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時寵愛 - 第十二章(上)

「先吃飯，我們再來研討。」江照麒不想情侶晚餐變作戰會議。

「這種程度可以嗎？」

「沒問題。」

「好。」才說要吃飯，林明靈就站起來到廚房做下一道，江照麒來不及阻擋，只好看著他背影配飯。

圍裙的繩子勒出腰線，牛仔褲顯示出臀部弧度與腿的緊實，令人想像以前一樣，把整瓶潤滑液倒進去亂攪一通。

現在是男朋友了，可以正大光明意淫，無疑是人間一大樂事。

快炒店絕對是看不到這景象的。

左邊的炒鍋發出高溫滋滋聲，油炸味道四溢；右邊的平底鍋泛著辛香，充滿東南亞氣息。

當青年彎腰調整火勢，頸線簡直誘人一口咬下。

危機來臨時，生理慾望也會一併飆高，就是這個意思。

不能光是在餐桌看。江照麒挽起襯衫袖子，拿著一罐東西走到青年旁邊。「借我杯子跟熱水。」

「這是什麼？」

「伴手禮，紅玉。」男人說著，剪開包裝投入茶葉，原本要打撈炸蝦的林明靈電光石火擒住對方手臂。

「會不會太多了？」紅玉耶，這人怎麼把它當釘書針釘起來的廉價茶包對待？

江照麒覷著自己被抓著的手，已經想入非非，但理性還在運作。「要焦了。」

「你等一下。」林明靈關掉左邊瓦斯爐。「等一下！」覷空往對方手背一拍。

而這男人聯想到掐住青年臀肉的手感，朝茶壺注入熱水。

眼看茶葉無可挽回，林明靈投去怨懟眼神，將平底鍋裡的烘蛋裝盤。「先吃烘蛋，沒問題再吃炸蝦。」

「喏。」坐回餐桌，江照麒斟了杯紅茶給他，然後挖起一匙烘蛋。

裡面有青蔥、馬鈴薯、紅蘿蔔，以及相較炒飯明顯許多的蝦肉，男人看了下，送入口中。

林明靈盯著他，神色略為凝重，手指扣著茶杯，並未舉起啜飲。

江照麒仔細嚐味。蝦肉新鮮有彈性，經過胡椒與檸檬簡單調味，口感富層次，配著蔬菜與蛋，不會覺得蝦肉過於突出。

他再挖了一匙，遞到林明靈嘴邊，青年張口含住，眼睛仍盯著。男人下腹一緊，腦裡那非理性的部分瞬間把湯匙調換成別的。

「沒事嗎？」青年的目光只是單純要知道男人對蝦的反應。

「很好吃啊。」他如實道，但其中的雙關只有本人心知肚明。

「認真點。」林明靈奪過湯匙，將烘蛋分成幾塊。

「我很認真。」江照麒可沒說謊。

「喝點茶。」林明靈擔心又聽到胡說八道，拿紅茶塞住男人的口。

江照麒眼眸掠過一抹微光，沒有嚥下紅茶，而是緩緩靠近他的臉，直至兩人的唇僅餘咫尺。

林明靈神態自若，用拇指與食指扣住對方下巴，嘴張開、覆上，接過紅茶，離開前還舔去從對方下唇淌下的水珠。「很好喝，謝謝你。」

他沒漏看江照麒剎那眼竄火苗，瘋狂燃燒，彷彿下一秒就要把他吃乾抹淨。

「還有炸蝦。」林明靈只是想表達感情，可不是性暗示，馬上挾起第三道菜。

蝦子是整隻連殼油炸，不裹粉，光看就酥脆，恨不得開一瓶啤酒。

江照麒眼裡的火焰還在竄動，但沒有像接待時一樣，興致來了就順從生理慾望，對他為所欲為。

一口咬下蝦頭，接近原始的味道在嘴裡散開，乾淨不膩，男人細細品嘗，連蝦尾也沒放過。

林明靈則是很佩服對方眼神如此剽悍還可以平和吃蝦，好像身心分成兩半，互不干涉。

不過現在的重點是蝦子整隻吃進去會不會有問題。

吃完有一陣子，江照麒都靜靜的，沒說話。眼裡兩簇火不再張狂，穩定燃燒，偶爾冒出火星。

這是人生首次真切破除避諱的一種汰舊換新。

林明靈淺淺笑著，總算自己喝一口紅茶，香氣環繞口腔，甘味立體馥雅，著實好茶。

須臾，江照麒覷向他，然後手機像是算好時機，猛地震動。

十之八九──

「我們開始計畫吧。」林明靈道。

※

江照麒開著自己的黑色轎車，行在山路上，副駕駛座是合作對象、前資深委員古正。

