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藍色旗常高飛起 - 吉姆摩天輪

傍晚，駁船緩緩靠近混凝土灌成的簡陋碼頭，除了娜姬和梅菲之外就沒有別的人影，這個小島是羅商會租賃給藍海保安的總部。興建碼頭的人彷彿不想耗費太多材料也不想費神保養，草草幾條混凝土支柱再在上面搭些石板當作渡橋。

二人由水泥橋走到無人沙灘，沿著一條由昔日村民建成的混凝土小徑走到叢林深處。

越過樹林就是一大片用作升降的跑道，附近是同樣簡樸的停機庫。

「難怪我猜不到了，原來你是新香港的保安外判商，為政府工作但不是政府。」

「我只是兼職褓母，天天替不同的超齡巨嬰抹屁股。」

「我應該感到噁心還是好笑？」梅菲腦中浮現在娜姬抹巨型屁股的樣子。

「如果不是身處其中，其實也挺好笑的。」

整個基地沒有人，李國榮早已下班，金龜大概去了零件跳蚤市場或者嫖娼，藍保每月偶爾回來其餘時間不知去向，阿倫的蜂舍在後山。

娜姬領著梅菲進入停機庫，裡面只有最基本的照明，大部份地方都是漆黑一片。

「在這裡等我一下。」娜姬不靠燈光，熟練地走到停機庫深處。

梅菲觀察四周，只見三台吉姆II停泊在此，其中一台作半跪候命姿態。一台渣古FZ殘骸幾近埋沒在舊零件堆裡頭。除了吉姆II比較新款之外，其餘絕大部份都是一年戰爭遺下來的舊式裝備。

羅商會聘請這些雜牌軍到底在做甚麼？他們連泰坦斯二三線基地當保安也不配。梅菲心中不禁可憐他們，也許藍海保安就是類似舊式屋邨大堂的老看更，阻嚇宵小鼠輩多於實際有甚麼保安作用。

