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除靈儀式後,左手的紅線再也沒有在11點08分時收縮了。我起初以為所有的事已經告一段落,不過大叔好像對兇手是名通曉陰陽之術的人十分在意,他覺得那兇手殺害樓上的女孩應該是為了達到某種目的才行兇,他一直沒有把事情想通所以這幾天他都表現得很煩惱。
我看還是改天讓他跟老爸見面聊聊天好了,說不定老爸的經歷會對他有所啟發。
而我最近則在網上幫大叔成立了一間名叫「乾坤」的店舖,專門承接各類法事、算命、驅靈之類的工作。可是成立了整整一個星期都沒有客人上門,我心裡有一刻是想着把店關掉算了。直到有日我收到了一封來自女大學生的求救郵件,我才把關店的念頭給延後了。
求救者名叫小葉,她只在電郵裡提到自己已經多日無法入睡,而詳細的情況她想見到師傅時再親自跟他講。難得有客人找上門,我趕緊跟小葉約好了時間,然後讓大叔趕快梳洗一下出門。
我約了小葉下午三點時於一家咖啡廳中見面,沒想到我跟大叔兩點半抵達時小葉已在裡面等着。
「你好。」小葉見到我們後就站起來打招呼。
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她留着一把烏黑亮麗的長髮,五官亦相當標致然而氣色卻不怎麼好,除了有兩個深深的黑眼圈外,印堂亦泛起了黑氣,一副典型被靈體纏上的樣子。
我跟大叔作了一個簡短的自我介紹後小葉就開始把自己的事情講了出來。
在兩個星期前,她跟朋友去了一趟雲南旅行,在回香港的前夕她們決定去買點手信給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友人在手信店採購時,小葉的注意力則被一個賣小飾品的地攤給吸引住了,她見地攤賣的東西的價格相當便宜於是就在裡頭挑選了一把木梳子。
從那天起,小葉每日都會用木梳子來梳理自己秀麗的長髮,一路下來都相安無事,結果在某天夜裡她洗完澡,一個人在鏡子前用電風筒和梳子梳頭時,她赫然驚見鏡中除了她自己之外……牆角處還多了一個長髮女人背對着她。
我留意到小葉在訴說着的同時,亦不時會用手用力地拉扯自己的頭髮,彷彿想將它們連根拔起般。
「那麼你回過頭時有發現什麼嗎?」大叔摸着下巴道。
「沒有……我當時就嚇得馬上轉過頭去看了,可是身後什麼都沒有,當我再望回鏡子時那長頭女人亦消失不見。」
「給你個忠告,再遇上這種事情時就別亂回頭看了,所謂天黑莫回頭,背後不是人,情願當作看不見也比回頭看要好。」
「尚師傅,事情還沒完結,起初我只當是自己那段時間太累所以出現幻覺了。但是第二天晚上我梳頭時那背對着我的女人又在鏡子裡出現了……而且要比第一天更接近我。」
說到這時,小葉已經淚眼盈眶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她說一切都是在她去完雲南後才發生的,所以她把家裡所有從雲南都帶回來的物件通通扔掉,包括那一把從地攤買來的木梳子。
儘管如此,但是長髮女人似乎沒有想要放過小葉的意思,怪事……亦再度出現,到了晚上,回家的小葉發現明明已被扔掉的木梳子竟然安躺在梳妝台上。起初小葉以為是自己扔東西把它遺忘了,沒想到在她抬起頭正要扔掉木梳子時……長髮女人又再突然出現在鏡子當中!
這回那女人跟小葉的距離已經不到兩步之差,都快要挨到她的後背了!小葉驚叫着逃離了房子,而她在逃跑的途中把手上的木梳子扔到了街上的垃圾筒裡,並跑到朋友家暫住一天。
沒想到第二天起床時,她發現自己不但全身上下都髒兮兮的而且還散發着一股酸臭味,小葉以為是朋友的惡作劇,正當她想要出去臭罵朋友一頓時,她發現右手好像握住了什麼東西,鬆手一看……居然又是那把木梳子!
