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香港 舊啟德民用機場
三月新香港通常冷熱交替多雨，今年夏天似乎來得很早，晴天特別多。
大約百多年前舊啟德是民間航機升降的地方，現在是地球少數往返宇宙的樞紐港。航空港一帶樓房疏而矮，街道規劃跟百多年前老香港分別不是太大，大部份時間也是悠閑慢活的老店或工場。
李國榮畢業已久，仍然保持大學生打扮。他踏著單車，熟練地穿梳於老街小巷中，這是每天上班最自在的時光。
「照舊？」茶餐廳老闆向他招手，李國榮點頭示意，街坊紛紛跟他打招呼。
「火腿通，鮮油多，熱奶茶！」老闆向廚房高喊道。
茶餐廳內幾位退休老街坊一杯奶茶就坐整個下午。電視播放著時事評論節目，約半年前反地球聯邦武裝組織「奧干」（AEUG）開始活躍，電視台加插了大量這類時評節目，每天跨平台放送；內容不外乎宣揚泰坦斯打擊恐怖活動的決心，以及要求大氣圈內民眾捍衛地球聯邦核心價值，堅決反對奧干分離恐怖主義。
「以前大家一心建設宇宙殖民衛星，才不會搞甚麼恐怖主義！」街坊們開始分析時事。
「到了宇宙就忘本不知足了，現在還搞甚麼『反攻地球』，我呸！沒有地球還有你們殖民星嗎？」
他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議論著，李國榮默默地吃著午餐，他不在乎奧干跟泰坦斯哪方才是正義，反正日子難過還是要過。
新香港跟舊香港一樣，大時代來臨總會發生大規模移民潮。不少香港人擔心地球會成為戰火風眼，欲遷到較安全的月球，或者相對生活較廉宜但風險較高的殖民衛星。
李國榮望著店外小城風光，幾公里之外，就是貧富懸殊的吃人水泥叢林，地球資源愈見稀缺，唯一出路就是擺脫重力圈，往宇宙尋一絲生機。
可是這個小城裡，大家只是低頭咬緊牙關，盲目相信更加努力就可守住不斷淪落的生活。
諷刺地，工作上的同事全部都是從宇宙跑回來的。
兩年前，李國榮應徵藍海保安顧問公司機組助理一職。當日有兩百人爭同一個位置，面試官（現在他知道是藍保）遇上這個數量的人潮似乎有點不知所措，最後公布大家寫下自我簡介，寫完呈上就可以離開。李國榮當時心想，招聘廣告講明先寄上筆試卷不就行了？省卻大家辛苦到場。
初時他不明白為何藍保會挑上自己：二十三歲，圍城大學機械工程系畢業，分數一般。第二次面試時，大塊頭（阿倫）對他學過蔡李佛雙刀很感興趣，事實上他早已生疏多時，當初也不是特別認真學，然後有個維修員打扮的人（金龜）問了好些機體編程問題，當場就擊敗二百人受取錄。
受錄時李國榮不曉得這個助理職位其實是三人份量的工作：維修員、編程員以及吉姆 II 的機師。嚴格來說還有第四個職務 — 任何大家不想做的瑣事就會推給他。
但是藍保他們也不知道，李國榮應徵除了因為略高市價的薪水，更大原因是身為聯邦政府外判商僱員，申請出境移民時，可以獲加很多分數。
「老闆，埋單！」李國榮付過帳，又要展開新一天奴隸般的小僱員生涯。
再忍耐一下就好，幸運的話今年成事。
藍海保安(臨時)總部大約十五分鐘車程，是某個時代的船廠改建而成。可以見到舊啟德機場客機升降，前面是大海，後面是樹蔭老城，如果不介意航機升降噪音的話風景倒也怡人。
李國榮推開維修棚的大門，一陣機油混著霉黴味直衝鼻腔。全球的快餐連鎖店都有統一的燈光和氣味，似乎金龜活躍之處也充斥獨有的發霉機油味。
三台吉姆II 單跪候命，手臂垂下手掌攤平，法例規定至少一機要保持可以隨時出擊狀態，但是法例沒有規定沒有吃完的外賣盒不可隨處棄置，也沒有規定各種廢棄零件應該如何堆放，這些大概是金龜那陣霉味的來源。