「古大哥，其實你不用陪我跑這趟。」

古正從胸前口袋拿出手機，給他看通話紀錄。「彭先生是直接連絡我的，你沒忘記吧？」

「他故意的。」

「對啊，他說想談這個案子，也想順便跟老朋友見個面吃個飯，就是要搞得我們兩個人都去，好做個牽制嘛！」

江照麒露出頗具深意的笑。「那你應該讓我獨自赴約。」

「兩個都去，兩個才會都沒事。」古正回答。「我看他也不是跟你有仇。」

聽得江照麒低聲笑了起來。

轎車往上開，一陣稍微顛簸的路段後，一幢豪華山莊出現在前方，兩扇寬型鐵門隔絕閒雜人等，圍牆超過一人高。

正門附近有一間管理室，以及三個人站哨，加上一棵榕樹，夜晚襯得氛圍隆重森嚴。

鐵門打開，示意他把車直接開進去，裡面前庭廣大，有更多私人警衛，全穿著高領黑衣黑褲，其中一人過來幫忙泊車，另一人帶路。

「你好像說得對。」古正與江照麒並排走在迴廊，看見內院一個池子，縱使打了燈光，仍幽不見底，偶有幾條鯉魚游過。「可以埋、可以淹，我想連垃圾都有自己爐子燒。」

「來不及了。」江照麒故意道。

古正蹙眉，做了個怪表情，似笑又像哭。「好，想樂觀點，政治圈的人跟多少人物打過交道，極少人有這機會，我卻在退黨後遇到，機緣的奇妙，莫過如此。」

領頭的人轉彎，打開一扇門。「請在這稍候。」

這是一間飯廳，中央有一張長桌，一台桌燈擺在上面，燈罩是蜘蛛絲般細線織成的球體，照出蜜糖色，也映著旁邊一壺檸檬水。

兩人面對面坐下，半晌，一位中年女子從飯廳右側通道走進來，陸續送上三套餐點。

江照麒和古正對看一眼，前者拿起筷子，毫無顧忌地挾了一塊鱈魚，後者因此更不知如何抉擇。

「抱歉抱歉，我剛回來，但有件事非做不可，二位先吃吧！我很快過來！」門磅地打開，主角彭叔現身，迅速解釋完，立刻自飯廳左側通道消失，行色匆匆。

古正看著江照麒的眼神除了讚嘆，還是讚嘆，終於吃起前面那一盤炒三鮮。

彭叔並未忙太久，大概十分鐘就回到飯廳，入座前先喝了一大口檸檬水。

「吃完再談正事，慢慢吃，希望合二位胃口，這是我請飯店廚師過來做的。」

「這盅雞湯很好喝。」古正稍微表達感想。

「太好了。」彭叔低頭吸進一大口炒粄條。「快入秋了，可以趁機補一下，為了照麒，都沒有加蝦蟹。」

「我知道。」江照麒拈起一顆芝麻球，開始懷念前幾天男朋友做的蝦子大餐。

古正咬著彈性十足的鮑魚，道：「彭先生一個人住在這麼大的地方嗎？」

「還有我的後輩。山莊後面是宿舍，他們幫我工作，我包吃包住。」

兩人不約而同對視一秒。

你沒跟我說這是他大本營。古正。

就是這麼回事。江照麒。

「我們進來時經過一個池子，裡面的鯉魚很漂亮。」古正把重點轉到魚身上。

「謝謝，宿舍旁邊有一座湖，湖畔有涼亭，我們等會兒可以在那裡小酌一番。」

湖……古正馬上自食其果，饒他再怎麼舌燦蓮花此時也吐不出一個音來。

還好老天伸出援手，夜空驀地白光一閃，爾後連閃好幾次，瞬間將黑暗劈開，沉悶的雷聲在雲裡轟轟。

「啊，原來今天不是過去的好日子。」彭叔瞄了下窗外，語氣惋惜。「照麒，你也沒去過涼亭吧？」

「沒關係，我們是來談正事的。」江照麒說，一口喝盡檸檬水。

「幹嘛這樣，飯都還沒吃完呢，是吧古委員？」

正在喝甜湯的古正用表情表示自己口裡有東西不便發言。

「這是小晴與她父母，這是我。」彭叔忽然滑起手機，將螢幕朝向他們。「你還記得我以前被暗算的那一段？她父母是我救命恩人，所以小晴並不是我親姪女。」

照片是四個人的合照，小晴站在中間，相當活潑俏麗。

「我聽她常常說關於明靈的事情，例如他之前好像招惹了什麼麻煩，最近還把我常去的診所推薦給他。」彭叔瞅著江照麒，眼神充滿對小晴的疼愛，卻又有某物在後面蠢動。「我看她對明靈很有好感，沒想到是你男朋友。」

