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從黑暗中醒來,灰翊的意識仍然模糊。他全身無力,好像在夢境中沉浮,但後腦勺傳來刺骨的疼痛卻提醒他這是現實。他試圖移動身體,卻發現自己被粗礪的麻繩牢牢地綁在一張老舊的木椅上,儘管他用力掙扎,牢固的繩結也絲毫沒有鬆動,反而是他的手被勒得刺痛。周圍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讓他完全無法辨識所在的位置。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被綁架了嗎?就在他仍搞不清狀況的時候,一盞強烈的光忽然打在他的眼前。
「哎呀,太好了,你這麼快就醒過來了,我還怕他們下手太重了呢。真是的,你們這些傢伙,辦事小心點嘛。」一個黏膩的聲音在灰翊耳邊響起,他在強光中瞇住眼睛,慢慢的,當他終於適應了強光後,他發現自己被五六個全副武裝,身材壯碩的黑衣蒙面人給包圍了。其中一名黑衣人拿著強光手電筒照著他,藉著手電筒的光芒,他發現自己正置身於一間破舊的廢棄工廠。工廠早已荒廢只剩下生鏽的各式用具四散。高聳的鐵皮屋頂和地上看似血跡的污漬都讓這裡充滿了死亡的色彩。
「你們……你們是什麼人?」灰翊用緊張的聲音問道,但同時他的心裡正冷靜的思考,該怎麼做才能脫離眼前的險境。
「真抱歉,忘了自我介紹了。」那個黏膩聲音的主人走到灰翊面前蹲了下來,只有他沒有用黑面罩遮住面孔,他是一名看上去大約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乾淨無暇,白淨的方臉上掛著諂媚的笑。他對著灰翊友善的說道:「就稱呼我鴞吧,你可以把我們當成正義執行者之類的。至於你的名字是……灰翊對吧?年青人。」
灰翊斜眼看著他身旁的矮桌,那上面放著他身上的物品,包括他的手機與錢包,看來在他昏厥的時候,他們早就調查過他的隨身物品了。既然這樣,裝傻也沒有意義,於是他輕輕的點頭,開口問道:「我是灰翊沒錯,鴞先生是嗎?我能請問你們把我綁到這裡是為了什麼嗎?」
名叫鴞的中年男子拿起他的手機,在手上把玩著,他的雙眼散發出狂熱的光芒,他靠近灰翊,開口說道:「為了什麼呢?我們阿,最近每天忙的沒日沒夜,都是為了要查出那個讓城市陷入斷電危機的駭客阿。」他手舞足蹈,像是舞台劇吧誇張的敘述著。
「這件事我也知道,但跟我無關吧,難道您認為我是那名駭客?」
「不不不,叔叔我們怎麼會沒有證據就懷疑人呢,這是不對的。」明明就莫名奇妙的把他綁來這裡,卻說出這樣的話,這群人,真的很令人反感。鴞繼續說道:「只是阿,調查的任務一直沒有進展,花了一番功夫也只能從網路足跡中找到一點殘骸。所以我們把目標放在電腦實力高強的族群身上,雖然沒找到那名駭客,但發現了一個人,他拿著找不到源頭的匿名訊息,到處找人幫忙回溯破解,這不是滿有趣的事嗎?所以我們也試著調查那個訊息,果然是無法破解阿……但,那條訊息的序列卻跟那名駭客留下的殘骸有部分相同,你瞧,這不就找到線索了嗎?於是,我們就盯上你啦,灰翊同學。」
「你昨天去十三守塔做什麼呢?是收到誰的指示嗎?」鴞從西裝口袋掏出一張相片,蹲下來,將照片擺在他的面前。照片上面是灰翊背著背包,走在路上的樣子,下面印的日期是昨天,那是他正打算前往十三守塔的時候。看來,是被監視器拍下的照片,他不禁在心裡發出哀嚎,這座城市是怎麼了,走到那裡都沒有隱私嗎?值得慶幸的是,他們似乎沒有看到昨晚在十三守塔發生的事,不然就不會這樣詢問了。於是他打算裝傻,瞞混過去。
「我只是去寫生而已,那裡的夜景很美的。你看我素描本裡的畫就知道了。」灰翊裝作無辜的樣子,用頭指示著桌上的素描本。那裡面的確有張十三守塔的畫,是他為了被人詢問時能派上用場準備的。這些傢伙已經把他和駭客連在一起,現在一定要想辦法開脫才行。
鴞一言不發的站起,灰翊還沒反應過來,一名黑衣人一拳打在他的臉上,重擊讓他的頭大幅度的往後仰起,卻又被後方的黑衣人推回原位。鼻血噴灑在他的衣服上,劇烈的痛苦讓他渾身顫抖,他的視線模糊,雙耳嗡嗡作響。鴞絲毫沒有看向痛苦的他,自顧自的繼續開口。
「我問另一個問題吧,你剛剛到牆內去見誰呢?我們本來想趕快來問你話的,沒想到找到你時,你已經走入牆內了。那裡的規則跟外面不一樣,就算是我們,沒有允許也不敢在裡面惹事呢,所以只好在門口癡癡的等你了。難道,你是去見那名駭客了?」
「規則?你們也會在意這種事嗎?做出這樣的事,眼裡還有法律的存在嗎?」灰翊嘴裡全是鮮血,他用顫抖的嘴用力的吐出話語。但他沒有得到回答,換來的是一陣驟雨般地猛擊。那些黑衣人像是暴力的化身,雨點般的拳頭猛力地砸在他身上,將他打倒在地。原本右手的傷口再次裂開,迸出朵朵血花,動彈不得的他只能無力的接受這殘酷的毒打。終於,打擊停了下來,他的面部腫脹,全身像被電擊一般不停顫抖。
