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時寵愛 - 第十一章(上)

手機螢幕顯示一篇聞房的食記，圖文並茂。

在數張呈現店內環境的照片中，有一張把林明靈的完整側面拍進去了。

「原來如此～」秘書們受驚的小心臟平穩了，但還有個問題。「那雞湯是怎麼回事？」

「執行長送來時，說是市場買的，我想應該又是請你幫忙，對吧？」周瑜芃擦著湖水綠眼影的雙眸直視青年。

「啊……是的……」

「前輩說要請客，特地帶我們來找明靈，真的好大的驚喜～」秘書們笑盈盈，瞅著青年的眼神完全把他當自己人。

「明靈，你不在清潔公司了嗎？」

「嗯。」

「在這裡很不錯！更容易見到你！」

二號忽然舉高自己手機，喊：「很不錯，風水寶地，我抓到一隻了！」

勇祥端來兩份三明治。「請問是哪兩位的？」

「勇祥哥，不好意思。」林明靈看對方一個人忙，坐立不安。

「你難得有朋友來嘛，反正現在是離峰時段。」勇祥把他壓回椅子上，「各位再等我一下，另外兩份三明治快好了。」

任千恩咬下表面烤得酥脆的三明治，道：「這吐司愈嚼愈有味道，很好吃耶！」

為防話題走向吐司製作者，林明靈立刻插話：「大家最近很忙嗎？」

「忙。這週少了前輩一個戰力，大家一起完成五人份的工作。」

「還有啊，週二執行長外出一整天，自己參加酒席，隔天清晨竟然發訊息說不進公司！不處理非急件！」

「執行長的話是聖旨，別說普通的回報，連急件我們也先努力硬吞，有沒有很貼心～」

「跟前委員的合作案還沒結束吧？大家真的辛苦了。」看著自在閒聊血汗工作的秘書們，林明靈怎麼說得出那天江照麒在聞房瞎混。

一旁的周瑜芃露出興味盎然的神情。

林明靈不明所以時，聽到任千恩說：「沒錯，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那天當了代駕……他在內心暗自神傷。「之前新聞有報導，感覺不是一兩天就能結束的事情。」

