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時開始,每當你在深夜回家時,總是會聽見暗巷傳來陣陣洗地聲。
「現在的物業管理公司都會在深夜找人來清潔的嗎?」你感到有些奇怪,可白天上班的疲勞已使你無力去理會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而你本身也並非一個熱心的人。
每一次經過那條暗巷,你也會提出同樣的問題,然後便搖搖頭、轉過身回到自己的公寓中。不多管閒事一直是你的人生哲學。
你從來沒有打算知道那條無人的暗巷內,此時此刻到底正發生甚麼事。
「我們今天的療程便到這裡,你還有甚麼想問的嗎?」你微笑着、牽起嘴角溫柔的說。
「沒有了,醫生。」身穿白衣的女病人臉一紅,害羞的別過了臉。你把一切盡收眼底,卻沒有再多說甚麼。
「是嗎,那麼便請護士小姐把202號病人帶回房間去吧。」你放下了正在寫筆記的手,看向一旁的護士。這位護士好像在這裡工作了五年多,你卻一直想不起來她的名字。
「好的。」只見那位護士上前輕輕抓住了202號的肩膀,202號從座位上起來,臨走時還偷看了你一眼。
「那⋯⋯那個、醫生,我們下次甚麼時候會見面?」202號輕聲問到,你抬起頭來,臉上依舊帶着春風般的笑容 。
「你的下一次心理輔導被安排在一個月後,在這期間,會有另外一些實習醫生為你進行小組治療。下次見,黛西小姐。」你不冷不熱的回答。
說罷,你便低下頭來,繼續手上的工作,只是護士和病人仍然在偷偷打量着你,似乎是在等着甚麼似的。
你裝作沒看到似的低頭翻看病歷,同時無視了那張不知道何時被塞進白大褂裡的小紙條。
你能明顯察覺到兩道失望的視線。待兩人離開後,你臉上的笑容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你伸手把白大褂裡的紙條拿出來,隨手拋進了腳邊的垃圾桶裡,看也沒看裡面寫了些甚麼。
你一直很清楚,自己的外表、身份、職業和社會地位都屬於上乘級別。從大學畢業起,你身邊總是不乏優質的女性,你也曾擁有數段不錯的感情,可最後都因為工作過於繁忙的關係而結束。
至少,你從來沒有從性與愛中得到快感過,作為一個天生難以與他人共情的人,你對愛情沒有太大興趣,相反,在職場中的鬥爭反而能燃起你對生活的熱情。這也是你直到現在也還沒有娶妻生子的原因,你不願意把時間和金錢浪費在這種地方。
你心裡也知道這是不正常的。作為一名心理醫生很需要同理心和同情心,但天生缺少共情能力的你卻依舊選擇了這份工作。為了更好地融入社會,你從小便練就了從他人的姿態動作和臉部表情去判斷其情緒的能力,這使你能客觀地分辨出一個人的精神狀態。可同樣地,沒有同情心也使你更易於從病人的情緒中抽離出來,而不是像其他同事一般一邊治療病人,一邊偷偷找其他心理醫生看病。
很多時候,要治療一個精神病患者,心理醫生需要切身感受到患者的心境和思考模式。但當一個正常人能夠理解一個精神病人的思維時,那便代表他的心理狀況其實也非常危險了。而從來沒有打算理解這些人的你並沒有這種困擾。
但是,作為一位單身的男醫生,你總是會在工作上碰上不少麻煩,就例如剛才的那名護士和病人一般,若果你有任何表示,也有機會讓她們誤會起來。這也是為甚麼你一直沒有記住那位護士的名字。有一段時間,你也曾想過像別人一樣找個妻子來當擋箭牌,可你實在是不想在回到家後還要對着一位會隨時發瘋的女人。這個問題困擾了你數年多,直到你發現在無名指上戴上一枚銀戒指便能得到相同的效果。從此以後,精神病院裡便流傳着你擁有一位美麗卻早死的白月光妻子,到現在仍然忘不了她才沒有再婚的傳聞。
當然,看見了你手上的戒指還想靠近你的女人便另當別論了。這種人才不會管你是否已經結婚,心裡又是否住了一個人。
處理完病人的檔案後,你便翻看了最新一期的心理學週刊。你曾受邀在這份週刊上刊登過不少文章,這些文章都提升了你在業界的影響力, 而作為合作者,你每週也會獲得一份免費的報刊。
很巧不巧地,由於托比那次事件的關係,你受邀撰寫的文章主題大多都是《先天情感缺陷與連續殺人犯之關係》。
讓一個患有先天情感缺陷的精神科醫生為患有先天情感缺陷的連續殺人犯寫文章,這個主意實在是好極了。
你的手指翻過了一篇又一篇的文章,直到看見有趣的標題才停了下來。
文章的主題為集體潛意識。你曾研讀過不少有關於集體潛意識的專業文章,以往的你是不會對這個主題感太大興趣的,可經過了數週前的事件後,你便不自覺地更加留意身邊與集體潛意識有關的事物了。
這篇文章的內容仍然是千篇一律,都在重複着不少著名心理學家發表過的文章和理論,並加上了幾個新例子作為證據。比起一篇研究報告,這篇文章更像是文獻回顧,作者並沒有加上多少自己的觀點。你不免有點失望,當然,這篇文章用來消磨時間還是挺有用的,至少到門外傳來敲門聲,你才想起來自己要去迎接新進來的病人。
「進來吧。」
「醫生?」進來的人是護士長,「今天會入院的病人已經到了,請你去見見她吧。她的檔案我今早已經放在你的桌子上了。」
「是的,我看到了。謝謝你。」你放下週刊,拿起了放在右手邊的一疊文件。新進來的病人一般都有不少資料讓醫生查看,到正式進院了才會被整理成一份簡單的病歷。
你走出辦公室,跟隨護士長去與這位新病人見面。路上,你想起今早曾仔細看過的資料。檔案中的照片是一位漂亮的金髮少女,照片中的她擁有着一雙自信的藍眼睛,且曾經在學校擔任過啦啦隊隊長,是一位活潑開朗的女孩子。
只是,由於發生了一系列的事件,現在的她已經再也回不去正常的生活了。
你來到了醫院大堂,終於在空曠的大廳中看見那位金髮少女。看見她的那一瞬間,你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
少女無力的坐在輪椅上,身上滿是觸目驚心的傷疤以及進行過手術的痕跡。曾被扭至骨折的手腳現在已經癒合,可由於傷得太重,多多少少還是影響到她走路的能力。少女臉上同樣佈滿了各種傷口,嘴上全都是被針刺穿留下的疤痕,疤痕從嘴上一直延伸到臉頰。現在的她戴了雙墨鏡,可看過資料的你當然知道鏡片後的她到底是甚麼模樣。
那雙漂亮的藍眼睛,已經被人活活挖去了,並塞進了一對懷錶,現在懷錶已經被拿了出來。你特地在下來前把手錶摘了下來,就是害怕少女聽見發條裝置的聲音後會失控。
她的身邊站了好一些人,你一眼便猜出她身後的那對戴着名貴飾物的中年夫婦便是她的父母,可她身旁的那個少年⋯⋯是她的男友嗎?