灰翊依稀的感覺到鴞蹲在他的面前,他面帶笑容,輕輕地說道:「在這座城市裡,有力量的就是法律,就是正義。所以,在這裡,我就是法律,你懂了嗎?」他拍拍灰翊的臉頰,靠近他的耳邊,悄聲地說:「還是乖乖的告訴我,你都見了誰?做了什麼?叔叔這是為你好阿。」
我都幹了些什麼啊?本來只想當個旁觀者的,結果莫名奇妙的被捲入風暴的中心了,自從遇見了陳先生以後,我覺得自己沒有那麼冷漠了,這本應該是一個進步的,但落得如今的下場就……灰翊喘著大氣,在痛苦的包圍下,在心裡自嘲著。這些人,或許是英格爾企業僱用的私人部隊,不然不會能得到飛特入侵時所留下的殘骸。他沒想到飛特的話會在自己身上得到了證實。這些人為了知道飛特的真實身份,行使如此過激的手段,以他們熟練的樣子,不曉得暗地裡已經做過多少骯髒的事了。接下來該怎麼做呢?要老實的供出飛特的身份嗎?沉默著,他拼命的讓大腦運轉,希望求出一個最佳解答。
「你不願意說嗎?真是倔強阿。叔叔我最喜歡有勇氣的年青人了。」鴞直盯著他的雙眼,眼裡有著歡愉與病態的享受。他站起身,對著黑衣人說道:「這樣吧,先砍了他的雙腳,再來是雙手,然後割掉他的耳朵,挖出雙眼,記得別動到舌頭,還要靠他告訴我們消息的呢。」
隨著鴞的話語剛落,一名黑衣人邊俐落地抽出身上的砍刀,亮晃晃的銀光在黑暗中閃耀,攪動周圍混沌的空氣,讓灰翊感覺到恐懼的冰冷。另一名黑衣人割斷綁縛他的繩索,在他還來不及掙扎時便將他狠狠的壓倒在地,用膝蓋抵住他的背,將他肺裡的空氣擠出。其他的黑衣人牢牢地捉住他的雙腳,他的臉痛苦地貼著水泥地,用盡全身力氣也無法動彈,只能眼看著拿刀的黑衣人緩緩朝他逼近。
「等……等等……我說……我說!」灰翊費力地擠出話語,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了,這群人為了得到情報,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儘管對不起飛特,但他可不是英雄,為了維護今天才剛見面的陌生人賭上性命就太愚蠢了。他只能祈禱飛特有聽從他的建議,已經離開了那個根據地了。
「喔?你有什麼想說的,叔叔我聽著呢。」鴞轉頭看向他,他的眼裡竟然帶著失望,這個人一定是將暴力與殺戮視為樂趣的異常者,這讓灰翊心裡的恐懼不斷膨脹。在他面前,持刀的黑衣人暫時停止了動作,正等著鴞的下一個指示,只要對他的回答不夠滿意,恐怕等待著他的,就是無限的凌遲了,等到那時候,就算他不願意,也會一五一十的吐出所有情報。他舔舔乾裂的嘴唇,正打算開口說出飛特的事,忽然,耳裡傳來陣陣低頻而規律的嗡鳴聲。
「那是什麼聲音?」其他人也注意到那個聲響,鴞挑起一邊眉毛,疑惑地四下張望,尋找聲音的來源。就在這時,原本低頻的聲音瞬間消失,在寂靜的一瞬之後,尖銳的高頻尖聲如風暴襲來,震撼空氣,啪的一聲,炸碎了黑衣人手裡照明用的燈光,世界又陷入了黑暗。
「快點燈!集中精神,有人在攻擊我們!」鴞高聲喊著。黑暗之中,灰翊被一名黑衣人拉起,用粗糙的巨掌將他的雙手牢牢捉住。這群人反應迅速,馬上亮起備用的手電筒,但當灰翊藉著光亮看清眼前的攻擊者時,不禁震驚地傻笑了起來。
那景象詭譎地不可思議,煙塵在光線中舞蹈,點點光跡在空氣中飄搖,而隱藏在黑暗之中的是無數奇形怪狀,像是孩童隨意拼貼出來的機械生物。一台身體是櫥窗模特爾假人,腳上裝著履帶,身體貼著鐵版的機械人朝他們筆直發動衝鋒。
「射擊。」鴞的聲音依舊冷靜,甚至還帶著一絲愉悅的快感。隨著他的命令,黑衣人熟練地拿起自動步槍,開始掃射。子彈呼嘯,如烈烈勁風,扯碎了機械人的身體,打穿它的鎧甲,將它打翻在地上,但在它的殘骸後方,巨浪般的機械大軍像是誕生自黑暗一般,潮涌般襲捲而來。
黑衣人們訓練有素,不慌不忙的站定作戰位置,灰翊被拉扯著,躲到了最後方,黑衣人在他面前站成一個扇形,朝前方襲來的機械生物對抗,鴞站在灰翊身邊,拿著手機大聲喊著,似乎在尋求支援。子彈猛烈地咆哮,暴虐的熱與光不間斷的閃爍著,這些黑衣人毫無情緒地執行鴞下達的命令,簡直就像兩隊機器人的對抗。
衝鋒的機械大軍倒在彈幕的侵蝕之下,它們數量眾多,但只是無腦地一股勁往前衝。碎裂的殘骸在地上不斷增加,黑衣人們似乎佔了優勢,這場戰鬥眼看很快就要劃下句點,就在這時,從上方傳來了動靜。
「小心!」一個黑衣人指著上方,但他的提醒太遲了,早該廢棄的金屬吊臂不知何時移動到他們上方的天花版,隨著鐵片撕裂般的哀嚎聲,吊臂應聲墜落,宛如天降神罰砸向他們,不過眨眼的瞬間,吊臂撞擊地面,撼動整片空間,激起漫天煙塵。