一號愁眉苦臉：「唉唷，什麼時候可以用特休出國調劑身心？」

「還能週休二日出來抓寶就不錯了。」手機震動，二號隨即低頭丟球。

「三明治來了～」勇祥再度走了過來，又馬上回廚房做飲料。

「……王業務？」周瑜芃回首，對勇祥的背影道。

勇祥停住腳步，也跟著回首。「……妳認出來啦？」

「誰？」一二三號瞬間集中目光。

沒幾秒，任千恩跟著恍然大悟。「對！王業務！」

林明靈見勇祥又慢慢出現那個含蓄的神情，心想，果然江照麒記得的人，秘書豈有不記得的道理？

一個下午，秘書室聚餐和樂融融，難得沒有其他客人，最後勇祥也坐下聊他辭職到創業的過程，聽得一二三號心生嚮往。

「乾脆我們幾個一起湊錢開間店好了？」三號隨口一說。

「那也要有新秘書過來跟我們交接啊～」

「……我還是繼續回我的日文信。」一講到交接，二號直接投降。

周瑜芃攪拌冰咖啡，說：「怎麼不問我要不要合夥？」

「前輩，妳天生就是執行長秘書，妳是水泥叢林女戰士好咩！」

聽到水泥叢林，勇祥噗哧笑出來。

「好了各位，不是要去隔壁抓寶？快去快回，明天要上班了。」周瑜芃喝光咖啡，提醒後輩。

一二三號和林明靈道別，有些戀戀不捨：「我們會常來的！」

「大家慢走。」

一下午的熱鬧，幾秒間就回歸平靜，他收拾杯子，也開始整理二樓。

「哇……房東你之前也在那間公司上班嗎？」勇祥洗著碗盤，忍不住感慨。

「勇祥哥，謝謝你沒說吐司是我做的，還有江先生來過的事。」

「哎，當過業務就了解哪些人知道跟不知道啦！像周秘書也是因為這樣才不講吧？」

果然勇祥哥明白周秘書是何等人物。這時林明靈手機螢幕一亮，正是周瑜芃傳來的訊息。

【雞湯很好喝，我不會說是你做的，免得以後喝不到，謝啦！】

青年想了想，回：【眼影顏色很適合妳。】

【你挑的？】

【不是，是江照麒。】

半晌──

【哈哈哈已經連名帶姓稱呼了喔？】

他瞅著螢幕好一陣子，覺得又作繭自縛，不敢再回覆。

※

今年沒什麼颱風，卻因為氣壓關係導致雷陣雨，連下兩天，空氣濕冷。

據說這雨還要持續一週，聞房一樓書櫃們在店長採取保護措施後，宣布跟雨一起公休一週。

林明靈內心鬆了好大一口氣，兩天來右手有些小抽痛，正考慮該不該向勇祥哥告假，公休來得正是時候。

不過先前訂的食材風雨無阻，準時在隔天送來了，原本是勇祥要簽收，結果他卻接到小晴打來的電話。

「明靈哥抱歉！我跟勇祥哥半路上被事情耽擱，可以請你去簽收嗎？我等一下會過去幫忙！」

女孩語速急促並夾雜雨聲，他確認右手還撐得住就應了下來，趕緊騎去聞房。

「大哥辛苦了，慢走。」林明靈順利簽收所有東西，但是擔心弄髒一樓書籍，都暫時放在車庫裡。

有些需要立刻冷藏才行啊……

「明靈哥！」小晴及時出現，匆忙脫下雨衣，頭髮全濕，膝蓋以下更是一片泥濘。「對不起讓你雨天騎車出門。」

「發生什麼事了？」

「經過河邊發現好幾隻小貓掉進水坑裡，我跟勇祥哥把牠們救起來，他現在在診所。」小晴解釋，盡力用手拍去臉上水珠。

林明靈讓她用旁邊水龍頭沖淨雙腳，進去拿了乾毛巾。「想請妳幫我把這些分裝拿上去冰。」

「沒問題！」

有小晴幫忙，食材很快就整理好，他們在二樓喘口氣，林明靈為她泡了杯熱可可。

「啊，要叫勇祥哥別再趕來。」她趕快傳了訊息。

頃刻，雨勢變得比前兩天還大，彷彿要將屋頂砸穿。林明靈動動手腕，痠麻相較出門時明顯太多，小晴看了，問：「你還可以騎車回去嗎？」

「可能要等雨變小，或者我用走的。」

「那我載你。」

「下雨天不順路吧？」

「下雨天哪有順不順路？還是要載你去醫院？」

