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得出這個結論的瞬間,艾倫的眼睛彷彿閃過了一絲冷洌的紅光。你趕忙別開視線,裝作沒有察覺到他的異常。
「好吧,現在我會為加西亞小姐辦入院手續,請加西亞先生和夫人跟我來吧。」你看向一直對你媚笑的加西亞夫人,再次露出職業笑容。這時的你忽然覺得加西亞夫人看上去沒那麼噁心了,至少她仍然是個正正常常的人類啊!
「至於這位⋯⋯米勒先生,你可以先在這裡陪着加西亞小姐嗎?我們很快便會回來。」幸好,你的情緒起伏本就不大,別過頭的一瞬間,你便已經收好了一切不安和恐懼的情緒,再次直視着少年的雙眼。「艾倫」見你沒有任何反應,也收起了剛才試探的姿態,微笑對你點點頭。
你帶着加西亞夫婦到櫃枱辦理入院需要的文件,院長一早便在那邊等着你們了。加西亞先生是當地的一名富商,與院長夫人那邊的親戚也有一點關係,院長當然要把他們當成貴賓供奉起來了。你看着院長一邊為兩人詳細講解醫院的各項設施,還特地提到院方已經把擁有最好設備的單人病房留給他們的女兒,不禁以沒人聽見的聲音不屑地笑了一聲。
看看院長這番奉承的模樣,與平時糊亂批准對病人使用藥物時那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簡直天差地別。也許就是他這種人才能坐上院長這個位子吧,你可以有適當的退讓,但你不願當個只懂向權貴俯首的傀儡。
「這些便是院方會為令千金處方的藥物了,請你們放心,這些藥物都是經過無數次臨床實驗的,不會對令千金造成任何長遠的影響。當然,頭暈嗜睡這種短期副作用還是不可避免的。」院長拿出藥單,為加西亞夫婦一一解釋每一款藥物的用途和副作用,當中並沒有Aspadipine這種藥。
Aspadipine一直都是醫院為節省開支而對病人使用的藥物。像加西亞夫婦這種付得起巨額治療費用的病人親屬,當然是用不上Aspadipine了。在醫生面前,每一個病人的生命也應該是平等的,連強姦犯和死刑犯受到生命危險時也有資格受到平等的治療機會,這是每一位醫學生也非常熟悉的規條。可是,在這所醫院裡,病人卻被劃分為三六九等。
「而我們的首席醫生也會把令千金的一切需求放在首位,我們的首席醫生可是業界裡數一數二的專家呢!他還是一位天才,年僅二十五歲時便拿到了心理學博士學位。他一定能幫助令千金儘快擺脫過去的陰影,回歸正常生活的。」此時,院長又把話題轉到你身上,並向你眨了眨眼睛。
你很清楚的收到了院長的訊號:給我討好這兩人,不管用甚麼方法!
雖說你並不能阻止院長對哪一位病人使用Aspadipine,但討好病人親屬並不在你的職責範圍內,用不用討好他們這種事你還是可以自己做主的。
更何況,這數年來你一直在奪取院長的權力,現在的你並不像初初進來時那般受制於他了。
「院長過獎了,我距離成為心理學界的專家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你用左手托了托眼鏡,無名指上的銀戒指在午後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你很確定加西亞夫人在看到戒指的剎那臉色沉了沉。
「當然,我一定會盡全力幫助依娃.加西亞小姐回歸正常生活的。她的人生不應因為這種經歷而止步。」你依舊是那副不亢不卑的樣子,與院長對比起來,看上去更加專業。你能看出加西亞先生對你的印象好了不少。
「醫生,我的女兒便拜托你了。自從發生了⋯⋯那件事以後,小依便一直都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樣子。我能為她訂製最先進的義眼,聯絡最優秀的整型醫院,可她的精神狀況⋯⋯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加西亞先生嘆了口氣,彷彿在一瞬間蒼老了不少。
「加西亞先生,我感到非常抱歉。」你裝作痛心的回答,同時裝作沒看見院長那咬牙切齒的樣子和加西亞夫人那想把你一口吃掉的模樣。
回到醫院大堂後,你再次看見那個偽裝成艾倫的怪物。他坐在依娃身旁,一直在試圖與她聊天,可結果都是他自己一個人在說話。
一些經過大堂的護士在看見他英俊的樣子,都不自覺地停下來看了好一會兒。當然,在你回來後,護士們的視線便再次落到你身上。
比起艾倫那副青少年爽朗的模樣,她們還是更喜歡你那種成熟而穩重的氣質。
你無視了身邊的目光,徑自走向依娃身邊。
「加西亞小姐,你好,你的父母已經為你辦好了入院手續,稍後便會有人把你帶上病房。」你半蹲下來,柔聲對依娃說。為了不驚動到這位千金小姐,你每一個動作都輕柔了不少。
依娃聽見你的聲音後,緩緩轉過頭來,卻仍然沒有說話。你知道她能聽見你在說甚麼,便繼續說:「我是你的主治醫生,接下來的日子我們會常常碰面。」
你在這個空檔觀察了依娃好一會兒。除了她身上的傷痕和那雙已然失去眼球的空洞外,你似乎察覺到依娃一直在微微的震抖着,卻不敢有太大的動作,就像是在面對猛獸時努力隱藏着自己的小白兔一般。她是在害怕嗎?她在害怕些什麼?