灰翊狼狽地躺倒在地上,他的耳邊還嗡嗡作響,在吊臂砸下來的那一刻,他被捉著他的黑衣人拉住往外跳,隨後撞擊產生的劇烈震盪將他們拋開,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小心地活動滿身傷痕的手腳,儘管疼痛劇烈,依然費力地撐起身子。那個抓住他的黑衣人不見蹤影,在煙塵的遮蔽下,他只能隱約看見許多機械人已經衝入他們之中,從四面八分傳來金屬碰撞的聲響,橙色的火花飛舞,激烈的近身戰鬥正在身旁上演,沒有比這個時候更好的逃跑時機了。
他瞥見他的素描本殘破地落在前方的地上,於是將它拾起。在能見度極低的狀況,壓低身體,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往前走,忽然,一台鼠頭人身的機械人從煙幕中竄出,灰翊在看到它的瞬間愣住了,而那台機械人也停止了動作,它亮著紅光的詭異雙眼注視著灰翊,片刻之後,那雙紅眼轉換成寧靜的綠眼,它似乎放下攻擊的慾望,對他揮著手,像是要他跟著它走。灰翊狐疑地看著它那突兀的鼠頭,他不知道這些機械生物到底是怎麼回事,但現在這個局面,只要能帶他離開,就算是惡魔的幫助他也願意。於是他跟著鼠頭機械人,撥開濃厚的煙霧,走進黑暗的通道之中。
將激烈地衝突拋在身後,灰翊跟著鼠頭機械生物走在廢棄工廠昏暗的通道上,四周的照明微弱,只能靠著機械生物眼中散發的微弱光芒照亮前路,他們繞過蜿蜒的便道,爬上腐朽的階梯。這座工廠內部宛如巨人的胃般幽暗廣闊,結構複雜又詭譎,讓人難以辨明方向。
灰翊不時回頭張望,他繃緊神經,提防那些黑衣人再追上來,但後方只有幽靜的黑暗回望著他。在繞行一段時間後,他們終於在一扇鏽蝕斑斑的鐵門前停步。鼠頭機械人將破爛的大門推開,在狹小的房間內,機械運作的嗡嗡聲和紅藍兩色的光閃爍著,在房間的中央有兩個熟悉的身影,其中一人正以擔憂的眼神望著門口。
「真是的,你還真是沒用,還好意思警告我們,結果自己出門沒多久就被捉了。真是笑死人了。」飛特換上了褲管破爛的長褲,穿著一身寬大的牛仔外套。剛剛一進門時,在她眼裡的擔憂彷彿只是錯覺,在看到灰翊走進來後,她便揚起下巴,雙手抱胸,嘲諷地吐著尖銳的言詞。
「別這樣,飛特。」德克斯背上厚重的龜殼構造上展開著無數鋼片,鋼片中的電子裝置閃耀著點點光芒,在龜殼下方的風扇正全力運轉,散發陣陣熱氣。它面朝著灰翊,用低沉的聲音關懷地說道:「灰翊先生,你看起來糟透了,快坐下休息吧。」
「那些……那些機械人是你們在控制的嗎?」在經過剛才的慘痛遭遇後,看到熟悉的人讓他的心終於不再緊繃,即使是飛特尖酸的話語,聽起來都像是天使的歌聲。
「當然是我們啦,那些東西都是我趁著閒暇之餘隨便組裝出來的。為了分散那些人的注意,我寫了個行動程式,然後由德克斯統一運算操控,再駭入這座工廠的電子系統,控制它的設備。但畢竟只是應急的策略,難免會粗糙了點。」飛特邊說邊走向他,皺著眉頭檢視他身上的傷口,嘴裡唸唸有詞地拿出繃帶包紮他右手上那不停滲血的裂口。
粗糙?剛才那墜落的吊臂只要一個不小心可能就要了他的命了,不過對於救命恩人,這樣的話只能藏在心裡,儘管他正是因為這兩人才陷入危機的。
「我們剛做好轉移的準備,就從監視器上看到你被那群人帶走。藉著竊聽你的手機了解情形後,就一路跟著你們到了這裡。為了援救你,飛特可以說是用盡了所有心力了。」德克斯接過話,慢悠悠地說道。灰翊詫異地低頭望著飛特,這個驕傲的女孩不讓他去送死就不錯了,竟然會想救他,他本以為一定是德克斯的計畫。
飛特用力的包紮好傷口,痛的灰翊咬牙切齒,她一副理所當然地說道:「畢竟那些黑衣人的目的是我的情報阿,總不能讓你就這樣洩露出去了。我調查過了,他們是直屬於英格爾企業的私兵,代號是黑鷹,如果讓他們知道我的消息,那就麻煩了。」飛特說完上面一段話後,又低聲地咕噥道:「畢竟是我把你捲進來的,總不然讓你莫名其妙地死去。」
灰翊不禁莞爾,這傢伙之前還差點害他死在怪物的手上,現在竟然說出這種話,不過,這也讓他對這名女孩稍微有點改觀了。飛特轉向德克斯,似乎想隱瞞困窘的表情,她大聲地說著:「既然人已經救出來了,我們乾脆就順手把那群動用私刑的雜碎給殲滅吧!」
「不可能的,我們的那些機械軍隊幾乎快被摧毀了,而且他們的援軍已經到了。」德克斯在牆上投影出工廠的平面圖,在圖上,可以看見幾個紅色圓點在一塊地區閃爍著,那是他們剛才過來的地方,那些紅點代表了鴞和他的黑衣部隊。而許多紅點正從外部移入,往鴞的區塊移動中,這些應該就是他們的援軍。「是時候該撤退了。」德克斯堅定地說道。
「真是的,可惜。不過算了,現在還是先逃離這裡再從長計議吧。」飛特一臉遺憾,她看向灰翊,似乎是看出他臉上的擔憂,於是拍著胸口自信地說:「不用擔心,就算他們有再多人也沒用。你也看到了,他們的位置都在我們的掌握中,我們輕鬆就能逃出這座工廠的。」