小葉那時候就知道這不是一個玩笑,因為她這位朋友根本不知道她有這木梳子,更不知道她已經確確實實把它扔了。
小葉開始用力地扯着自己的頭髮,像是要把它們全都拔下來似的。看來這件事給她的壓力相當的大啊……
她說自己也嘗試過問朋友梳子是不是你撿回來的,結果朋友的回答讓她差點崩潰:「昨天你說想睡覺但是進房沒多久後又出來了,你穿上鞋子就往外跑,叫也叫不住,回來的時候你手上就已經握着那梳子了。」這是朋友的親口跟她說的。
「尚師傅,我到底是怎麼回事了?我一點都沒有自己出去過的印象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一定要幫幫我啊……」小葉哭道。
而我跟大叔都大概明白發生什麼事,大叔問小葉可不可以讓他瞧一眼那一把梳子。
「沒有,那梳子太邪了,我不敢帶出來。」
「沒有?」大叔那正常的右眼睜得大大瞪着小葉:「那你手上拿着的那把梳子是怎麼一回事?」
小葉先是一征然後慢慢低頭望向右手,梳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她抓在手上了!
「啊!」小葉彷彿見鬼似的尖叫了一聲並鬆開了手,木梳子在桌面彈跳了幾下後來到了大叔面前。
由於剛才小葉那一下尖叫,弄得咖啡廳裡其他的客人全都被她的聲音吸引而朝着我們這看了,害我怪不好意思的……
「我明明……我明明沒有……」小葉驚訝地望着桌面上的木梳子,手也不自覺地顫抖着。
「我大概明白事情的經過了,小葉小姐。」大叔伸出手按着了木梳子又說:「我先給你一條紅線和一道黃符,紅線你待會兒就綁在左手小指上,而黃符就貼在你見到長髮女人的那面鏡子上,我跟他先回去準備一點工具再到府上找你。」
「可是……可是,我不敢回去……」小葉楚楚可憐地望着大叔,那眼神實在叫人心動。
但大叔對此毫不賣帳並堅決地說:「放心吧,紅線跟黃符都會保護你的。」說罷就從口袋裡拿出了那兩樣東西給她。
小葉只好乖乖的伸手去接,但她的手在觸及黃符時卻突然像是被電流打到似的縮了回去。
「怎麼了?這符燙手嗎?」大叔瞇起右眼看着小葉。
「沒……沒有,我這就回去。」小葉小心翼翼地收起了符後就離開了咖啡廳。
而在她走了沒多久後我們也起行回家收拾工具,在路上我跟大叔閒聊道:「尚大哥,小葉到底是碰上什麼東西了?」
「嗯……應該是梳子被什麼靈體給依附在上面,而她則是在梳頭時被那東西給纏上。」
「那容易處理嗎?」
「本來應該是很輕鬆就能搞定的,但現在卻不好說了,她先是自己把梳子撿回來而沒有印象,繼而就是對黃符有抗拒的反應。種種跡象都顯示她可能已經被附體了。」
「附體?」
「對,你覺得那靈體為何要在鏡子裡現身來嚇唬小葉?」
「嗯……讓她害怕好方便自己附身?」
「只答對一半,人在害怕時魂魄會變得紊亂,並且會不自覺地散逸出七魄真氣,弱小的靈體會以此為食來強化自己,也就是說它們是以人類的恐懼為食糧。小葉她正正是被這類的靈體給附身了。」大叔說完後拿出了木梳子:「第二個証據証明她被附身的是,原本附在上頭的東西如今已消失不見,我只能看得有少量陰氣殘留在梳子上,而那玩意恐怕已經完全附在小葉身上了。」
「啊?那這樣小葉她的處境豈不是很危險?你怎麼還讓她一個人回去啊?要是那靈體突然暴起傷人,小葉不就完蛋了?」
「那倒不至於會傷人,畢竟也只是隻弱小靈體而已,不過為免事情起變數,我們還是盡快趕過去吧。」
回到家裡後大叔就開始準備待會要用到的工具,而其中一樣的法器吸引了我的目光,那是一把非常精緻的桃木劍。
