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時寵愛 - 第十章(下)

江照麒穿著林明靈的淺色襯衫，開車載他去聞房。

「謝謝。」青年目送黑色轎車開走，才想起今天下班該去買雞肉，盡早和眼影一起拿給江照麒，還得牽機車回來。

與在車庫整理新到書籍的店長打聲招呼，他走上二樓，有個人打地舖睡在走道。

「勇祥哥，又睡這？」

「趁昨天小晴過來，試了很多菜……」聞房的主廚兼合夥人翻了個身，「下面的來了嗎？」

「來了。」

「那我去洗臉……」勇祥像一縷幽魂飄進洗手間。

林明靈穿上圍裙，啟動廚房機器。託暑假與菜單改良的福，最近一開店就有客人上門，帶動一樓買氣，他以前在厚誠習慣了內場的戰鬥，但勇祥還沒，直到中午過後都一副「我當初就是不想血汗才辭職」的臉。

下午兩點才有時間吃午餐，他打算用昨天勇祥實驗剩下的醬汁做麵來吃，結果餘光瞄到一個人上了樓。

「你好，一位嗎？」

「一位。」

聽到聲音，他動作稍停，定睛一看──「你不是在上班？」

「我有說嗎？」依然穿著他襯衫的江照麒，挑了個離廚房最近的桌子坐下。

真的沒說，他也以為按一般道理，江照麒會去公司。

這男人真的是超乎想像。「……這是菜單，白開水在那裡自取。」

「等你下班，先去買雞肉，再去我家煮。」

「但是我眼影沒帶來。」

「那就先去你家。」男人摸著水杯邊緣，翻看菜單。

他不知該怎麼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江照麒是高級玩家，總是能俯瞰全局，對每一步都瞭若指掌，但從今早起很有超級電腦的感覺。