灰翊忍著疼痛,對她報以微笑。他十分的疲憊,幾乎就要昏厥過去,但休息這種奢侈的事,還是等平安逃離再說吧。他看著飛特與德克斯研究著平面圖,討論著離開的計畫,這時,他的眼角瞥見原本應該是關上的鐵門微微地張開一個縫隙,是被風吹開的嗎?他正想走過去把門關好,就看見了門外金屬的閃光。
「危險!」他的警告還在空中飄蕩,下一秒,門就被重重地推開,一個壯碩的黑衣男衝了進來,他迅雷不及掩耳地舉起槍,朝德克斯扣下扳機。槍口爆出火花,射出的卻不是一般的子彈,拇指般大小的鐵球打在德克斯身上,瞬間噴發出劇烈的電擊,金色的電流疾馳,覆蓋德克斯全身,黑煙從它全身冒出,它在雷電霹靂中倒下。
「快住手!混帳!」飛特憤怒地吼著,她臉色慘白,往口袋伸手,似乎想拿出什麼武器反擊,但這個房間太過狹小,黑衣男一個箭步就靠近她的身邊,一腳將她踹飛,飛特瘦弱的身體重重的撞在牆上,發生痛苦的哀嚎。
灰翊想衝上去幫忙,但他受傷的腿不聽使喚,腳步不穩地跌在地上。黑衣男頭戴通訊式耳機,對著另一頭的人喊著:「我找到人了,在B十四工作間,請快點過來支援。」他舉起槍,打算對飛特開槍時,灰翊身後那台鼠頭機械人吼叫著衝了出去,泛著紅光的眼睛,勇猛地撲向黑衣男。
儘管鼠頭機械人的舉動嚇到了黑衣男,但他依舊是訓練有素的殺手。眨眼之間,就猛力揮動槍托,打飛那詭異的鼠頭,將機械人打倒在地。灰翊絕望地看著一切,很快的,黑衣男的同伴就會過來,到時候他和飛特都將陷入地獄,一定得做些什麼才行。他詛咒著自己無力的身體,握緊手上的素描本。眼前機械人顫抖著,失去了動力,勝利的黑衣人站直身體,對趴在地上,渾身是傷的他瞥了一眼,似乎是認為沒有威脅,轉頭打算先處理飛特,而這,正是他的機會。
他用沾滿血跡的手指作筆,將已然殘破不堪的畫本展開。他以前從未這麼做過,但現在的局面不容許他再多想了。順從著心裡的聲音,他將手指放在畫紙上,劃出一道血痕,青藍的光芒沿著血痕閃動,在空中幻化成像,令他驚訝的是光芒不像以往化作一團光球,而是化為輕拍薄翼的蝴蝶,蝴蝶順從他的意志,在空中滑翔,飛到了黑衣人背後,當蝶羽碰觸到他身體的瞬間,青色的鱗粉四散,黑衣人膝蓋癱軟,重重地跪下,面部朝前倒地,連一聲都沒吭就進入了深深的夢境。
灰翊掙扎地緩緩站起,他看著倒在地上的黑衣人正止不住地全身顫抖。他賦予黑衣人的夢是地獄的景象,想必他短時間內醒不過來了吧。飛特也捂著剛才被攻擊的腹部,顫顫巍巍地撐起身體,她走向德克斯,一臉急迫地關心它的狀況。
「怎麼樣了,還動的了嗎?」飛特在德克斯身上喚出一面透明的視窗,手指靈巧地在上面操控,似乎在檢查德克斯的系統是否出現異常。在片刻之後,德克斯的雙眼再次放出光芒,它甩甩頭,聲音有些分岔地開口:「系統並沒有受到太嚴重的損傷,但情況麻煩了,對方出動了數台超級電腦與人工智能。他們對我隱蔽地發動攻擊,遮蔽了我們的部分情報,所以剛才在平面圖上才會沒有發現這個人的蹤跡。也就是說,現在敵人位置的情報已經不準了,他們隨時都可能出現。」
「英格爾那群混帳,準備的很周到啊。」飛特氣得咬牙切齒,她看向灰翊的眼神流露著憤怒與不安的恐懼。「我們得盡快離開這裡,他們的人很快就會包圍過來了。現在我們的情報已經不完整了,但你不用擔心,我和德克斯是最強的組合,我們會帶你安全逃出的。」飛特自信地對他保證,但她語氣裡的顫抖說明了她的不安與懷疑。敵人的應變速度與能力異常優秀,在緊急的援救計畫下,飛特他們能作的太有限了。面對外面未知的險境,他們隨時都可能失敗,陷入絕境。而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再逃跑了,從昨天到現在,他只能不斷無力地逃跑,等待他人的救援。一股火焰在他心口燃燒,是時候該停下逃跑的腳步,轉身開始反擊了。
他的耳中傳來飛特和德克斯的聲音,但那些聲音模糊地在他腦中遠去。他將素描本握在手上,手指上的鮮血滴落地上,泛起微小的漣漪。他知道自已該做些什麼,就好像有人在他耳邊耳語似的。他的能力在生死交關之際得到了進化,現在的他可以做到超乎以往想像的事了。他低聲呢喃:「科學做不到的事,就由魔法來做吧……」
屏氣凝神,灰翊放開握住畫本的手,但畫本就沒有順從地心引力墜落,反而漂浮在他面前,畫本展開,畫紙快速翻動。他將手指伸出,在空中輕劃,青藍的鱗粉飛揚空中,剎那間,無數的蝴蝶翩然起舞,浮遊在他周圍,這些夢境的使者身上閃爍著天空彼端的蔚藍,像鬼火般飄搖,在他身邊散發著幽森的微溫。他的意識已經跟這些蝴蝶融合在一起,蝴蝶的視線就是他的視線。隨著他手指舞動,青藍的光芒四散,穿過厚實的磚牆,掠過腐朽的鐵門,幽蝶們游離在現實之外,在深沉晦暗的通道上找到每一位入侵的黑衣部隊,輕輕地為他們送去最黑暗的夢境。伴隨著蔚藍鱗粉如煙火綻放般飄散,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眠。