「回家就好了。」他沒拒絕。

「好的～」小晴手機浮現視窗，她道：「我先回個訊息。對了，明靈哥，我有問到一位不錯的醫生，晚點傳電話地址給你。」

「謝謝妳。」

「唉唷，舉手之勞啦！」她捧著臉笑得甜滋滋。

機車與可常溫保存的食材一起擱在車庫，林明靈放下鐵捲門，坐在小晴後面。

「明靈哥，用左手抱住我的腰。」

他曉得這是為了安全，二話不說照做。

小晴轉進他家巷子前，一輛黑色轎車越過他們，濺起大大的水花，他覺得有些眼熟，但沒看清車牌號碼。

「謝謝妳，回去小心。」下了車，林明靈站在華廈門口囑咐。

「我去看勇祥哥的狀況，你乖乖待在家不要亂跑喔，拜拜！」

小晴迴轉，從巷口出去，他視線跟著，結果銜接上一個撐著黑傘的男人。

抹去擋風片上的雨水，再看一次，沒錯，沒錯！江照麒！

不敢置信，非假日上午會看到穿著三件式西裝的江照麒過來他家，彷彿知道聞房公休，而他剛從那兒回來。

「抱歉，因為聯絡不上你。」江照麒闔上傘，與他對視，目光淡中有濃。

因為他踩在矮階上，所以彼此的視線平行連接。

林明靈啞然。不知道自己該先為了對方開門見山的道歉驚訝，還是慍怒對方不等他就主動聯絡，甚至直接上門。

男人的視線緩緩移動，到他微微顫動的右手，這下不管驚訝或慍怒，都於瞬間煙消雲散。

他用左手輕輕彈掉江照麒西裝外套上的水珠，撥好有些亂了的柔軟髮絲，解開雨衣掏出手機檢查。

「沒電了。」可能昨天就沒注意電量，又急於簽收東西、忙著與小晴處理食材就忘記手機存在。

「那就好。」

所以，這男人就因為這場滂沱大雨，以及打不通的電話，在上班時間殺到他家來嗎？

「我臨時去聞房收貨，整理一下才回來。」林明靈稍微說明自己的行蹤。

「我知道，剛好看到你離開。」

「……因為聯絡不到我，所以你打給勇祥哥嗎？」

江照麒給他一個「明知故問」的眼神。因那眼神醞釀著熱度，青年頭微低，視線卻不經意觸及男人腳上一雙滴滿水珠的皮鞋。

「進來吧。」他打開大門。

一進電梯，男人的手機不斷震動，回覆數則訊息，還接了一通周秘書打來的電話。

到了屋裡，林明靈不發一語走去廚房，江照麒逕自在餐桌坐下，持續遙控公司事務。

片刻他端上兩杯熱薑茶，坐在男人左斜方，喝著薑茶靜靜等候。待對方又講完一通電話，他小聲道：「……喝完就回去公司吧。」

江照麒點了幾下螢幕，然後關機，喝了口薑茶，目光犀利。

被看出言不由衷，青年心虛沉默。

「很痛嗎？」男人如旬的低音割開沉默。

「偶爾。」他伸出右手。「以前……有一次結束之後，你做了像整復那種……現在可以麻煩你嗎？」

江照麒握住他手腕，指腹準確壓上下臂的一條筋，不淺不深，恰到好處，推出痠麻，同時化開聚集在一起的疼痛。

手指引出連他都不曉得的痛處，在一個又一個瞬間被捕捉、被消弭，不只下臂，溯及上臂、肩頸，儼然是一個環環相扣的系統。右手的顫抖，在男人按著肩膀時停了，痠麻也隨之淡化。

「這只是治標。」

「我知道，謝謝。」林明靈收緊右手，感到裡頭的血液流動順遂。「真的不趕時間嗎？」

「周秘書說我可以待在你這。你呢？」

想起周秘書那火眼金睛，他不厭惡，總覺得受人照顧。「我沒關係。你外套要不要脫下來？」

江照麒依言把西裝外套掛在椅背上。「她也是聞房的員工嗎？」

「誰？小晴？」林明靈左手撐著臉頰，道：「是以前在厚誠的同事，聞房會租我的房子、僱用我，都多虧她。」

然後他舉起右手。「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江照麒的目光從薄透扭曲成細碎的光點，從眼底的無盡黑暗中浮升。