「你該不會想在這等我下班？」

江照麒指著菜單某處：「你們沒有限制用餐時間。」

「……要點什麼？」

「一壺烏龍茶。」

真是餐飲業超不想遇到的一種客人。林明靈走到廚房泡茶，勇祥已經接手處理他剛剛弄的麵條。

「房東，我加了點辣進去，你看看。」

「嗯？不錯嘛，果然是聞房主廚。」他嚐了一口，忍不住點頭。

「出了聞房就是個只想吃外食的大叔，哇哈哈～」勇祥揶揄自己，「烏龍茶？我聞聞。」

「怎麼了？」

「呃啊！真是高品質，我真會訂貨。」

林明靈莞爾。「是，你很有門路，蕃茄的事情怎麼樣了？」

「訂好了，渾圓多汁可口牛番茄，呼呼呼。」勇祥指著茶葉包，說：「要不要用它做茶香吐司，像迷迭香那樣加在裡面？」

好點子，假如做出幾種自己的麵包，或許不用侷限做現場客人的生意。「我會盡快試試看，茶葉我拿一點回去？」

「你隨意～」勇祥拿了碗開始分裝麵。「一碗你拿給那位客人吧。」

勇祥可能看他們認識才這麼說，不過……

「怎麼，那位帥哥不喜歡吃麵嗎？」勇祥語氣雖疑惑，仍裝了三碗。「他剛一直看這邊，感覺很想吃啊！」

林明靈看向那桌，江照麒瞅著勇祥，目光宛如細刺，不張狂，卻是足以讓祕書室陷入死寂的程度。

想不到曾是上班族的勇祥竟看不出裡頭不懷好意。甚至親自端了烏龍茶與麵過去。

「你好，麵是招待的，幫我們試吃一下。」

江照麒低頭覷著那碗麵，道：「『我們』？」

「對啊，這道料理之後可能會放到菜單裡。」

「全部都是明靈開發的？」男人啜一口茶，目光悠遠。

「改良初期房東給了很多指導，現在是一起腦力激盪，主廚是我。」勇祥不吝說明。

「王勇祥。」

勇祥一驚。「是，你怎麼知道我名字？」他立刻偏頭端詳客人的長相。

「去年在方董的會議上，你是業務部門的吧？」

「你……是江執行長？！沒錯吧？真是好久不見！」他趕緊彎腰，換上異常正經的表情。

江照麒與他握了手，道：「所以那次是你最後一個客戶？」

「是的，累了，自己出來做主。」勇祥微微一笑，與方才的喜怒奔放截然不同。

男人吃了一些麵條，細細咀嚼，再舀一匙醬汁。「不難吃。」

「有執行長這三個字就可以放心了。」他顯得相當高興。「抱歉沒馬上認出您，方董最近好嗎？」

「很好，只要別讓他知道你已經不做業務。」

「您還是這麼會說話。」勇祥略顯害臊，「原來您跟我們房東認識，真的好巧啊！」

林明靈看兩個人一來一往，毛骨悚然。在聞房，他從沒見過勇祥這麼收斂，彬彬有禮。

更別說與江照麒在工作上打過照面。

「明靈麻煩你多照顧。」江照麒目光越過勇祥，到青年身上。

勇祥見狀，飛快反應過來：「別這麼說，是聞房受到房東諸多照顧～」

「別讓他太賣力，我還需要明靈。」

「咦……？」前業務勇祥的腦筋再怎麼靈活，這時也卡彈，轉向青年，卻只看見一樣的呆若木雞。「房東在幫您工作嗎？」

「他是我的人。」

勇祥識相地沒多問，也沒擅自解釋，只說：「好，我會銘記在心。」

「勇祥哥，我在江先生那裡做兼職。」林明靈字正腔圓道。

勇祥瞄了一眼江照麒，「原來是這樣，那我再調整供餐時間跟公休吧！」

「等我們把正式菜單確定了再說。」林明靈強調。

前業務靠人眼色過活，伸縮自如，所以勇祥沒有接話。

然後，男人慢條斯理地說：「主廚，你知道明靈右手有點狀況嗎？」

「欸？是這樣嗎！」

林明靈正色，走出廚房。「江照麒，克制一下你自己，我們不是才剛講好？」

他的右手又不是玻璃，這男人莫非想藉此減少他專注在工作的時間？

聽見這句話的「我們」，男人眨了眨眼，似笑非笑，青年才知道自己在別的地方被下套了。

正當他怒氣滾滾準備大肆沸騰，勇祥突然雙手往空中一拍。

「很抱歉，聞房不處理情侶之間的問題喔！」

「今天這麼早來啊？」

「我今天提早下班，阿姨謝謝。」林明靈從老闆娘手中接過已處理好的整隻雞。

「那帥哥是你朋友啊？」老闆娘戴著手套指著他身後在一票中年婦女中鶴立雞群的江照麒。

不論早上，還是黃昏，都要被問……「雞是幫他買的。」

「哦～」老闆娘馬上朝那邊招手，喊：「帥哥！下次你自己來買，我會算便宜一點！」

他再次與老闆娘道謝，然後走去街口的中藥房。林明靈這次把男人撇在店外，自己進入。

因為眼影也先折回他家拿了，買完中藥，兩人便前往江宅。

站在廚房，林明靈繃著一張臉，菜刀劃了幾下，將全雞處置成最好入味的狀態，與藥材一起放入電鍋。

「江先生，我已經設定好時間，等一下你裝進這鍋子拿給周秘書。」

「你還要做晚餐？」看他接著從冰箱拿出別的東西，江照麒走來中島。

「因為昨天沒有做，剛看上週的份都吃完了。」

江照麒伸手關上水龍頭，道：「我已經訂了外送。如果真的要做，就跟我做吧。」

「喂，現在是嘴巴開始肆無忌憚了？」林明靈瞪他，整理檯面。

「是，你早就知道我身體有多肆無忌憚。」男人不以為意，正面迎擊。

去年加早上的回憶自動重播，他蹙眉：「……你真的很想跟我做。」

「你等不及的話，我隨時奉陪。」男人彎身，手臂放在中島上。「我忍不住的話，會用你早上的樣子自己解決。」

他恨瞬間赧然的自己。「……不要把想做的人說成是我。」

「發現了？」

「廢話。」林明靈給男人一個責備的眼神。「我回去了，記得別跟周秘書說雞湯是我做的。」

江照麒身子一偏，伸出長腿擋住他去路：「陪我玩個遊戲，贏了放你回去。」

「啊……？」林明靈想先狠狠扭下男人的耳朵，教對方好好聽人話。

驀地，門鈴響起，打斷兩人貌似一觸即發的態勢。