隨著最後一位黑衣人倒下,灰翊也用盡了所有力氣,他以前從未一次召喚出超過一個夢境,這樣使用能力讓他全身虛脫,他步伐踉蹌,即將要倒地的時候卻被飛特牢牢地撐住身體。真沒想到,這名瘦弱的女孩還有這樣的力量阿,他疲憊地想著。
「你……你剛才幹了什麼事?」飛特扶著他的肩膀,滿臉震驚的望著他。
「我只是使用了我的能力,也許有點用過頭了。總之,在這座工廠內的那些英格爾的私兵應該都不會對我們造成威脅了。趁這個機會,我們盡快離開吧。」灰翊有氣無力地說著,工廠內的人都陷入夢境了,但如果再有人來支援,現在的他可什麼都做不了了。
「這……這種事也太難以相信了吧!」飛特搖著頭,對他的說詞抱著強烈懷疑。這也難怪,畢竟本來就是像夢境一般的事,又是攸關性命的大事,如果他是飛特,也不可能相信。但德克斯卻專注的看著他,對他點點頭,它拖著龐大的身體,走到了灰翊身旁,用帶著堅定的溫暖聲音說道:「我相信你。真是麻煩你了,讓你捲入這樣的麻煩還需要靠你才能脫困,至少接下來讓我揹著你行動吧,你看起來已經快不行了。」
灰翊沒有拒絕德克斯的好意,畢竟他真的已經站不住了。飛特幫著他爬上了德克斯的背,兩人一起坐在鋼鐵構造之中,儘管有些擁擠和不舒適,但也不是抱怨的時候了。他們小心的走出門外,由德克斯眼中的燈照亮前路,謹慎地前進。德克斯雖然是烏龜造型,但移動起來比真正的烏龜快多了。路上他們經過數名深陷惡夢中的黑衣人,他們在地上痛苦地抽搐著,可惜這些人當中沒見到鴞的身影,灰翊忿忿地想著,他很想知道,在地獄的深淵中,那人還能不能保持著那抹噁心的微笑。
走過無數狹長的通道,他們來到一座看似早已廢棄的小型貨梯,只見飛特在德克斯背上輸入了幾個按鍵,這座貨梯在發出喀拉喀拉的恐怖聲響後,恢復了運作。
「我們就是從這個地方入侵這裡的。」飛特對著灰翊解釋道。德克斯沉重的身軀站上貨梯時發出的劇烈響聲讓他心裡發毛,但最後他們仍是搖搖晃晃的一路向下,到達一個陰森空曠的地下通道。德克斯馱著他們,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後,往牆邊摸索,打開了一扇隱密的小門,走了進去。刺鼻的霉味迎面而來,讓灰翊皺緊了眉頭,當他看清他們身處的環境時,不禁感到有些反胃。
「呼,到了這裡就安全啦。不會有人追得到這裡來的。」飛特似乎鬆了一口氣,看她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應該很熟悉這個地方了。
「這裡……是下水道管路吧?」灰翊抬頭望去,陰暗幽森的濕氣瀰漫在空氣中,各式管路盤根錯節,所見之處盡是爛泥與垃圾。他知道城市的地下管路系統早已使用多年,但沒想到會如此充滿髒亂不堪。
「沒錯!嚇到了吧,在這裡上頭的就是我們美麗的城市。」飛特指著上方藏在黑暗中的天頂,一臉嘲諷地說:「大家在光鮮亮麗的都市生活著,從未想過隱藏在腳底下的黑暗,反正眼不見為淨就好了,但其實內部就跟這座城市一樣,早就腐爛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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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飛特的話,灰翊感到不可致否,他原本當然不會認為城市是乾淨無邪,毫無污點的。但經過今天的事後,他才明白這座城市早已被有心人士腐蝕,墮落的非常徹底了。
「不用擔心,我們只要再走一段路就能出去了。這裡是廢棄的管道,是飛特拼湊出被銷毀的地圖,找出這裡的安全路線。雖然噁心地讓人很難忍受,但相對的也非常安全,從這條管道可以通往城市的許多角落,算是我們的秘密通道吧。」德克斯緩緩地說著,語氣中帶著對飛特的驕傲。它的話讓灰翊放鬆了下來,只要再忍受一小段路,就可以休息了。今天發生的一切讓他的世界有了天大的轉變,他得仔細思考接下來自己該怎麼做,但首先是要安穩地好好睡一覺。就在他意識模糊地思考時,他忽然感覺到周圍的氛圍好像改變了,一種似曾相識的邪惡氣息散佈在空氣之中,讓他不禁顫抖,冷汗直流。
「不會吧……」恐懼的感覺包圍了他,他多希望眼前的一切都是夢境,但他身旁的飛特緊緊捉住他的手臂,她驚恐的表情證實了這一切都是現實。
「那些……那些是什麼東西!」飛特瞪大了恐懼的眼,尖聲地發問,德克斯也停下了腳步,滿臉疑惑。在他們面前,醜惡的怪物毫無徵兆地自黑暗中誕生,牠們低聲嘶吼,粘膩的口水四處噴濺。灰翊環視周圍,總共有六隻怪物包圍住他們,每一隻怪物都跟他昨晚在十三守塔見到的差不多大小。牠們的樣子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醜陋無比的長相,牠們用充滿慾望的眼神盯著灰翊一行人,隨時準備發動攻擊。