他見到娜姬登上其中一台吉姆II，地面傳來梅菲相當熟悉的震動，吉姆II 啟動能源從停機庫緩緩步出。

「上來！」娜姬喊道，吉姆II 稍稍欠身伸出手掌，梅菲熟練地登上去。

吉姆II 徐徐踏步前進，走出停機庫，離開基地，穿過一片小樹林，走到海邊停下，新香港都市彼岸繁華夜色紛呈眼前。

娜姬忙著輸入一連串指令：「完成！」說畢跳到梅菲身旁。

「很美的風景呢！」梅菲感嘆。

「別急，三…二…一，開始！」二人感到自己坐著的吉姆II手掌開始運轉。

吉姆II 伸出盛著梅菲和娜姬的手臂，緩緩作打圈的動作。

「這個自製摩天輪如何？」

「比重光公園的更棒！」梅菲又驚又喜：「娜姬，多謝你，我永遠會記住。」

娜姬只是笑，梅菲沒有拒絕她的手。理所當然地迎著她的依偎。

對岸建築郡的幕牆突然閃起一組組圖案，是每晚紀念新香港成立的小小儀式。

「我在這裡住了這麼久，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風景呢！」

梅菲沒答，他只是抱著娜姬吻下去。

時間停止了流動。

「請等一下。」梅菲突然匆忙地從背包掏出詩集和原子筆振筆疾書。

娜姬從未見過人用實體紙筆書寫，她呆望半晌，梅菲寫下一堆關鍵字如「摩天輪」、「娜姬」和「彼岸燈光」。

「用電腦紙錄音不是更快嗎？」娜姬不解。

梅菲合上詩集。

「這樣我即使忘記你，也有方法再次想起。」他撥開後腦的頭髮，一條又長又大的疤痕由後頸一直伸延到後腦。

「你受過重傷？」可是疤痕有點太工整。

「精神強化手術。」梅菲紅著眼眶道：「為了確保作戰能力，定期要接受再調整。有時我不知甚麼記憶給除掉了，只餘下一點情緒。」

「你被…洗腦？」

「不是，提取記憶的『勾』被拆走，我只記得某些事令我快樂、傷心、恐懼…但記不起因為甚麼事。文字可以恢復一部份的『勾』。」

「我可以拍攝錄像或聲帶給你好嗎？你好，我是娜姬，跟你一起吃甜品然後看詩集的女孩…」

「調整人員會抹除我的電腦紀錄。」梅菲拍拍背包的詩集：「他們不懂詩，不會找這裡。」

「可是，他們調整你時，看到詩集的記憶不是一樣會被抓包嗎？」

「我猜不會，之前偶然翻詩集時，見到自己的筆記，才發現原來記憶會被抹走。至今這是我唯一有機會記住事情的方法。」

「那麼，請好好記住這個。」

娜姬緊緊摟住梅菲吻下去。

突然娜姬軟趴在梅菲身上啜泣，深不見底的孤獨感把她壓得無法喘息。

「為甚麼會這樣？」娜姬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道。

「先冷靜，深呼吸。這個有點不好解釋。」

待娜姬平伏過來，梅菲道：「剛才是我的強化人能力，將某些情緒投射到你身上，可是平日不是這樣，我會控制得很好…」

「天啊！真的很難受！」娜姬想起又不禁拭淚：「本來我心想，走運了！等一下跟你好好大幹一場！可是我真的沒料到這個…天！羞死了！為甚麼我會講出來？這也是你的超能力嗎？」

「不，不是…我…不知道。」梅菲輕輕摟住她，又怕再一次引發情緒波。

「OK，自古成功在嘗試。」娜姬眼神堅決：「我們心平氣和地大幹一場，小心不觸發那些超能力，好嗎？」

「這種科學求真精神我蠻欣賞的。」二人破涕為笑。

娜姬知道剛剛已再次觸發精神感應波。

她被無形的溫柔和愉悅所包圍。

################

次日初曉，山頭百鳥爭鳴，涼風中娜姬牽著梅菲的手，站在混凝土碼頭等著首班駁船，她心底希望駁船不要太早到來。

「我仍然有很多事情想問你。你喜歡貓還是狗多一點？咖啡喜歡甚麼都不加、加淡奶還是煉奶？」

「我也有很多事情想跟你說。」

「會來探我嗎？」

「一定。」梅菲不忍說實話。

「你知道嗎？你這種超能力是優點也是缺點喔！」

「為甚麼？」

「我可以感到你在說謊。」

「我不想你難過。」

「更沉重的離別我也試過了。你這麼難過才讓我擔心。」

梅菲腦海中閃過一堆不連貫的畫面，是娜姬的心念。

娜姬在幻想他們一起老去的生活：一壺熱咖啡、一件沒燙好的襯衣、早上嚷著討貓糧的貓…

梅菲已經沒有再想過「正常生活」這個選項，老去的強化人 -- 假如能活這麼久的話，下場就好像退役的MS機體一樣，被丟在一邊靜靜消失，每天與輪椅和點滴包為伍。

梅菲拿出背包的詩集，翻到其中一頁，撕下。

「這個給你。」

娜姬接過書頁，是《愛爾蘭飛行員眺望死亡》，梅菲在空白部份寫了字：

**********

終有一天

我們不再受別人的戰爭束縛

互相理解

再次找到彼此

娜姬 / 梅菲 - UC 0087 新香港

**********

駁船緩緩靠岸，娜姬心裡一沉，微笑端詳著梅菲的臉：「告訴我，新類型人的互相理解的能力對普通人有無效？」

「一定有。」

「那麼我們的腦袋已經連線了嗎？」

「我猜我們早晚會感應到對方。」

「船到了，你小心別掉落海。」

「再見。」梅菲想不出甚麼帥氣的道別。

娜姬望著駁船發動馬達遠去，眼神變得堅定：「你來不了，我找你！」

「幹~到~虛~脫~為~止！」

梅菲低頭望著甲板，不敢和其他乘客有眼神接觸。有些船客面露鄙夷，有些別過臉，嘴角上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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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姆摩天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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