你看向了身旁的少年,眼中又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警剔。
此時負責照顧依娃的護士已經把病房安排好了,你趕忙讓護士長先把依娃帶上病房。艾倫剛想跟上,卻被你擋了下來。
「我們的醫院有封閉式政策,除了病人的直系親屬外,其他探訪者只能在醫院後方的小花園進行探訪。」你徐徐地解釋到,「非常抱歉,米勒先生。」
「不要緊的,醫生,我能理解。」只有十七歲的少年對你笑了笑。「作為朋友,我只是想儘快幫助依娃走出陰影而已。」
可你就是依娃一直在害怕的原因之一呀!你默默地想。你看見加西亞夫婦已經跟着護士離開了,便開玩笑似的對艾倫說:「真的只是作為朋友嗎?米勒先生?」
艾倫露出了驚慌失措的樣子。
「你好像對加西亞小姐有點⋯⋯特別的感情?」
「我⋯⋯」
「不用說了,我明白的。加西亞小姐是一位很漂亮的姑娘,只要你再努力一下,一定能打動到她。」你拍了拍艾倫的肩膀,以一副「我甚麼都看出來了」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後便轉身離開,急步追上護士長他們。
這是一個很好的退場方式。你很清楚艾倫接近依娃的目的一定不簡單,可讓艾倫認為你誤會他喜歡依娃確實能打消他對你的懷疑。首次碰面時的遲疑已讓他對你起了疑心,甚至還試探了你一下。現在你的表現只會讓他覺得你是個蠢貨。
表現得太聰明、知道的太多只會死得更快,你很明白這個道理。
加西亞夫人碟碟不休地向護士說照顧依娃時要注意的地方,從洗澡水的溫度到日常飲食習慣無一遺漏。你和加西亞先生站在一旁默默聽着,到最後還是加西亞先生聽煩了,忍無可忍的拉着她離開。加西亞先生工作繁忙,能抽出半天來陪女兒已經很好了。
「護士長,你能先帶其他人出去一下嗎?我有些事情想對935號病人說一下。」加西亞夫婦走後,你看向正在為依娃整理病歷的護士長。護士長有些愕然地看了看你,可想到心理治療很多時候需要病人和醫生單獨相處,也沒再說甚麼,放下文件便帶着護士們離開了。
當病房只剩下你和依娃時,你就這樣靜靜地站在依娃身邊,甚麼也沒有說。
你看着依娃的身體肌肉從一直繃緊,到後來漸漸放鬆下來。然後,她像是終於逃離了危險似的,攤在病床上,抖大的淚水從那雙空洞中流下。
「依娃小姐,現在這裡只剩下我們兩人了,你可以放心和我說,你到剛才為止,到底在害怕着些甚麼?」終於,你開口說到。
「醫生,他們都說我已經瘋了,可我也希望自己能夠就這樣瘋掉。」這是你第一次聽見依娃開口說話。
「還是,我已經瘋掉了?那個我暗戀了整整一年的男生,根本就不是艾倫!」依娃激動的說着,可卻不敢放聲大叫,就像是害怕被甚麼人聽到似的。
「我認出來了,安柏挖掉我的眼睛、扭斷我的手腳時,它一直都在場!」
依娃的這番話印證了你的猜想。你不知道安柏是誰,可依娃口中的那個「它」,指的一定是偽裝成艾倫的怪物。
「你還記得甚麼呢,依娃小姐?」你趕緊追問下去。
「我不能和任何人說,醫生,沒有人會相信我的。你會相信我嗎,醫生?」依娃抓住你的手,此時她已除下墨鏡,瞪大着沒有眼球的空洞對你說。
「若果我沒看出來的話,剛才我便不會阻止那位⋯⋯上來了。」你任由依娃抓着你的胳膊,輕聲說着。
「我全都記得,我全都記得很清楚,可若果『艾倫』知道我沒有瘋掉的話,它會把我殺死的! 」
「我不應該欺負她的,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我不過是在開玩笑而已⋯⋯只要她願意求我,我根本不會找那幫小混混⋯⋯」
「為甚麼只有我活下來了?為甚麼我沒有像艾薇兒她們那樣人間蒸發?」
依娃語無倫次的說着,可你仍然從這番話中聽出來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原來是這位大小姐欺凌別人而被報復了,可這和尼克的兒子有甚麼關係?
「你為什麼會認為艾倫.米勒已經不是他本人了?」
依娃呆了一呆,抓着你胳膊的手越來越用力了。「那時候我已經看不見了,可除了安柏外,我還是能聽到兩把男生和一把女生的聲音。其中一把聲音,無論是語氣還是說話的方式,都和『艾倫』一模一樣!只是它的聲音更像小孩子而已!」
「它就是艾倫!我很確定!現在我想起來了,有一段時間艾倫和安柏經常一起放學回家、安柏之所以會變成殺人犯,一定與它有關係!」
依娃越說越激動,你趕緊讓她冷靜下來,「沒事的,艾倫不在這裡,你現在非常安全。」
「對⋯⋯它不在⋯⋯」
「你現在需要休息。需要我讓護士給你一些安眠藥嗎?」你扶着依娃躺回床上,輕聲地問。
只見依娃閉起雙眼,並沒有回應,彷彿剛才她說的話都只是你的幻聽。
你沉默地看着她好一回兒,確定她不打算說話後便轉身離開。
可說在你準備走出病房時,依娃又再次開口:「除了艾倫和安柏,當時在場的另外兩人,我知道他們的名字。」
「我本來不打算告訴任何人的,可我想醫生你會願意相信我。」
「當時,安柏稱呼那個女人為『發條裝置』;」聽見依娃的話,你又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看她,只見她平躺在床上,面無表情地盯着前方的黑暗。
「而另外那個男生,則被他們稱為托比。」
你震驚的瞪大了眼睛,手不知何時握成了拳頭。
醫生vs艾倫:第一回合--醫生完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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