上一秒還不曉得這人為何忽然談起自己私事的古正，趕緊吞下口裡粒粒飽滿的紅豆。

「不是男朋友也一樣。」江照麒指節抵著下巴，目光爍爍。

至於是什麼「一樣」……大家都知道，所以大家都不說破。

「這是當然的。」彭叔推了推金邊眼鏡。「明靈是個好孩子啊，跟小晴一樣，我喜歡他們，而你又是我信任的後輩之一。」

終於古正吃完套餐了，趕快來發揮自己的作用。「彭先生，要參與我們的案子，無須把年輕人扯進來嘛～」

「暗箭難防啊，這點照麒最清楚。」

「所以更不應該讓她跟同性戀在一起。」江照麒道。

「只要小晴喜歡，跟你也可以啊。」彭叔說這話時，外面嘩啦啦，下雨了。「我的意思是，如果這可行，我們將一次達到三個目的。

「一，你不用再防範趙昌寧那種小人；二，我們不用擔心誰背叛誰跳票；三，案子裡還缺的、不夠好的，有我補上。」

此時，方才送餐的中年女子進來，收拾桌面，再擺上普通的長方形玻璃杯、小酒杯。

江照麒看到小酒杯，眼神異變。

最後，她放了一瓶二十年的威士忌，五十八度高粱，一手台啤，以及一盤下酒菜。

三個人的餐桌，十個人的規模。

他瘋了嗎？古正在彭叔看不見的另一側，以手指捲著太陽穴旁的髮絲。

這是他的正常狀態。江照麒左手在桌上水平移動一公分。

「彭哥，我不用防範，也不用擔心。」他道。

「你沒說你喜歡男人，你只是把趙昌寧打得落花流水。」彭叔喜笑顏開。

「我沒說我不喜歡。」

「啊哈！玩這招！」

古正插話：「彭先生，你比我更早認識執行長，如果你不放心我，沒有關係，不要勉強。」

江照麒嘴角幾不可見地抽動了一下。

「……我去拿個東西，馬上回來。」彭叔倏地站起來，古正身體一顫，隨即為自己自我防衛的意識感到極度尷尬。

待彭叔完全消失在門外，古正才放開了講：「執行長，他是打算策略婚姻嗎？」

「古大哥，你說話真幽默。」

「我也覺得，今天這裡就是我倆葬身之地！」

「你剛不是說我們兩個都會沒事？」

「那是我以為你們之間沒有恩怨！」古正一說，瞄了門一眼，續道：「你是欠人家很多沒有還嗎？」

江照麒拇指壓著嘴唇下緣思忖，當年的確包含彭哥的部分，跟黑色地帶清算了，他經手過的項目也都沒有損害對方利益過。

不，等等，對方剛才是故意的。

雨勢猛烈，襯得飯廳一片冷清死寂，古正不想打擾他，掏出手機查看訊息，但幾秒後還是打擾了。「……哈囉，沒有訊號。」

江照麒維持思考的姿勢，回答：「所以我們才能輕輕鬆鬆進來。」

彭叔去而復返，將一個紅色文件夾推到他們面前。

古正翻了兩頁，喉結滾動，眼神抗拒但手情不自禁繼續翻閱，江照麒不須臆測，就曉得裡面是他們理想中的選項。

那些他們捨去的，抑或是一開始知道不可能所以排除在外的。

古正的眼神隨之跳動，閃閃發光，像端詳一顆大鑽石，凡人不動心很難。

彭叔則是欣賞著古正的反應，說：「全都安排好了，你們一簽名，我一通電話，馬上動作。」

「執行長你看這裡！這裡！不是說要開發嗎！」古正瞪大眼用氣音說。

「你不需要這樣說話。」江照麒覷了那一頁，眉一挑。

彭叔根本不在乎他們答不答應。這個人是要告訴他們，答應的話，會給任何一張好牌；反之也能毀掉原屬於他們的好牌。

同時威嚇江照麒，小晴背後有他這個叔叔在，不是林明靈可以隨意親近的，尤其靠著同性戀者的身分。

彭叔認為的並沒錯，卻也錯了。

在黑色地帶裡，彭叔混得比江照麒久，當然有稱霸一方的實力與聲望，不然當初不會成功保全江照麒。

會保全江照麒，也是認可這後輩足以支付報酬，或許某天還能為自己出力。

但，黑色地帶以外之處，不能繼續通用彭叔那套舊辦法。那只是山大王做久了的長期錯覺。

江照麒早就非往昔那個自恃聰明的後輩，正如明靈無法被他計算，彭叔也不應該從自己的角度解讀他們，解讀小晴。

即便他不認識這女孩。

彭叔身後白光一現，轟磅！恍如大爆炸的雷聲響起，把還在對文件內容嘖嘖稱奇的古正自美好中震醒。

「來，我們先喝一杯，客房我已經幫你們準備好了。」彭叔不疾不徐，倒了啤酒與高粱。

原來天是要亡我們！徹底清醒的古正闔上文件夾，頻頻對江照麒使眼色。

然江照麒不為所動，將啤酒與高粱混合，和彭叔對視，乾了一杯。古正連忙拿起杯子跟著乾。

「好喝吧？多虧老天幫忙，今晚我們可以慢慢喝。」

相較於惴惴不安的古正，江照麒想的是跟男朋友一起品嘗的紅玉最好喝。

三個人酒量都很好，但酒品各不相同，喝了兩手啤酒後，古正宛如煥然一新，簽文件與脫光唱歌勸酒以外的事情都做了，說起自己之前當委員的事。

高粱的容量愈來愈少，江照麒腦中釋放警訊。他知道彭叔是故意的，為了測試彼此的信任，順便教他別忘記孰上孰下。

因為林明靈而有所變化的江照麒，覺得彭叔這種一路走來始終如一特別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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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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