李國榮走到一處比較整潔的角落，這是他的工作間。地上鋪了幾張電腦紙，它們感應到李國榮走近馬上啟動電源，一大堆程式碼飛快閃動著。這些是藍海保安的獨門寶藏：耗了一萬小時以上編修的戰術邏輯軟件，也就是相等於人類的「槍法」和「劍法」。
從初代吉姆轉到新式吉姆II，由於運算電腦及噴射結構等系統設計大幅改變，整套軟件需要重新調整，等於人類學習武術，也需要因應體格和對手而調節各種招式。扣除電腦輔助，剩下來需要人手微調的部份仍然有二千多小時，這是李國榮入職後第一份功課。
最初金龜只是將一大堆編程碼丟給他：「自己理解，搞不懂你不值得留下。」
就這樣苦惱了幾天，娜姬終於奈不住詳細解說，李國榮雖然用心在聽，可是間中會猜想到底她年紀有多大，為何沒有男友(或女友)。
據聞整套軟件是阿倫和金龜在一年戰爭憑著實戰經驗修編了骨幹，再慢慢演變成今日的戰術系統。李國榮沒太多機會跟阿倫交談，大部份時間他都在打理自己的蜂園，只有棒術集訓時才會談上一兩句。金龜將編程工作丟下之後，每天就是搭建他的渣古FII，聽說那是從戰場撿回來的殘骸，金龜在跳蚤市場將替補零件逐件買回來，是為他日常最大樂趣。
而聘請他的老闆藍保，更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娜姫擔當藍海保安的行政總管後，幾乎每天都要到李嘉誠中心開會。大部份時間李國榮都是獨自一人工作，初時有點不慣，現在也頗寫意。他從零件堆中掏出一個殘舊的實體鍵盤，這是金龜在跳蚤市場買回來的古董，現在沒有人用實體鍵了，但是在投影介面上長期對空氣打字，雙手會吃不消。
忙碌了好一會，處理掉較繁瑣的劍擊數據設定後，李國榮較感興趣是「對戰」的部份，因為當中涉及大量微細觀察，例如大部份渣古駕駛員傾向用熱能斧橫劈，雖然原因不確定，猜想是橫揮離心力產生的速度和力量較大。又例如多數人會向左方迴避，左撇子雖然相反，可是機體設計有明顯的偏重右手機師，所以左撇子反應也會跟多數人相同…
李國榮近乎忘我地工作，突然有人推開維修棚的大門，是阿倫。
只見他扛著一大圈膠喉，大概是澆完花草。
「跟我來。」
李國榮幾乎不敢肯定阿倫在跟自己說話：「甚麼事？」
「休息一下。」阿倫平常嚴肅的臉容帶著興奮，看來心情極佳。
兩人穿過大片空曠的廠房，走到一個有點粗糙的花園，不時可見到蜜蜂四出採蜜。李國榮很少見到真正的蜜蜂，初時還大吃一驚，慢慢保持河水不犯井水的心態也就適應下來。金龜倒是從來都不喜歡昆蟲，好幾次揚言要帶殺蟲水「消滅害蟲」。
阿倫帶著李國榮到自己的小農舍，甫開門一陣蜜香撲鼻而來。木桌上放著一大盤蜂蜜蛋糕以及幾杯新鮮沖好的蜜糖。
「來。」阿倫遞上一片仍然溫熱的蛋糕。
「嗯！超好吃！」李國榮一生從未嚐過這種滋味。天然雞蛋在新香港是奢侈品，蜂蜜更不用說了。
「還有這個。」他眼前是一杯熱蜂蜜。
「如何？」阿倫從未如此殷切。
李國榮費了好幾秒才回過神：「這是五星級飯店的質素！」
「亂講！」阿倫掩飾不住小孩般的笑容。
遠處傳來高跟鞋走路的「咯吱咯吱」聲，娜姬推開農舍的木門，本來滿臉倦容的她嗅到蜂蜜味馬上精神一振。
「成功了？」娜姬尖聲問。
「嗯。」阿倫示意她品嚐。
「超~好吃！」李國榮聞到臭味眉頭一皺，只見娜姬踢掉了高跟鞋，為甚麼沒有人跟她講有腳臭的問題啊？
「阿倫，假如有一天我們不當保安公司了，賣蜂蜜也許賺更多！」娜姬從沒見過蜜蜂，蜂蜜更加是從天而降的神仙美味，最難得的是她從未見過阿倫如此快樂。
「超~超~超~好吃！」娜姬大啖扒光了自己的蛋糕，一口喝光了蜂蜜，她望著桌上餘下兩份糕點：「藍保和金龜的？」
「對。」
「金龜討厭所有跟蜜蜂有關的東西，藍保去了月面。所以呢…我不客氣嚕！」
「哈，瞧你這模樣。既然大家都吃飽，集訓我可以提升強度了？」阿倫笑道。