「那就是你說的怪物嗎?難道不是電腦影像?」飛特捉著他的手臂,靠在他身上,灰翊能感覺到她的顫抖,儘管她想說服自己這些怪物只是幻覺,但牠們的存在感太過強烈,另人不適且反感,讓她不得不承認牠們是真實存在的。面對怪物的包圍,德克斯只能緊張的左顧右盼,緩緩後退,但他們早已被怪物所包圍,毫無退路,陷入絕境。
「早知道就算會減低運算效能,也應該在你身上安裝武器系統的。」飛特低聲呢喃,輕拍著德克斯的背。
「我會想辦法擋住牠們的,你們抓緊時機,趁著牠們攻擊我時盡快逃離吧。」德克斯也輕聲地回應道。正當飛特想表達反對意見時,前方的怪物就像是聽見了信號,猛然撲了過來,其他的怪物也呲牙咧嘴地跟著發動獵殺。
「抓緊了!」德克斯大聲喊著,縮著頭閃躲怪物的攻擊,灰翊和飛特趕緊牢牢捉住它的背。怪物貪婪的眼神流露出瘋狂,利爪如風,劃過德克斯的身體,擦出金屬的火花。儘管這六頭怪物毫無合作精神,甚至互相拉扯攻擊,但牠們的體型龐大,動作迅捷,在團團包圍下根本難以逃離。就在德克斯使勁全力,躲過一頭怪物的巨掌時,另一頭怪物用身體狠狠地撞向它,猛力的衝擊讓德克斯翻倒,也讓灰翊和飛特被甩了出去,一起重重地跌落潮濕的地上。
灰翊顧不得疼痛,掙扎的想爬起來。一頭怪物盯上了他們,張大如地心般深邃的口,露出如刀刃般的牙,猛然襲向他們。灰翊滿腦子想著,至少也得保護這名女孩,於是他挺起身子,打算用身體承受怪物的攻擊,但卻被飛特用力地推開。
「閃開!」飛特拿出藏在口袋裡奇形怪狀的操控器,用力地按下開關,操控器發出強烈的音波,伴隨著電流灑向怪物,但怪物只是稍微後退了幾步,甩甩頭,低鳴著,發出嘲諷的吼聲,似乎沒受影響似的,以雷霆之勢朝他們撲來。飛特咒罵了一聲,將手上的控制器猛力砸向怪物的頭,接著便拉著灰翊往旁邊奮力地卧倒,就在千鈞一髮之際躲過怪物的攻擊。
「你們這些男人,不要整天想著怎麼送死好嘛!」他們滾到了牆邊,靠著粘膩噁心的水泥牆,飛特喘著大氣,臉上全是傷痕,憤怒地說著。那頭怪物的攻擊落空,嘶吼著看向他們,打算再次發動攻勢。灰翊此時已經耗費了所有力量,連跟手指都動不了了,只能無力地任由飛特擋在他的身前,保護著他。女孩的眼裡還燃燒著熊熊烈火,似乎仍拼命地想著如何生存。
怪物獰笑著再度撲來,這時德克斯衝了出來,它用前手臂重擊怪物的左臉,將牠打倒在地。其他的怪物跟在德克斯身後,撕裂它的身體。德克斯早已滿身瘡痍,身上的零件破損外露,一條後腿被扯下,露出金屬零件與電線,它的一隻眼睛也被挖了出來,垂在臉旁。但它依舊奮勇地擋住怪物的攻擊,用斷斷續續的聲音喊道:「快………跑……快……跑!」
飛特看到特克斯的慘狀,悲憤地想衝上去幫忙,卻被牠們扭打的餘波給震倒在地,面對這樣的非人對抗,血肉之軀根本無能為力。照這樣下去,他們不可能逃脫的,注定死在這些怪物的手上。灰翊感到一陣諷刺,他好不容易才從鴞那些人手中逃脫,結果只是死在不同的地方罷了,不過至少死在這些怪物手中,會比死在鴞那一群怪物中痛快多了。無力動彈的他幾乎已經放棄了求生的意念,這時,他好像聽見遠方響起悠久的低聲嗡鳴聲,那微弱的聲音四方迴盪,撫慰他的心靈,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飛特!現在是午夜零時嗎?」灰翊大聲地問道身旁的飛特,後者一臉茫然,片刻後憤怒地吼道:「是又如何!現在這種時候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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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聲音是城裡整點報時的鐘響,是昨晚他也曾聽過的聲音。那個人說過,他得休息一天,如果現在是午夜零時的話,正好過了一天。要是他真能出現的話,這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了。
彷彿呼應灰翊的期望一般,腐臭悶熱的通道吹起了不合時宜的風,在即將被扯碎的特克斯面前,一個漆黑的人從陰影中優雅地走出,皮靴敲響死亡的節奏,冰冷的面容凍結周圍的空氣,他宛如夜空中最晦暗的一抹幽影,輕輕地滑過怪物之間,手上的黑傘掃出一陣血風,將一頭怪物從頭到到腳斬成兩半。
