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麼能讓妳感到快樂?」
梁文靜聽到這個問題,怔住。它是指哪種快樂?流於表面的?仰或發自內心的?
她的生活並不愉快,每天都像被人狠狠地掐著脖子,讓她生不如死。別說感到快樂了,她覺得自己能熬過每一天已經是奇蹟了。
當她以為自己會一直跟痛苦作伴時,她發現了那個頻道。
那是一個專門講述世界各地的兇殺案的頻道,擁有者仔細地講解兇手殺人的過程,配搭血腥的圖片,務求讓觀眾代入兇手的角度,重新經歷事件。
梁文靜發現,當她聯想到受害者受盡折磨後痛苦死去的模樣時,會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不是一瞬即逝,而是真實的,持久的快樂。心裏的苦悶一掃而空,她好像進入了烏托邦。
這就是真實的快樂吧!
就這樣,梁文靜成為頻道的忠實粉絲,過上以血腥畫面和兇殺案作精神支柱的日子。
漸漸地,梁文靜發現血腥的圖片和想像出來的兇殺案已經不能滿足她,她渴望看到真實的殺人過程,甚至⋯自己動手。
好景不常,頻道的擁有者在半年前死於一場船上大火。梁文靜也失去了精神支柱。
「又想起James Chan了嗎?」耳邊突然傳來女人的聲音,梁文靜回過神,抬頭對上社工擔心的臉。
「為甚麼他就這樣離開了⋯」
「我知道妳很難過,但事情已經發生了,妳不能因此放棄生活呀,妳得試着學會釋懷。」
「如果妳最重要的人去世了,妳能當作甚麼都沒有發生嗎?」梁文靜不假思索地反駁。
「但、製作同類影片的人有很多啊,為什麼非James Chan不可?」
「逼真的案件重演,配上他繪聲繪色的解說,讓人彷彿變成案件的兇手,親手殺死受害者。」想到血跡斑斑,血腥味瀰漫的房間,梁文靜不禁一臉陶醉。
「但是他不在了⋯」回到殘忍的現實世界,梁文靜黯然低頭,用劉海遮住雙眼,彷彿這樣就不用面對現實。
「嗯⋯⋯相信James Chan在天堂也不願見到觀眾為他感到傷心的。甚麼事能讓妳感到快樂嗎?」
「快樂嗎⋯⋯」梁文靜呢喃。
不久後,梁文靜抬頭,抿着唇,雙眸死死地盯着對面的社工。正想開口,下課鐘聲突然響起,強行結束這次會面。
「我們下次再聊。」
........
梁文靜關上社工室的門,然後急步走進空無一人洗手間,小心翼翼的環視四周,確定洗手間裏沒有其他人後,走進廁格,迅速地鎖門。她從裙袋裏摸出手機,急不及待打開熟悉的網站。
一幅幅血腥的畫面映入眼簾,醒目的鮮紅填滿了她空虛的心,讓她感到舒服。沒錯,這是唯一讓她感到快樂的方式。雖然效果短暫,但勝在實用度高。自從James Chan的頻道停更後,她再次陷入無盡的痛苦中,直到幾天前找到這個網站,再次將她從深淵中拯救出來。跟James Chan相遇,讓梁文靜領悟到自己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既然別人活得開心,為何她沒有資格追求快樂?