「大叔,這是……?」我拿着桃木劍問正在整理東西的大叔。
「此乃文王七星桃木劍,是我比較喜歡用的辟邪法器。」
「桃木劍?張神算他不是用柳枝的嗎?」
「是的,師傅對柳枝是情有獨鍾,我其實也挺喜歡用的,不過到了現在由於柳枝不好找了,所以我改為用桃木劍。」
大叔又跟我解釋道桃木五行屬金,有威懾與肅殺之機,而刀劍等殺傷武器則有殺威制裁之用,所以把桃木製成劍狀可以起到良好的辟邪作用。而且劍身上更刻有一段金剛經的經文,在金剛經文的加持下此劍可以誅殺世上一切邪祟與惡鬼。
如此看來,這把劍是十分可靠的樣子。
「不過,我甚少會用到此劍,因為我信奉着師父的那一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靈體沒有傷害過人我都不會用此劍去打散它們。這一回的靈體是以人的恐懼為食,已經符合我去消滅它的條件。」
我們收拾好東西後就往小葉給我們的地址出發了,抵達時太陽已開始下山,天邊泛起了一抹紅霞,雖然是第二次跟着大叔來驅靈了,但心裡仍然感到緊張。
來到小葉住的單位時,我們驚見她家的門居然沒被關上,大門和鐵閘都開着,難不成她知道我們會在這個點抵達,所以提前開門?正當我疑惑着的時候,我發現有一紅一黃的東西躺了在小葉家門前,走近一看居然是大叔給小葉的紅線和黃符……
「尚大哥,小葉把你給的東西就這樣扔了在這裡,搞什麼?」
「我看不是『扔在這裡』,而是她『帶不進去』吧。小心點,小葉也許已經失去自我控制的能力了。」
我跟大叔小心翼翼地走進了小葉的家裡,由於此時已日落西山,單位內又沒開燈所以漆黑一片,視野非常差。
「小葉小姐。」大叔朝單位裡面試探性地喊了一聲,但是卻沒人回應。
這時門口突然刮起了一道陰風把我吹得直打哆嗦,我小聲地問大叔現在該怎麼辦,大叔豎起一指放在嘴邊示意讓我別講話,他自有分寸。
我們走到裡面時發現有一間房間的門是虛掩着的,於是我們就走上前把門推開,結果卻發現有名長髮女人正對着鏡子用梳子梳着頭。此時她也察覺到有人進來於是轉頭來看,在她緩緩移動頭部時我的心都快跳上嗓子眼了,當我見到是小葉的臉後頓時就舒了一口氣。
在我以為可以安心時,左手小指上的紅線卻猛地收縮起來,把手指都掐疼了。
我察覺到事態異常於是就緊盯着小葉不放,此時小葉終於幽幽地開口說話了:「官人,你回來啦。」她說話的聲調比起平常要高上許多,聽起來簡直就像是另一個人的聲音。
「官人?這裡沒有一個人是你的官人,趕緊從小葉身上離開。」大叔大聲向『小葉』喝道。
在大叔講完後我無意間瞥了鏡子一眼,發現鏡中除了小葉的身影外還多了一個長髮女人!它就那樣伏了在小葉身旁用慘白的手撫摸她那把漂亮的長髮,看得我寒毛直豎的。
「大……大叔,小葉旁……旁邊多了一個人。」我緊張得連講話都講不清楚了。
「官人,你不認得奴家了?」『小葉』又開口說話了,而鏡中女人的手也止住不再撫摸。
「媽的,這回怕是碰上一隻依附在梳子上的古代女鬼了。這官人前,官人後的聽起來一點都不順耳。」大叔舉起尾指掏了耳朵一下。
「尚大哥你就別抱怨了,趕快用劍把它給砍了吧。」我着急道。
「不行,這樣砍下去連小葉都會受影響,得先把它從裡頭趕出來。」大叔揭開了眼罩睜開了會散發出幽幽藍光的陰陽眼。
「官人……你把奴家給忘了嗎?」小葉垂下了自己的頭,長長的秀髮把她的臉全然遮擋,現在她的樣子就跟鏡中女鬼如出一轍。
大叔的話恐怕刺激到女鬼了,小葉的身體因此不停抖動起來,溫度亦一下降到冰點以下,呼出的空氣會形成白煙。