艷紅的血如鮮花,滿地綻放。伴隨著血液灑落大地,其他的怪物瞬間意識到眼前來者帶來的威脅。於是牠們嘶吼,奔馳,揮出最銳利的爪,包圍向克蘿爾,妄圖將其撕成碎片。灰翊看著他的身影被巨型的怪物淹沒,他的擔憂還來不及衝出喉嚨,城市守衛便舞起了黑傘。死亡像母親的手輕柔地撫上怪物的身體,然後無情地撚息生命的火焰。空中飛灑著肉塊,一顆睜著無神雙眼的怪物頭顱重重地落在灰翊腳邊,然後是血色的雨,落在地面每個角落,也灑在他和飛特的身上。灰翊不可置信地看向克羅爾,他撐開了黑傘,慵懶地站在肉塊與血腥中間一塊完美的圓中。他的傘已被染成一片血紅,但他的身上完全沒有沾上一絲血跡,依舊是滿臉淡然,連眉頭也不曾皺過。而眼前這一場殺戮盛宴,不過是眨眼間發生的事罷了。
「這傢伙……是什麼……東西?」飛特震驚的忽略了灑在身上的血液,只是一臉茫然地望著那挺立的漆黑身影。
「那人是城市守衛。」灰翊心亂如麻,隨意地回應道。他還是太低估那個人的危險性了,在看到他輕鬆地處決那些怪物後,他並沒有因此安心,恐懼反而在他的心裡蔓延,無法抑制。克蘿爾甩去傘上的血水,將傘闔起。他對倒在地上的狼狽不堪的德克斯毫不在意,逕自走到了灰翊和飛特面前。
「你還真是會找麻煩阿。」克蘿爾淡然地輕聲說著。他眼裡的燃燒的寒冷讓灰翊不禁感到顫慄。「您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灰翊問道。
「我說過了,我有我的辦法。從昨晚見到你後,我就讓眼線盯住你了,你所有行動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克蘿爾的話讓灰翊感到墜入深淵般的無奈,他到底被多少人所監控阿,不會接下來還會有其他勢力冒出來吧?
「不管怎麼說,我們都要感謝您救了我們。」灰翊咬著牙,努力撐起殘破的身體,不著痕跡地用身體將飛特擋在身後。他現在終於能稍微移動手腳了,而他心中不好的預感也不斷膨脹,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越快離開此地越好。「這裡可能還會有危險出現的,如果沒事的話,我想我們應該要馬上離開了。」他能感覺到飛特正以不滿且疑惑的眼神望著他,但他現在沒有解釋的餘裕。
「不用這麼急著離去,我來到這裡,是為了消除城市的異常,但我的工作還剩一點沒有完成……」克蘿爾將傘揚起,傘尖指向他們,死亡的陰影覆蓋在他們臉上。「你身後那名女孩,必須消除。」
「什麼……?」聽見克蘿爾無情的話後,在灰翊身後的飛特幾乎就要爆發,但她的質疑還未說完,就被灰翊應聲打斷。「請您等等,就我的觀察,這名女孩對那些怪獸的事毫不知情。儘管她有些作法有些過於偏激,但絕對不是邪惡的。」
面對灰翊女孩的護航,克蘿爾只是輕輕地搖搖頭,他的語氣依舊不帶情緒,卻如寒冰般懾人。「你只不過跟她接觸短短的時間,又如何能確定她在你面前的樣子不是裝出來的呢?」克蘿爾俯視著他們,看向灰翊的眼神帶著不屑的蔑視。「或許她是真的跟那些怪物沒關係吧,但我並不是為了這個原因才要消除她的。她是造成城市大斷電的駭客對吧?就擾亂了城市的秩序與安寧這點,就足以判她死刑了。」
「為了這種理由……」灰翊感到不可置信,他正想辯駁時,他身後的飛特用力的站起,怒火中燒地發言:「是阿,我是造成城市斷電的元凶,但我是為了拯救城市與邪惡對抗才做的,我從不後悔!你呢?你是什麼人阿?憑什麼自以為是,高高在上地審判別人!」
「憑我是城市的守護者,憑我擁有著絕對的力量。我是為了大義才做出判決的。」克蘿爾一字一句冷冷地說著,他的每一個字都散發強烈的威壓感,逼得飛特往後退縮。「何況,你說得自己像是英雄,為了拯救城市才站出來,但事實上,你只是為了報私仇吧?」
「你……!我才不是……」克蘿爾的話和他冰冷的眼神像冰磚一樣刺入她的內心,重重地打擊了她的自信,讓她原本滿懷的憤怒瞬間垮了下去,只能低垂著頭,囁嚅著微弱的反擊,這一刻的她看上去是如此的脆弱不堪。私仇?這又是飛特隱瞞著沒告訴他的事嗎?儘管灰翊起了很大的好奇,但現在不是深究的時候,剛才克蘿爾話中關於力量的說法讓他十分憤怒,這樣的作為,跟鴞那些仗著自己擁有力量便任意對人動私刑的人渣有何不同?憤怒讓他殘破的身體有了些許的力量,他顫抖地撐起身,擋在飛特身前,平視著克蘿爾。
「我無法認同。您說得偉大,但難道您不會犯錯?只憑您的判斷就決定一個人的生死,這樣只是獨裁!她的確做了錯事,但應該給她改正的機會,既然您擁有強大的力量,更應該謹慎地做出判斷才對!」
「你說該給她機會,但她可能不會改變,再次做出錯事,到時候再審判她也挽救不了她做出的危害了。將邪惡扼殺在幼苗時期才是最有效的方法。」克蘿爾冰冷的眼中帶著怒意,他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用傘尖對著灰翊的心口,下了最後通牒。「這就是我守護城市的作法,我不需要你的認同,我代表城市的意志做出判決。現在,讓到一邊去,否則我也會將你視為異常清除。」
