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七日的香港,正值炎熱的盛夏,整個香港自五月起已經足足三個月沒下過一滴雨水,彷如置身漫長無了期的沙漠季節。
說起沙漠,大多人即時聯想到的,有仙人掌、有綠洲、有駱駝、有陽光。當然,這並非沙漠的全部,在這片風沙與烈日之地,曾有無數商旅騎著駱駝,跨越一個又一個被仙人掌環抱的綠洲,除了遺下他們的足跡,還有他們的「遺跡」。
而這一年的香港,就忽然泛起淡淡的古埃及風情。
「幸好我一落機就先打了劑預防針......」惠惠從客貨車窗往外看,窗外景色如走馬燈從機場開始,先切換到北大嶼山公路,然後越過馬灣跟青衣兩島之時,大橋兩旁的海景使她不禁皺起眉頭:杳無船煙的的灰藍色水面上,突兀的漂浮著零零落落的片片遺骸;而當踏進新界不久,感覺更有如進入陌生的異界——疏落彈痕散落的荃灣海濱一帶,遍佈形形色色的浮屍,有些浮在水上、有些用繩倒掛在海濱長廊的堤邊,任由陽光暴曬,不少已經被曬成乾屍。而不論屍體的位置與形狀,身上無不繫上一塊大膠牌,牌上均貼上一張照片,其下列出該人姓名及生前「罪狀」。
「現在這些連小孩也看慣不怕了,早幾個月那些被重機槍火箭砲連人帶盾帶豆腐裝甲車打成蜂窩肉醬的黑狗,有些肉碎殘肢直接焊死在鐵板上,像鑲標本一樣,據聞有些打算被保留作之後興建的博物館展品。」坐在司機位的結實中年男人嘴巴雖形容著血肉模糊的畫面,口氣卻像描述今天天氣一樣淡然。
「看來在我不在香港的日子,全香港人已經徹底進化成戰鬥民族呢,對著一街死屍還有閒情抽煙看海。」堤邊除了吊著一堆死屍,堤上面還坐著一些晃著雙腿悠閒看風景的遊人。
「對啊,我們連火魔法也沒再用,直接跳到悍馬車配機關槍刺針彈了,當然事前還是捱了一段艱辛訓練日子。」惠惠後旁的黝黑肌肉青年插進二人之間的對話。
「話說史諾比你好像比當年還要健碩呢!現在簡直是筋肉人一樣。」惠惠與史諾比當時是同一小隊的火魔法師,當時同一小隊的一共有十人,然而現在車上的四人,就已是小隊的僅存的所有成員。
「史諾比曾經進入義勇軍的主力部隊受訓,當然脫胎換骨啦。」司機座旁的亂髮少年轉頭往後,雙手牢牢抓著椅背,「要不是我的體格不達標,幾個月前我也踩上車握著機關槍俯視著那班被嚇得屁滾尿流的甲由來喪笑啦!」
「那麼,飛機你這段時間在幹嘛?」面對惠惠的提問,飛機報以似是不服輸的小惡魔微笑,「即使沒有機關槍,還是有很多有用的東西能用耶——」飛機從椅角亮起一把格洛克手槍,「就算不用美軍的,還有大大個甲由軍火庫任我們用。」「喂,別亂玩槍,這槍沒保險鎖。」然後不到兩秒就被史諾比喝止,「嘖......」飛機只好無癮的把手槍收回槍袋。
「話說,」惠惠發現沿途除了遍佈路邊與從高處懸吊下來的「舊屍」,偶爾還發現有人試圖製造新屍——有一群人揮舞著刀棍追著大媽老人的、有像是一家大小被大麻繩跟索帶綑綁在地上,然後旁邊的人有的舉起手槍、有的舉起其他武器,在受縛者面前晃動,也有已經倒地不起的人遺體被不斷的擺弄著。「如果這就是你們叫我回來協助的清算行動,我還是覺得,似乎殘忍了一點......」雖然惠惠在回港之前,早已從新聞及各種渠道得悉香港的戰鬥慘況,可是當持續親眼目睹自己的家鄉居然變成一個屍橫遍野、視人命若草芥,彷如第三世界戰場的地方,哪怕理智上知道這些人應該都是當年革命者們共同向逝去手足許諾,誓要徹底清除的警察與藍絲家族,感性上還是有點不是味兒。
「畢竟你已久疏戰陣,而且當年我們還在彌敦道一同向黑狗丟火魔時,戰況還遠沒抗爭後期的血腥程度十份一,不過當初你還是港豬的時候,也沒想過自己可以手也不抖的燒了一家又一家藍店、丟了一瓶又一瓶的火魔吧。」史諾比望著惠惠隱約發抖的嬌小背影,「啪」粗糙的大手掌按著惠惠戴在頭上的黑色鴨舌帽,「很快你就會適應,別擔心。」
貨車沿著馬路駛進荃灣,經過大河道一帶時,貨車兀然在一個空置舖位旁邊停下來,「怎麼了高飛?」惠惠正當思考是否已經抵達目的地之際,「看看上面。」司機推開車門徑自下車,另外兩人也緊隨其後,惠惠亦只好不明就裡的跟大隊。惠惠稍為抬頭,便發現四具已經被持續暴曬成人乾的屍體從在大廈外面的水管倒吊於離地面約一層樓高的位置,似是刻意讓人注意到它們的存在。與剛才所見的屍體有點不同,它們身上似乎只有一種傷痕,因為四具遺骸身上都滿佈幾近同一大小形狀的破洞;然而與所有屍體一樣,它們的「身世」自然也由一塊膠牌代言——
狗名 曾OO
罪狀
2019年10月1日槍擊義士意圖殺害,為獨立戰爭中首次使用實彈試圖擊殺義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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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另在三條與其綁在一起的屍體,按照膠板照片與文字描述,就是他的妻子與兩名女兒,大概全家都是死在持續手槍射擊之下。
「果然是黑警死全家啊......」雖然惠惠知道他是罪有應得,不過還是暗自發出一聲慨嘆。「呯!」一聲轟然巨響嚇得惠惠反射性的弓起腰雙拳放頭側後退。「我就告訴你別亂玩槍。」只見飛機高舉剛才掏出的手槍,槍口仍然冒出淡淡的硝煙。「每次看見它就忍不住轟兩槍,但它倒還真是賤骨頭,明明己經死了,被轟那麼多槍還是依舊六肢連軀(頭、雙手三腳)沒掉下來,還是我槍法太好呢?」
與飛機樂不可支的輕佻相反,另外三人只是神情肅穆的凝望著懸於高處的「一家人」。「這些有名的戰犯在公開展覽到一定時間後,大概就會送到正籌備興建的黑警博物館當作展品保存。」高飛這句話應該是向惠惠說的。「清算行動不只是為了報復,更重要是保存歷史警愓世人,尤其是那些心存僥倖的獨裁者,要是辦得成應該是全球首創。」
「主打腐屍殘肢的歷史博物館,我想現在只有香港才有那麼多屍骸足以充當展品呢......」對此惠惠不禁苦笑起來,雖然她本人也真的相信這種震撼教育能嚇怕一些獨裁者,畢竟死後那副醜態還要被永久保存起來供世人世代嘲諷與唾罵。
「走吧。」眾人觀看完一家四口的陳屍展覽後繼續車程。當客貨車繼續行駛後不久,一種明明熟悉卻反而令自己困惑的感覺湧上心頭——貨車正駛向鄰近的福來村,然後停下來。
「今次我們要清算的目標就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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