「賠罪的晚餐來了。」江照麒走去應門，頃刻，提著兩個大紙袋回來。

掠奪人類理智的香味自紙袋熊熊冒出，毫不手軟。

一個個漢堡、炸雞、薯條等速食排列在客廳几上，煞是壯觀。林明靈本能地分泌唾液。

「我為我昨晚到今早的失禮道歉。」江照麒遞給他一杯大杯可樂。

他沒接下可樂，而是兩手捏住男人臉皮往外拉，原本成一線的嘴被拉長。「你是故意不說昨晚到『剛剛』，等我捏你嗎？」

「多捏幾下，我不怕痛。」

唉，他頭痛。

「一次吃這麼多速食對身體不好。」有鍛鍊習慣又吃得異常精簡的人怎會做出這種舉止？

此時江照麒塞了個物體到他手中──一個遊戲專用手把。

「消耗熱量。」

地上有一塊白色板子，男人踏上去，熟稔地用手上另一個像平板的控制器選擇遊戲項目，螢幕便出現了綠草地與球門。

他以為是足球競技，孰料男人輕輕擺動身體，螢幕裡的人物便用頭接下一顆顆球，漸漸速度加快，飛來的東西中除了球還有鞋子。

眼睛都跟不太上，然而男人沒漏掉一顆球，也沒被鞋子砸到，評價四顆星。

這是要怎麼贏？幸好沒答應打賭……

林明靈趁江照麒轉身離開板子前抓了雞腿開始吃，將手把放到沙發上。

「很多遊戲不用手把也可以玩。」

可惡。「……不公平，你玩得這麼好。我還想回家。」

「你昨天讓我借住了，這是禮尚往來。」江照麒打開包裝，咬了一大口漢堡。

不需要。林明靈捏起幾根薯條，提醒：「雞湯還得拿給周秘書。」

「一場不用太久。我更正，我們純運動不打賭。」江照麒改口，特地選擇沒有紀錄的遊戲項目。

既然如此，他也就給個面子玩一場。

一樣是擺動身體的遊戲，但前後左右各有四個標註數字的蘑菇，需撞擊它們讓總和為十，所以還得動腦計算。

當負數的蘑菇出現，腦袋就容易被打亂，一分鐘後一回合結束，得到的評價只有一顆星。當他想再來一次，才想起手把被他放在沙發。

不，不妙的是他興起挑戰的念頭。

超級電腦江照麒什麼都沒說，直接替他按下第二回。

結果林明靈試了三次才拿到滿分，還玩了方才男人滿分的頭球遊戲，一併拿到四星。

他也什麼都沒說，江照麒就知道他想休息一下，喝了口可樂，拿著平板接手玩水槍與送甜點遊戲。

因為一個回合所需時間都很短，不自覺就玩了好幾次。

搭配俄羅斯方塊的壁球遊戲挑戰到一半，電鍋提示音響起，林明靈下意識轉頭，江照麒已經自動走進廚房，把雞湯移到保溫提鍋內。

他按下暫停，看著男人用辦公室裡的態度面對那鍋湯。

沉默又深得要領。

林明靈沒把壁球遊戲玩完，因為湯要趁熱送，他也該騎車回家。

臨走前，江照麒對他比了三根手指。

「你得了三次四星，可以對我提出三次要求。」

他暗忖了會兒，露出懷疑的表情。「你不是說悉聽尊便？那還需要這三次？」

「那麼，改成三天有薪假。」

兼職，工作未滿一個月，居然用遊戲得到有薪假！比起使喚江照麒，這讓林明靈高興多了。

回到家，他收到男人傳來的訊息，雞湯與眼影已經交到周秘書手上。

走去浴室洗澡時，才隱約覺得剛剛的遊戲都在動下半身，幾乎沒有用到手。

沒有手把也可以。

又來了。林明靈瞅著鏡中的自己，兩邊耳垂上明顯的耳洞。

──感受不到存在，其實如影隨形。

他不禁抿起一抹笑容。

※

因為江照麒說「悉聽尊便」，所以他沒主動做什麼，對方也沒有聯絡。

經過週三那一聊，勇祥還真的與店長商量起公休的事。

近來某個手機遊戲蔚為風潮，而聞房不遠處是一個公園，對遊戲玩家有助益，於是客人暴增。為了不給周圍居民添麻煩，他們一起討論對策。

店長也坦言創業本來就不太在意盈利問題，純粹自己快活，所以忙成這樣真的不習慣，擔心服務品質下降。

促進良好發展的途中也是需要停一下，斟酌一會兒。

林明靈看著勇祥與店長各自表述，決定暫時不提正在研究的定食。

週日下午，他趁空檔傳了訊息給江照麒，問周秘書的狀況。

這時，龐雜的腳步聲由下往上，還有「前輩真厲害，知道這種有文化有氣氛有食物還有寶可以抓的好地方！」之類的話語。

他連忙將手機收好，道：「你好，請問幾──」

「五位。」周瑜芃綁著高馬尾，著丹寧風襯衫長褲，休閒亮麗，神采奕奕。

她看到他一點都不吃驚，倒是身後的四個祕書互相揪著彼此衣服驚叫。

「是明靈！」

「你怎麼會在這！」

「前輩妳早就知道了嗎？」

後輩們爭先恐後擠到她身邊，周瑜芃沒有回答，只對林明靈說：「明靈，謝謝你的雞湯。」

原本就因秘書室突然造訪而訝異的青年，聽見這句話更是發不出聲音來。

「什麼雞湯？」三號瞠目。

「明靈你去前輩家探病嗎？」任千恩大受打擊。

「你們私下交情已經到這種程度？」一號張大嘴：「前輩莫非妳跟明靈，喔喔喔──」

「好了，沒看到明靈也被嚇到嗎？」周瑜芃笑得別具深意，問：「我們可以坐哪裡？」

「呃，這、這邊請。」林明靈拿了數份菜單，腦子裡的思緒一直在四面八方衝撞找出口。

雞湯的事情他有叮嚀過，所以不會是江照麒說的，那麼究竟是……？而且為何周秘書會知道他在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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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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