看來,克蘿爾的意志堅定,是沒有辦法說服他了。死亡的威脅已經扼住了他的喉嚨,但灰翊卻直挺立在飛特身前,平靜地看著克蘿爾。想到這ㄧ個晚上已經多次陷入死神的懷抱,就讓他不禁想笑,但這次他不打算再退縮了,他的腦海中浮現陳先生那為了小鹿願意犧牲一切的堅實背影,他本來以為自己不可能會做出這樣如英雄般的行為,但現在他就要為了一個信念付出生命,人生真是無法預料阿。
克蘿爾的表情抽動了一下,但轉瞬間又恢復了平靜,他面無表情的舉起黑傘,死亡的黑影籠罩,灰翊感覺到身後的飛特恐懼地捉緊他的手,他的雙腳也在顫抖,但依舊直盯著城市守衛那冰冷的雙眼。就在黑傘即將刺穿他的身體時,一個低沉的聲音打斷了克蘿爾的動作。
「到此為止吧……」德克斯拖著破爛的身體,爬行到了克蘿爾身後,它身上的零件殘破,發出斷斷續續的機械聲,它用剩下那顆完好的眼球看著克蘿爾,費力地開口:「如此你是為了制裁造成城市大斷電的元凶,那你該消除的,應該是我才對。」
「你在說什麼阿?」聽到德克斯的話,飛特急切地問道,但她還來不急說出第二句話,便被德克斯大喝一聲打斷。
「夠了!安靜下來吧!求你了……」德克斯的怒吼的氣勢讓飛特震驚地無法言語,看到飛特不再說話後,德克斯用溫柔至極的眼神看了她最後一眼,便移開視線,對著克蘿爾繼續說道:「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少女,頂多是電腦技術比較優秀罷了,若不是靠著我的運算能力和資訊,她根本不可能造成城市大斷電的。」德克斯說到這裡,眼神黯淡了下來,痛苦地思考著什麼,片刻後,它的眼中閃耀出堅定的色彩,那是下定決心的眼神。「我想,你已經知道了,如果不是我的存在,她也不會去入侵英格爾企業,我是一切的主使者,只要消滅我,一切就會結束了。你說是吧?城市守衛。」
克蘿爾面無表情地看著德克斯,他收回傘,將傘尖放在手上輕撫著,似乎正在考慮德克斯的提案。「你說的……有些道理。」他緩緩地吐出話語,接著便將傘往身旁劃出,傘尖劃出一條漆黑的月影,打碎了德克斯的頭顱。
伴隨著飛特的尖叫聲,克蘿爾的傘再次刺入德克斯的身體,連怪物的利爪都無法輕易破壞的鋼鐵在克蘿爾的傘下宛如爛泥般被穿透,他扭轉傘柄,將傘一揚,金屬零件瞬間被絞碎,發生爆裂的巨響,噴散在空中。白色的粉塵在空中飛舞,悲傷地落在灰翊身上,細小的零件不斷墜地,發出陣陣清脆的聲響,那是德克斯唯一留下的道別。在眨眼之間,德克斯便從這世上被克蘿爾消除了。
「就這樣吧……我不只毀了它的身體,也利用我的能力抹滅它的存在了。不管是現實,還是網路之海中,名叫德克斯的人工智能已經測底消失了。」克蘿爾收回黑傘,用傘撐著地,依舊冷酷地看著飛特,對她發表判決。「關於造成城市大斷電的兇手,已經被我消除了,這件事就到止為止吧,只要你之後安靜地生活,我也不會再來制裁你了……這是我最後的仁慈了。」
「你這畜生!」克蘿爾的態度引爆了飛特所有的怒火,她帶著淚水,憤怒地衝向克蘿爾,想為德克斯復仇,卻被灰翊一把攔住,他們兩一起重重地跌在地上。灰翊緊緊地壓制著飛特,不顧女孩奮力地掙扎,他心裡明白,要克蘿爾放過她已經是天大的奇蹟了,現在衝上去跟他拼命只是送死,他們根本對付不了這比怪物更強大的城市守衛。德克斯已經為了挽救飛特付出了生命,他絕對不能讓它的犧牲白費。
對著在地上搏鬥的兩人,克蘿爾似乎已經喪失了興趣,他的工作已經完成了,正準備離開,看著他俯視著他們的身影,灰翊壓抑著情緒,盡可能的不在語氣中帶著諷刺的開口:「如果你是城市守衛的話,你不會不知道英格爾企業在背地裡幹的事吧?或許那些怪物也跟他們有關,難道你不用去處理他們嗎?」
克蘿爾盯著他,眼中閃過怒意,看來他沒有控制住話中的酸意。如寒冰般的火焰轉瞬無蹤,克蘿爾又恢復到那面無表情的冰冷臉孔,他淡淡地說道:「那一方面的事,我自然會另外處理。這不關你的事,如果你們未來還想平靜地生活,就把好奇心收拾好,少管閒事,這樣才能活的長久。」
克蘿爾說完話,便轉身走入黑暗的陰影中,黑暗吞噬了他的身影,只留下深沉的死寂迴盪在髒亂敗壞,腐臭不堪的空間裡。灰翊與飛特是這片死亡的空間裡唯一的活人,他們依偎著,茫然地看著彼此,不管是身體還是心靈都滿身瘡痍,但就算內心有再多的震驚與疑惑,痛苦與淚水,也只能咬著牙,相互扶持,為了活下去而往前邁步。寧靜的黑暗覆蓋了一切,將發生在這片空間的故事深埋在活下來的人心中。16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BQmGZAi7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