她決定要為「追尋真實的快樂」而活著。
當手指按住「公主與隨從的快樂生活」的影片截圖,冷不防跳出一則信息,擋住隨從的下半身。猶如一盤冷水潑向自己,梁文靜的心好像被挖掉,熟悉的空虛再次如潮水般襲來。她惱怒地點開信息,卻在看到標題時愣住。
那是一則招聘廣告,大意為「Nightmare 劇團」現正招聘女演員一名,限女中學生。有意者請以電話聯絡負責人相討面試細節。
梁文靜對這則廣告沒有興趣,「Nightmare劇團」倒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細閱標題上的每一個字,絞盡腦汁地把它們跟腦海裏七零八落的記憶串聯。不久,腦海裏浮現出一個模糊的影子,同樣的三個字,「X劇團」。
梁文靜眉頭深鎖,蹲在廁格裏拼命地拍打手機,好像那裏隨時會吐出答案。當影像逐漸變得清晰,上課鐘聲適時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梁文靜歎氣,搖搖頭,把腦海裏殘留的影像甩掉,垂頭喪氣的返回課室,不久便將那則招聘廣告拋諸腦後。雖然她並沒有求職經驗,但常識告訴她,沒有公司會以這種方式招聘。她也不太在意信息上似曾相識的劇團名稱,反正是詐騙短信,沒有甚麼值得斟酌。
放學後,梁文靜一如既往的直接回家,經過信箱時,瞥見露出的一小截雪白。她掏出鎖匙,打開信箱。
寫着“梁文靜小姐 收"的信封孤零零地躺在偌大的信箱裏。梁文靜一愣,沒想到居然會有人寫信給自己。她盯着信封好幾秒,才把它拿起,拆開。
跟早上收到的短信一模一樣的內容映入眼簾,不同的是,信封上註明了收件人。當「Nightmare 劇團」再次出現在眼前,腦海裏莫名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梁文靜眸光一黯,不自覺地抿緊嘴唇。
由於收到兩則相同的信息,梁文靜不得不認為這是惡作劇。她從沒料到,她的人生從收到奇怪短信的瞬間,就已經起了無法逆轉,翻天覆地的變化。
第二天,梁文靜如常上學,從抽屜裏拿出書本的時候,兩張印着月亮圖案的紙從抽屜裏飄落。她撿起紙張,發現是跟昨天收到的信內容相同的告示。她歎了一口氣,將紙張扔掉。同時暗暗希望始作俑者能盡快對自己失去興趣。她決定無視所有跟「Nightmare 劇團」有關的信息,惡作劇嘛,沒有受害者的參與就會失去意思。
梁文靜悲哀地發現,自己打錯算盤了。那天以後,無數的信息像山泥傾瀉般鋒擁而至。手機每天都響個不停,信箱也被大量的信件佔據,社交媒體帳號更是被私信掩沒。她眼睜睜的看着這一切,無能為力。她知道,始作俑者誓不罷休的想讓自己上當,假如自己滿足了他,這一個星期以來的堅持便形同虛設。她只要繼續跟他作對就能解脱了,她就不信對方會那麽有恆心,願意孜孜不倦的在她身上浪費時間!
煩躁的關掉手機,梁文靜拿出她最愛的小說,倒在沙發上閲讀,試圖平復心情。她輕撫着封面上的作者名稱,嘴角不自覺地上掦,眼裏卻流露出濃烈的不捨。James Chan ,她的啟蒙老師、快樂源泉,卻在半年前英年早逝,遺下的只有她手上的小說,以及講解兇殺案的頻道。
梁文靜細閲書上的每一個字,連翻書的動作也無比輕柔,猶如照顧小嬰兒般,生怕傷害了它。當窗外的紅霞悄悄的被黑夜遮蓋時,梁文靜突然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名字:「Daymare 劇團」腦海裏迅速浮現出最近佔據自己的目光的名字「Nightmare 劇團」。兩者重疊在一起,她的腦袋快速地運轉。她不是傻子,很快就猜到兩者之間存在不可吿人的關係。她不相信世上有那麼多巧合,書上説:「Daymare劇團,一個能讓人獲得至高無上的快樂的地方。」,加上James Chan喜歡改編真人真事⋯⋯梁文靜全身的血液沸騰,心跳鏗鏘有力,聲音響亮得能被自己清楚聽見,彷彿在跟有婦之夫偷情般興奮刺激。如果「Daymare劇團」是「Nightmare 劇團」的翻版,那麼她是否能在「Nightmare 劇團」找到屬於自己的快樂呢?這説不定是James Chan送給觀眾的禮物。想到這,梁文靜彷彿聞到淡淡的血腥味。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立刻從煩燥中滿血復活。不但滿足自己,同時窺探James Chan的生活,何樂而不為?她放下小説,從床底摸出「Nightmare劇團」的招聘廣告,撥通了上面的電話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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