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滾出去!你這個魔鬼!」
年輕的紅髮醫生連同他的行囊一塊狼狽地被扔出那間小屋。他坐在冰冷的雪地上,愣愣的發呆了下才拍拍頭上的雪,收拾散亂一地的物品。4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9XNCsZLYe
協會發派的衣物不算保暖,尤其是自己又在地上待了會兒,雙腿被凍得有些不聽使喚了。可想而知那些病患有多痛苦,他想幫助他們卻力不從心。
「您還好嗎?」忽然響起的呼喚聲讓他回過神,面前是一位高挑的鳥嘴醫生,他搭上對方向自己伸出的手站起來。那副黑色的鳥面有些眼熟,他知道自己在哪裡見過對方。4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3sR9lRqJx
「那個……請問、你是Shaw醫生嗎?」
年輕醫生的問話讓Lambert有些驚訝。他不認為自己在協會中有知名度可言,就算有那想必也好聽不到哪去。他反問:「您認識我嗎?」4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iSJFsCbz6
「我見過你……秋末,在安索格。我看見你和神父在一起。」那個醫生有些結巴,看上去就是個缺乏經驗、不怎麼可靠的醫生。4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xVgqtTpb2
「我倒是沒見到您。」紅髮醫生的面具十分簡陋,幾乎沒有任何修飾的白色外觀,粗糙的塗上一層蠟。協會中的醫生其實絕大多數並不富有,簡陋的裝扮不算少見,但Lambert卻對這孩子幾乎沒有印象。
「嗯……因為我那時還不是個醫生。我是安索格的居民。」那醫生搔了搔側臉。4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CTWroOgFE
「那麼,已經成為醫生的您,為何會像這樣被趕出來呢?」Lambert的視線停在對方胸前與自己相同的銀牌上。4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6nvTOFfty
「呃、我……試著用溫水替那位先生保暖,但是沒有用,他實在太痛了。然後慌亂中我的兜帽不小心被扯下來……他們一看見我的頭髮,就把我趕出來了。」他拿下面具,瞇起湛藍色的眼稚氣未脫的臉上帶起苦笑,「幸好我不是綠眼珠,不然我可能只能成為乞丐了。」
「不,您大概會被送上火刑台。」年長的鳥嘴醫生豪不客氣的說。
「哈哈……你說得對。」紅髮醫生笑了,「醫生你知道嗎?我的母親和我有一樣的頭髮,父親說我們的頭髮美極了!如火、如血、如玫瑰……曾經我們是那麼的以引為傲。」
Lambert沒有回應但也沒有阻止他,於是年輕的孩子繼續說著。
他和母親是安索格浩劫的倖存者,他的父親和其他男人一樣為了保護家園英勇的犧牲了。在那之後母親便重病不起,安索格傷者眾多醫生卻遠遠不夠,沒有人有閒暇治療他的母親,直到某日王都總算又派來新的醫生。4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syS2Iktnk
那醫生說是他與母親的紅髮招致詛咒,才使父親甚至整個安索格都受到苦難,最後母親被以純淨的火焰淨化了,而他卻被剩下的居民趕出了家鄉。那個醫生告訴自己,火焰只能潔淨母親汙穢的身軀,他必須成為一位醫生才能替自己和母親贖罪。
聽著年輕醫生講述著自己的故事,Lambert只是起身走向那棟小屋。又一個詛咒、又一個神之旨意,他可受夠了這些。
「走吧,戴上您的面具。我們還有病人要治。」
「但我被趕出來了……」
「所以您要放任患者死去嗎?」細長的手杖戳進白色雪堆中,Lambert回頭看了眼便走向門前。
「當然不!」
隨著敲響的門被打開後出現的鳥嘴面具,婦人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直到她看見那抹腥紅。4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ycyDe4gqh
「啊!太好了!另一位醫生……等等!這惡魔在這做什麼?我說了要你滾遠一點!」她憤怒的要越過面前的醫生捶打他身後較為矮小的紅髮醫生。4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wXtwszwCR
「請容我道歉,親愛的女士。」Lambert抓住婦人的手,確保自己擋在她與那孩子之間,「他是來協助我的,沒有他恐怕我也無法幫助您的丈夫。」儘管婦人臉上寫著不情願,但他總算是成功說服她讓兩人進屋。
「啊啊……醫生!救救我!這是詛咒!是詛咒啊!」Lambert一靠近男主人,他馬上抓住Lambert的衣服淒厲的哀號著。他右手滿是凍傷的紅腫水泡甚至末兩指已經凍成黑紫色了。
Lambert托起男人的手,他刻意捏了下那兩根紫黑的指頭,雖然男人持續的鬼吼鬼叫但他的指頭卻已經毫無反應。「也許還有救,但我想您可能不會喜歡。」4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j9bbbWljn
「我還不想死!醫生,不論什麼我都願意做的!請救救我!」4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0E5OPl3Fk
「請救救我的丈夫,他已經備受折磨好幾天了,醫生!拜託您了!」婦人激動地跪在Lambert腳邊,紅髮的醫生想要扶起對方卻又深怕觸怒她而顯得猶豫不決。