「救命！」李國榮還記得最初兩星期，他的手掌完全擦破了皮，滿身棍傷，大腿酸疼得難以站立。
「不用救命，你學得很快，而且馬上能套用在戰術編程上。」阿倫緩緩呷著他的蜂蜜答道。
「你有在看？」李國榮甚是驚訝。
「阿倫每晚都會跟金龜檢視你的程式碼，算起來，核心程式已經完成啦！餘下都是錦上添花。Good Job!」娜姬滿嘴蛋糕，口齒不清地答道。
原來藍海保安的人表面很冷淡，底裡都很有人情味呢！李國榮心想。
「原來大家都有在關照…真的非常感謝！」阿倫揚手示意「甭客氣」。
「對了，我是不是有甚麼地方得罪了金龜前輩？他好像老是…」李國榮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字眼。
「好像很晦氣，甚麼都不滿，很嚴厲的樣子是嗎？」娜姬吮著手指。
「對，就是這樣。」
「金龜他本性不壞，聯邦軍的軍醫好像說過，金龜天生有某種狀況…叫甚麼…社會人格障礙症。」阿倫答道。
「甚麼來的？」李國榮問。
「不知道，只知道這種毛病令他很難相處，幾乎得罪了部隊中所有人，沒有人願意跟他出擊。最後輾轉調配到我的小隊。」
「阿倫前輩也得罪了軍中的人？」
「沒有，我的小隊流失率太高，每次都只有我和另一個叫大衛的傢伙活下來。」阿倫心思似乎又回到一年戰爭的時空。
「聯邦小隊通常編制是兩台吉姆配三機 RB 79鐵球，可是到戰爭後期，總部都來不及增派人手了，就只有我、大衛和金龜三個。金龜雖然古怪，原來是個編程天才，我跟他待命時用戰艦的電腦偷偷寫了現在這套戰術邏輯軟件。」
「金龜也是駕駛吉姆的？」李國榮突然對這個邋遢大叔改觀。
「不，他駕駛鐵球，軍中私下稱這種機體『鐵棺材』，大家恨不得他化成炮灰，偏偏就是死不去，反而大衛熬不過阿巴華古，真諷刺。」
「娜姬姐呢？」
「不！是！姐！我是…其他…部隊的機師，負責補給運輸。」突然氣氛變得有點凝重，李國榮作出一個「黑人問號」的表情。
「快收拾好！一小時後開始集訓！」阿倫由蜜蜂變回平時的殺人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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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克點了大麻煙又放下，他甩開枕邊女伴的手，坐起來啟動腕錶，並將腕錶轉成投影模式。投影屏幕顯示某處的保安電視即時影像：是某間海邊的渡假屋，露台的門敞著，梅菲一身夏季輕便裝束坐在露台。
沒有女伴男伴，沒有毒品煙酒，甚至連電動遊戲都沒有，就一杯凍飲和古董街買回來的詩集。
正值血氣方剛年紀的梅菲，難得十天連休假期，居然在讀詩集！
這傢伙的性功能是否有著不可告人的缺陷？
他切換到錄影庫，以八倍速翻看梅菲昨日在旅館的影片紀錄，很快轉到二十倍速觀看。
你這傢伙就算不要伴遊，總會有手淫的時候吧？
迪克心底暗自擔心的是，上次精神渲染實驗會否為梅菲造成某種嚴重創傷，性慾低下只是創傷其中一個後遺。
迪克正欲放棄，枕邊女伴似乎被他的投影屏光照醒：「為甚麼在偷窺男人？你是同性戀嗎？」
梅菲完全沒有手淫。
「別吵！」迪克將腕錶切換成單手模式，另一隻手熟練地刺激著女伴的胸脯和私處，她禁不住呻吟起來：「噯！你不用休息麼？」
到底梅菲困在特急組太久忘了性需要，還是身心確實受損？似乎要安排一些實驗測試。
迪克關上腕錶，注意力回到女伴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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