「你真的……把奴家給忘了嗎!!!!」小葉冷不防地一掌拍在梳妝台上,這一下讓梳妝台上的小電燈「嚓」的一下燒掉,害我們失去了房間中唯一的光源。
大叔見狀馬上讓我把事前給的長紅蠟給點起來,但我卻被這突如其來的黑暗給嚇懵了,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直到大叔第二次喊我才手忙腳亂地把長紅蠟從背包中取出,可這打火機是怎麼一回事,不管我怎麼按都打不上火。
「你居然把我忘了!!!」在黑暗中的小葉怪叫着將大叔撲倒。
「仲佑!!動作快點!她手上有利器!把長紅蠟給點起來!」
在黑暗中我能聽到大叔在跟小葉搏鬥的聲音,利器劃破空氣而發出的「嗖嗖」聲在不斷刺激着我的聽神經,手因為害怕而不斷顫抖着,就連點開打火機這麼簡單的事也失敗了十幾次才成功。
「好了!」我高舉起了已經燃點起來的長紅蠟,房間裡一下子亮敞多了。此時大叔正用雙手抓住了小葉拿着剪刀的手不讓她往自己咽喉刺下,而小葉也不知道哪來的怪力,大叔單單是想停止她的活動經已快用盡全身的氣力了。
這時候我看了小葉的臉一眼,媽啊,這臉看來根本就不像是小葉的,不但披頭散髮,雙眼佈滿血絲,滿臉更被一條條青筋給爬滿!現在的她就如同鬼魅般恐怖。
大叔一見燭光亮起就馬上從小葉的壓制中掙脫出來,只見他動作利索地從懷中掏出了一道黃符一下按到小葉的額前。小葉頓時發出了不像是人類能發出的慘叫聲,手中的剪刀也掉落到地面上,頭上那把漂亮的頭髮則像是失去引力般在半空漂浮着。
「按着她!」
「啊?」
「趕快!別廢話!」大叔一邊說着,一邊把中指放到嘴裡用力咬破,把鮮血抹在桃木劍的劍身上,而我則衝上前環抱着小葉不讓她亂動。
「小葉!你冷靜點!我們是來幫你的!!!」
小葉已陷入了瘋狂狀態,她不斷怪叫着想從我的束縛中掙脫。大叔口中唸着經文然後舉劍朝小葉砍去。
不是吧?這樣不是會傷到小葉嗎?
只聽到「嚓」的一聲,小葉那把烏亮的秀髮居然被大叔用桃木劍給砍斷了!斷髮猶如羽毛般輕輕地飄散,而在頭髮被斬斷後小葉則兩眼反白,全身無力地倒靠在我身上。
未幾,一陣白煙就從地上的髮絲中竄出並在半空中怪叫着:「官人!!!」
大叔看也不看就朝白煙灑了一把鹽:「閉嘴吧你。」白煙在碰到鹽後就馬上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大叔,小葉沒有反應啊!」
「沒事,把她放在床上休息一會,很快就會醒過來。」大叔拿出手帕拭擦着桃木劍上的血跡。
而過了一會兒後小葉終於從昏迷中甦醒,但是她對剛才所發生的事一點印象都沒有,她最後的記憶是自己在門口掏出鎖匙準備開門時,從鐵閘的鏡面上赫然發現長髮女人站了在身後,接着她就失去意識了。
大叔說女鬼已被他打散了,所以小葉不用再擔心鏡子裡會有什麼長髮女人出現,最後他還提醒小葉在內地旅遊時千萬別再亂買東西,特別看上去是已經有一段歷史的。
小葉望見滿地的髮絲後就摸了摸自己的頭,接着才意識到地上的頭髮其實是自己的。大叔見狀只好解釋削掉頭髮是一種儀式,代表着把小葉和女鬼之間的聯系給斬斷,從而將女鬼從小葉的體內趕出來。
而她則因為頭髮被削而感到悲傷,不過她的心情我是能夠理解的,因為對某些女孩來講,頭髮就是自己的第二生命。但是比起每晚都擔驚受怕,斷了一些頭髮又算得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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