「先生您是一位鐵匠對吧?」Lambert像是沒看見跪在身旁的女人,自顧自地環顧四周,他所需要的物品正好都有,「您還有兩位兒子?很好,我們需要的人手也有了。」4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gsDGBVo3E
「等下,你該不會想……切掉他的手指?」那紅髮醫生年輕又缺乏經驗,但他不是笨蛋。他馬上就聽出了Lambert的意圖。
「什麼?不!不可以!我的手……醫生你也知道我是鐵匠,我不能失去我的手!」老鐵匠抽回自己的手恐懼的喊著。4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Gf7SJNeg4
「您說想要『解除詛咒』,那麼您應該要知道,您必須付出一定代價的。」Lambert始終保持著冷靜,他抓起鐵匠的手:「這兩隻手指應該已經毫無知覺了吧?就算您不放棄它們,也無法再鑄劍了。到時候感染擴散,您的小命就不保了。」
黑色鳥面湊近男人,醫生的面具是為了隔絕病患的穢氣。但病人通常都很害怕他們那毫無表情宛如死神般的模樣,這幾乎能讓所有病人乖乖聽話,因此Lambert倒很樂見他們驚恐的表情。
Lambert讓鐵匠的妻子與兒子們壓住他的身體,然後讓紅髮的醫生壓住鐵匠的手。他將止血帶緊緊綁在對方的手指根部,接著從攜帶的行李中拿出手術刀具。
「Shaw醫生,真的……沒有別的辦法嗎?唸祝禱文什麼的……」紅髮醫生看著那比普通手術刀還要大一些的刀具,他忽然感到有些害怕。4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gTJByrHj6
「嗯,那麼您從現在開始唸哀悼詞好了?」Lambert把止血帶紮緊了些,尖銳的刀尖如獵食者搜索獵物般尋找下刀點。4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6SFQNsR8o
「我、我不想死!醫生,別讓我死啊……」鐵匠邊顫抖邊說,然而表情卻一付即將赴死的模樣。4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7YPsEN5lA
「我會祈禱這個的。」Lambert乾脆地下刀劃開乾裂黑紫的肌膚,有些混濁的深色血液馬上溢出來,鐵匠痛得尖叫起來。
鮮血直流的場面與鐵匠的掙扎,負責壓制他的年輕醫生倒抽了口氣,一時沒有放好力道而讓病人動了下手。
「壓好。」刀鋒準確地從血肉中抽離,Lambert冷聲道,「身為醫生,這種事不會是最後一次,習慣它。」
紅髮醫生點點頭,他把自己的身體重量壓在鐵匠的手臂上,面前的醫生又再度下刀。鐵匠的慘叫聲在耳邊炸裂,他的身體劇烈的掙扎著。前面是刀刃劃開人體的場面,背後是鐵匠痛苦的嘶吼與他家人的哭聲,這一切彷彿那日的浩劫又在自己眼前重演。
「慈悲的主,我們敬愛的天父:請求您保佑純潔的靈魂,遠離邪惡侵襲,脫離苦痛……」不知道該看向何處,他低聲唸著禱文拼命讓自己冷靜。白色的鳥面之下冷汗與淚水把那張面容糊得亂七八糟。
Lambert聽著孩子的祈禱,不算太擾人他也不想去管。加重下手的力道,他從關節處切開了骨頭。壞死的指頭掉在地上,不再與鐵匠有所關聯。人類的身軀就是如此脆弱,一片磨利的金屬就足以將其破壞。
黑色的鳥嘴醫生放下刀,切開的傷口難以縫合,他選擇最簡單的方式。
將燒紅的鐵片壓上鐵匠的手,他以極盡酷刑的方式止住如注的血液,也讓鐵匠發出最慘烈的慘叫。
他忘了一切。
他忘了自己已經宣誓效忠施奈貝爾,忘了自己已經是個醫生,忘了自己必須贖罪。他現在只是個被昔日夢魘吞噬的可憐孩子。
鐵匠昏厥的那一剎那,他飛奔而出。手腳慌亂的扯掉自己的面具,在跌向地面的同時,他一口氣把胃裡的東西全吐了出來。早晨剛出爐的麵包、新鮮的牛奶和乳酪......直到他的嘴再吐不出任何東西。4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tBQRiOH46
鼻涕眼淚和唾液全都混在一起,他胡亂抹去這團髒亂用力喘著氣,冬季寒冰般的空氣刺痛他的肺。
「以一位來自安索格的初學者而言,您做得很好。」4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b4eZhR2hj
渡鴉優雅的踏過雪白,他還以為這個小夥子會跟病患一起當場暈過去。
「你......你怎麼能......那麼冷靜?那是活生生的人啊!你切下了一個活人的手指!怎麼能毫不在乎?」看見黑袍上染著鐵匠的血,他才意識過來自己身上也沾上不少,他的胃又是一陣翻攪。然而前輩沉著的態度莫名讓他想起蠻族的猖狂,紅髮的孩子聲音沙啞而顫抖。4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CM92J1rzX
「您希望我懷有罪惡感。可惜,我沒有那種東西。」Lambert看著他,「我不是蠻族,我不會因為切開他人血肉而愉悅,但我也不會感到後悔,因為我是個醫生。」
「您認為切下活人的指頭,只為了讓他有機會活下來殘忍?還是放任他在寒冷與痛苦中腐爛而死殘忍呢?」
「Shaw醫生,如果是你替我母親治療......你會讓她在烈焰中尖叫著死去嗎?」
Lambert知道,他不會。那只是無意義的自我安慰,可他現在回答了也只是給予這孩子無意義的希望。
「我的回答並不能把您的母親喚醒,別追尋不會成真的希望。」Lambert拔去那不該萌芽的幻想,「不過我那愚昧的同袍做錯了一件事,您和您的母親不是蠻族,你們都沒有罪。要求您成為醫生贖罪根本沒有意義。」
眼淚模糊了藍色的視線,他看不清楚渡鴉離去的背影,但他留下的話語清楚的印在自己心底。
「畢竟我們身為醫生,只能救人,不能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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