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來邨是1960年代落成的廉租屋邨,亦是香港最早落成的公共屋邨之一,再加上長達三年的內戰導致的社會停擺(公共行政的徹底癱瘓出現在2021年之後),令本已超過預期建築壽命的破舊老村,變得更加衰老凋零,就像這裡的住客一樣。雖然屋邨本身並無受戰火波及,可是不少能走的居民早已收拾細軟遷離,仍然留在村內的,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實在無力離開。
「你們這樣勞師動眾,不是就接我回家那麼簡單吧?」雙腳再次踏足曾居住了二十多年的老家土地,惠惠頓時感到一陣頭眩。對於自己的家,惠惠的感受複雜得一時有點讓自己的思緒受不了,雖說從小住到大始終有親切感,可是自己實際上卻無法喜歡上這樣的一條破舊老人村;對於父母,尚未懂事時倒也沒甚麼,可是當懂事後發覺父母實際上就是那種唯權貴馬首是瞻、完全沒有是非黑白觀的愚民(藍絲定義之一),兩代人之間的張力隨著日積月累的矛盾愈發擴大,直至2019年的「那一天」起終至關係決裂,從此她就再無踏足家門,期間一直在隊友與各路支援者的安全屋中之間穿梭,直至離開香港;至於她的姐姐,則早在多年前已沈醉於「大國崛起」的「中國夢」之中,遷居到中國「掙真銀」,據說兩年前的大瘟疫後便無訊杳無,大概已與她所發的「中國夢」一同被送到地府見閰王了。
高飛拿起手機,仔細的凝視螢幕,似是核實某些東西。「地址是永O樓七OO室嗎?」惠惠起初還以為高飛在問其他人,但幾秒之後心房怦然跳動了一下,本來她也不太記得自己本來住在哪個單位。「確認沒錯的話就上去吧。」史諾比從車尾廂拿出了兩個小型黑色垃圾袋,一些索帶——
「要通報食環的手足嗎?」高飛問。
「一會再報就好。」原本史諾比似乎還打算掏出些甚麼,可是最後卻直接把車尾廂關上。
「放鬆點,來一口深呼吸吧——」望著全程面容一直像被保鮮膜扎著的惠惠,飛機在她面前誇張的大口吸了口氣,然後又大口的「吁」,使她尷尬得有點哭笑不得,然而不久心中卻不期然湧出一股恐怖感,最初在網絡上認識的飛機,是一名陽光活潑、同時情感很激烈的大一學生,每次得悉有手足跟無辜者被殘害甚至虐殺的消息,他都第一時間在群組內表達憤怒,而且只要情況許可,所有的悼念活動他都一定出現在前線、哪怕獨自出發;現在的飛機舉止雖與從前似無相異,可是現在雙方的立場,不是已經顛倒了嗎......?不過,她依舊告訴自己,只是自己久疏戰陣,才未及跟上現在的香港環境罷,她當年可是從港豬進化成火魔法師的經典例子。
為了使自己發熱的頭腦能冷卻下來,惠惠試著學飛機的樣子,大力的吸了口氣、然後又用力呼出,一直重複好幾次,直至腦海中的雜念因呼吸用力過度造成的頭酸而消散為止。
惠惠一行四人走到大廈的正門前,正當惠惠發覺自己早已忘記密碼(實際上記得也過時)時,高飛早已輸入密碼把門打開。破舊的電梯大堂內空無一人,連燈也沒開,不過現在外面陽光普照,對視野不構成影響。「升降機還能用。」高飛一按下升降機按鈕,機門便徐徐打開,只是躁音跟震動有點嚴重,不過升降機內的燈還亮著。
四人有驚無險步出搖搖欲墜的升降機,「這、這邊......」高飛還在思疑應該向左走還是向前走時,一直表現相當消極的惠惠卻搶先舉手向左指了指。
「啊,忘了帶破門錘。」走了半條走廊,史諾比猛然發現自己帶漏裝備。「直接把門鎖射爆就好啊!」飛機尚未抵達門口,便已急不及待掏出手槍。「我、我、我有帶門匙。」惠惠從褲袋內的錢包中掏出了一串鑰匙,「只是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換門鎖而已......」
經歷接近半日的顛頗(連乘飛機的時間),惠惠終於站在早已離開超過兩年的老家大門前。大門跟外頭的鐵閘除掉了些漆、長了點鏽外,並沒有變化,這樣看來門鎖應該也沒更換。
惠惠左手緊握手中的那根鐵閘匙、整個人像機器人般繃緊肅立於閘前。如果我當了插門匙的那個,那我就是親手害死他們的人;然而另一邊廂,她又告訴自己:只有我才知道哪根匙打哪根匙啊,我不開門的話誰來開門?更重要的是,明明自己對他們的恨意可不是來自一時三刻的反叛期衝動,而是日益月累、經過理性與道德洗禮與沈澱、合符人性與道理的義恨。所以按道理而言,這明明是將十年積怨一鋪過算清光的天賜良機,更何況還有當年一起出生入死的戰友相伴壯膽(雖然對自己自顧自的逃到外國避捕這件事其實多少感到內疚,但這是當時隊友一致支持的決定,主要是為免被捕後遭到姦殺)。為何當初我們一眾革命者要放棄一成不變的所謂舒適實為港豬的生活,不約而同以身犯險走到街頭抵抗那如今已經化成頹垣敗瓦的惡魔政權?就是為了將那些出賣香港、意圖毀滅香港人這個民族的兇手及其一眾「幫兇走狗」,「一個不漏」掃進歷史焚化爐,永世不得抬頭再度作惡為害香港。
那麼,如今實踐的機會就擺在眼前,我豈有退縮的理由?面對即將光復的香港,我卻掉頭逃跑的話,那我跟那些葉公好龍的垃圾老鬼議員有何分別?
——
「喀」鐵閘的門鎖被扭開,被惠惠拉開的鐵閘發出刺耳的金屬聲——
「我......回來了......」3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m3RSp13l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