雷沃·赫克里老師。」他說道,然而在他有如面具般的冷漠臉龐之下,滿溢的怒意卻渾然溢於言表。
只不過是短短的一句話,話中蘊含的威壓便酥麻的刺激著她接收危險訊號的感官,令警鈴瘋狂作響。
「我告訴過妳的,叫妳不用說了,妳是聽不到嗎?」簡短、毫無起伏的低沉聲線,洛萊揮別雷沃熟知的弱氣模樣,展現他冷酷且帶有敵意的一面,「別怪我沒提醒妳。勸妳不要隨意談論不知道的事,不然……小心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多謝你的諫言,我會的。」
先不論洛萊的實力足不足以實現據他所言,光是以他身上令人毛骨悚然的憤怒,就足夠讓雷沃退一步的打消繼續刺探他的打算。交代的事固然重要,可是她一點都沒想惹上這種一看就會發展成麻煩事的想法。
雖然不曉得萊伊特·尤爾托是何方神聖,這下她倒是明白了,這個名字之後得在洛萊面前封印才行。
立刻放棄交代給自己的指使,雷沃躊躇一會兒的再次開口:「我會為先前的無禮向你道歉的,所以能再考慮一下關於借用能力的這件事嗎?」此話一出,陣陣刺激著雷沃感官的威壓瞬間收斂了不少。
可怕,能如此理性的控制感性的傢伙最惹不起了。想著,雷沃就直接把洛萊歸入內心的黑名單之內。
「我明白花點時間就能找到符合這點條件的人,但是很不巧的,我沒有時間了。就連現在在這裡勸說你都是硬擠出來的,所以──」
一把輕鬆的抱起洛萊,轉眼間雷沃腳底便張開預設好的魔法,將兩人傳送到一個矮樓林立的地方。
「──好好想想你所要的報酬吧,我會盡所能去為你實現的。」
「妳是該這麼做沒錯,妳這個不聽人話的誘拐犯教師。」
「嘴真毒。別這麼說我,你不也是沒有掙扎的意思?」左瞧右看的像是在尋找著什麼,意識到耳朵久久沒傳來洛萊的回嘴聲,「沒關係,我就當你默認了。」雷沃便替洛萊擅作承認。
站在相對高聳的建築物頂端,洛萊眼神渙散的眺望這片繁華都景──在雷沃的單邊肩膀上。
讓腦袋盡可能的不去想高度和摔下去的下場諸如此類之事,洛萊壓根沒心思理會耳邊雷沃的閒話家常,試圖以逃避現實跟自我催眠來緩解身體的僵直。
就在他專心俯瞰底下緩緩移動的小黑點時,一張臉擋在他面前,「找來的幫手?」如此說道。
「嗯。話說不要突然聯繫我,還有戴好你的吊牌,我都找你找了半天,你明知道我不擅長偵查的。」
「這跟偵查毫無關聯,你只是個洞察力差到連躲貓貓都可以從來沒贏過的奇才。」一把掐住眼前軟彈的臉蛋,「妳告訴過他"內容"了嗎?」,他手指戳下沒有抵抗餘力的洛萊。
「還沒,時間不夠,只說了個大概。」
「是嗎……無所謂,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走吧。」
兩人自顧自的說完洛萊聽不懂半句的話,接著雷沃張開破爛不堪的羽翼,跟在前面大概是她同伴的後頭,跳下沒有任何安全措施的屋頂。
她的同伴──有著烏黑秀髮與翡翠色瞳孔的女子,那身宛如貓一般身姿輕輕踩踏於地,放慢腳步的等待羽翼沒有發揮半點緩衝作用則改以風魔法輔助降落的雷沃,女子引導她走過難辨虛實的狹窄巷弄,最後他們來到一處平平無奇的住宅門口。
推開沒有上鎖的門,女子走入住宅裡,「我們到了。」說著她的頭朝屋內輕晃了下。
室內不同於有些老舊的住宅外觀,裡面空曠乾淨的毫無生機,除去一座通往二樓的階梯,挑高的一樓唯有簡單的一張桌子和幾張椅子,當中一張椅子上早已坐了個人在上面。
「就是他嗎?」把單肩上的洛萊放下地板,雷沃手抵下巴的向女子確認,「這個人跟我收到的容貌有些差異,是誘餌?」
「不是,妳收到的容貌是這個人對外的皮,這才是他實際的樣子。」
「連這種事都想到了,不愧是樹敵無數的過街老鼠。」
他們口中的過街老鼠眼睛被布矇住、耳朵被耳塞塞住、四肢被繩索綑綁住,而精神狀態則是肉眼可見的經歷拷問後瀕臨極限的狀態,熟悉這種處境的洛萊大概能推測出這個人的遭遇。
女子拉住他的手,帶領他走到那個人身前,「洗腦他,我們要操縱他。」簡潔的說道。
解開他包住眼睛的布,可以看到他失焦眼裡的慌亂、恐懼和無力,是精神已經經過摧殘的最好證明。
愣愣看著不需要多麻煩就能完成洗腦以及催眠的這個人,洛萊抬起手輕放在這個人頭上。
說實在他沒有理由幫忙他們催眠眼前這個人,同樣的卻也沒有不幫助他們的理由。
漸漸的,失焦的眼神變為堅定,這個人現在徹底淪為他能夠玩弄於手掌間的一具傀儡。
2022/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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