你好奇地盯了盯那個少年,他長得算是帥氣,幾乎和年輕時的你一樣。可你總覺得這位少年有點眼熟,你總覺得他長得與某個人很像。
可你只是想了一秒,便牽起了專業的微笑,與那對夫婦打招呼。
「日安,你們一定是依娃.加西亞小姐的父母了。」你注意着不要讓自己的笑容看上去過於真誠,這對於一對女兒剛受到非人虐待的夫婦而言並不禮貌。
「你好,醫生。」加西亞先生皺着眉頭,禮貌地與你握了握手。從你開始說話後,他身旁的加西亞夫人便一直在盯着你看,這種視線對你而言簡直熟悉不過了。
你在心底裡翻了個白眼,臉上卻依然保持着不亢不卑的神情。她的女兒和丈夫現在還站在這裡呢,而且她女兒數個月前才被人挖了眼睛扭斷了手腳!
從你看到依娃的那一刻起,她便一直坐在那邊一言不發。資料上說她的聲帶並沒有受損,可從那場事件後,她開口說話的次數變得屈指可數。
好吧,至少她不會被注射Aspadipine,不需用到藥物,她便自己安靜了下來,她的靈魂也已經被撤底摧毀了。
到底是要抱着多大恨意,才能對她做出這種事來?當中有甚麼內幕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
「對於令千金的遭遇,我感到非常的心痛和難過,希望你們能儘快從悲傷中走出來。」你草草表達了對依娃遭遇的同情後,目光便落在了她身旁那位英俊的少年上。
「請問這位是?」你問到。
「他是依娃的同班同學,在依娃受傷後一直問我們有沒有甚麼需要幫忙的地方,是我們讓他一起來的。」加西亞夫人一邊說,一邊往你的方向拋媚眼,你只當她是長眼挑針了,並沒有甚麼反應。
「醫生日安,我叫艾倫.米勒,是依娃的朋友。」艾倫牽起了一道與你同樣專業的假笑,你一直很能分辨一個人的表情是不是真實。
「米勒⋯⋯」在你聽到這個姓氏的時候,你便想起來眼前的少年到底與哪個人長得像了。他長得與那個數週前和你有一面之緣的男人十分相似:同樣的髮色和瞳色,相似的五官輪廓,甚至連身高也差不多,只是艾倫比起尼克還是瘦弱了一點。
「嗯?」艾倫歪了歪頭。你能看出,即使艾倫的表情看上去多麼生動,他的眼部肌肉卻沒有被牽動,說明了到目前為止,他的每一個表情也是假的。那雙眼睛完全沒有一絲情緒波動。因為自身以及工作的原因,你曾研究過許多患有情感缺陷的案例,可你卻從沒有在當中任何患者中看過這樣的一雙眼睛,連在某些高功能反社會、甚至是心理變態身上也沒有見過。
你想起了尼克說過的話。
「沒甚麼,只是米勒並不是一個常見的姓氏而已。」你努力壓下心中的不安。
「傑夫成為怪物並非偶然,當年托比殺死他父親,並從火場中憑空消失也不是偶然。」
「你一定是一個很好的孩子,照顧了依娃這麼久。」幸好,長久的偽裝使你始終保持着冷靜的語氣,表情也沒有因心中的猜想而變化。
那雙眼睛,看起來就像是假的一樣。
「一切一切,都指向了一種人類難以解釋的存在,就連我的⋯⋯兒子,也成了它們的一員。」
「依娃可是我的朋友呀,她發生了那樣的事,我怎麼能拋下她不管?」艾倫眼眸微垂,一臉悲傷的說。
你彷彿能看出來,那副英俊帥氣的皮囊下,到底藏了些甚麼東西。
若果你之前對尼克的話還抱有甚麼疑心的話,現在你可是信了其中七成了。至少對於自己兒子那部分,他並沒有說錯。
他的兒子,絕對不是人類。
安柏、尼克和這篇的主角(醫生)也能看出本的異常和他的本質。若果說尼克之所以知道本並不是艾倫是因為血脈相連和對兒子的了解的話,安柏便完完全全是靠直覺和作為「燈塔」對奇異事件特別敏感的體質而察覺到的。
而醫生之所以能看出來,不單止因為他的專業知識和經驗,尼克的那番話也讓他在一開始便對艾倫/本起了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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