林明靈不自覺雙唇一彎。「而你是我的再造恩人，江照麒。」他有如自白，和緩誠懇。

男人眼中的冰頓時龜裂，光點放大，變得璀璨。

「你剛才在嫉妒嗎？」因為目睹奇觀，他忍不住問。

「嗯。」

「我是同性戀。」

「嗯。」

「你說我們兩情相悅。」

「嗯。」

「我也會嫉妒。」

「……嗯？」江照麒眼裡的璀璨瞬間震動。

「那個紅髮美女是前女友？」林明靈語調平淡，彷彿日常問候，但其實內心緊張，希望對方聽起來不會像審問。

江照麒倒是毫無罣礙地回答：「她是認識很久的工作夥伴。」

「……跟你身上的刺青一樣久嗎？」停頓一下，他才繼續問下去。

「沒那麼久。」

「跟女老闆比呢？」此話一出，青年馬上就後悔了。

「差不多。」

但就算後悔，在江照麒直爽地解惑下，他還是繼續說出心中藏最深的那件事。

「之前有一次加班結束，我看到你去了飯店，對不起。」

「為何道歉？你一路跟蹤我，因此覺得不是滋味，我很高興。」

果然男人知道自己當時跟在後面。「我跟蹤你是因為我擔心你疲勞駕駛。」

「一樣值得高興。」江照麒將薑茶喝光，說：「我是去辦退訂手續。」

這下林明靈不只後悔問話，還後悔自己和男人坐得那麼近，他目光開始到處飄。

江照麒調整了下錶的位置，問：「感覺如何？」

「……好複雜。」

「你就放心地高興吧。」男人信誓旦旦：「我不會再讓你嫉妒。」

「……那個，你想讓我答應你過夜，不用這麼鋪墊。」林明靈偏頭，忽道。同時感到奇怪，超級電腦不是他，卻不知不覺一直在解密。

一時間江照麒默默無語，眼神依舊，但在他眼中，模樣竟有點像是束手無策。

不，這男人是江執行長，這種細微的呈現肯定是策略之一。

「外套給我。」他站起來，向對方攤開掌心。「還有背心。」

江照麒坐著，徐徐解開背心釦子，與外套一起給了他之後，繼續扯開領帶，以及袖扣。

林明靈掛好外套背心，一回身，赫然看見男人前襟大開，坦露胸肌。

「停！你幹嘛？」

「脫衣服。」

「我沒有要跟你做那種事。」

「我有嗎？」江照麒睜大雙眸，狀似無辜。

「不要嘴硬，再脫你就回家睡。」

江照麒驀地垂首，捏住釦子的雙手抖動，林明靈瞅了下才知道男人是在笑，而且笑得不出丁點聲音。

「你還是讓我過夜了。」

「這是為了我的職業生涯。而且又不是第一次了，怎麼，不好嗎？外套還你？」

江照麒的手繼續動作，但竟然是把襯衫脫了。「跟你借一件T恤。」說完就這麼打赤膊走進他房間。

林明靈快步跟過去，男人已經蹲在衣櫃前面，熟門熟路地拉開底下抽屜。

為什麼會知道他不常穿的衣服都放那裡？！「你等一下──」

男人抓起一件上衣往前甩，啪地，一隻長耳朵的狗現形，眼睛圓滾滾，四肢離地，正追逐著前方的飛盤。

畫風簡陋、線條粗略，配上土黃與苔蘚綠，與紫紅色點綴，真是穿不出門、丟又可惜，只好塞在底層永不見天日的典型衣服。

更別說狗的下方還印著文法錯誤的英文句子。

「我拿別的給你。」

因江照麒剛好堵住走道，林明靈爬上床靠近，上半身前傾，打算回收問題衣服，孰料男人背一拱，倏地站起，把他整個人頂起來。

他本能抓住男人肩膀避免跌倒，雖僅有一剎那，對方炙熱的肌膚隔著衣服，彷彿要把這溫度與輪廓拓印到他身上。

「小心。」江照麒上半身向左傾斜，讓他扶著，同時左手護著他背後。

林明靈道：「你故意的？」

「我只是要穿衣服。」

「穿這件？」他的語氣和著不願與勸退，但男人已經將頭套進去，寬肩窄腰、層巒肌肉立即拉開圖案線條，那隻狗變得俐落修長，眼睛橢圓，活力旺盛而無原本的傻氣。

詭異的配色在江照麒身上一點都不奇怪，如果現在拍張照再修圖，說是雜誌廣告都會有人相信。

說不定還會問這衣服哪裡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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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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