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界調查官（貳）失落的血族 - （二十八）

與此同時，在被押上大殿的路途中，哲澄依然保持獨有的冷面容，可惜原本精神爽利的眼神佈滿了一層厚厚的陰霾。在長長的走廊往外看，瓊樓玉宇層樓疊榭的建築物，兩眼空洞的他，心思早已飛到十五年前的冬天。

在雪花紛飛的深宮，某一角落下的部門駐址，一個幽暗的環境。內裡坐著一個身穿素黑便衣的魁梧中年大漢，其一頭銀色的髮絲，感覺跟環境格格不入。燈苗溫文的送著點點光線，映照著心事重重的大漢。突然衝進室內的少年人，人影未到大喊的聲線已傳入大漢耳中。

「師父，大事不好了！」

「要來的……始終要來。」一直緊閉雙眼的銀髮大漢微微張開紅寶石般耀眼的紅瞳，無奈地自言自語。命運齒輪終於要啟動了嗎？

「師父！傳聞陛下剛剛在殿上龍顏大怒，說甚麽皇家御用暗殺組密謀叛變。我們怎可能對聖上圖謀不軌，中間一定有甚麼誤會！」少年人非常激動。

「澄兒，時間不多了。帶著詠兒離開這個地方。去哪裡都好，不要讓她再步入皇宮。最好，去一個不用身份證明的地方。」如果真的安原定而行就好，只是多留一步後著也不為過。

「好的師父，把師妹安頓好後，徒兒馬上回來找師父！」

「不用，好好照顧詠兒。」

「可是師父怎麼辦？」正要扭頭跑走的少年人又跑回來。

「聽天由命……」大漢仰天嘆息。

少年人被其他黑衣人半推半送的離開駐址。未幾，一隊人馬來到門前，大漢依然的坐在原位。一名在隊前的宦官不屑的走到大漢跟前，手裡拿著金色的聖旨。一個手勢，宦官身後的官兵馬上把大漢押到地上。

一個眼神，讓押著自己的官兵不寒而慄。要是他真的想血洗皇城，整隊御林軍也不是他的對手。要成大事，總需要有人被犧牲，只是被犧牲的人，剛好是他而已。

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大漢，宦官用著不男不女的聲線宣讀著手中金卷。果真照著劇本而行，意圖謀反當以滿門抄斬誅之。閻家上下十三口全打入天牢，擇日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本應在滅除黨羽之後，會被無罪釋放。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問題，令一代帝皇甘願自廢左右手。真的於秋後某天行刑，午時抄斬整個閻家。

「皇上，犯人池哲澄帶到。」

「傳犯人池哲澄上殿。」

停在金碧輝皇的大門前，哲澄的思緒也重新回到現實來。聽著一句犯人前、一句犯人後，哲澄心情著實不滿。疑點利益歸於被告，未審先判先入為主算甚麼道理？

步入空擴的大殿中，最盡頭的階梯上立著一人，身邊的宦官恭敬地侍候左右。面見聖上，哲澄還是有應有的禮儀，單膝下跪拱手抱拳。一聲「參見陛下」，聲音迴盪整個殿堂，洪亮而悠揚。

既為罪臣，不配單膝下跪。刑部的老臣子正想為哲澄上一課，此等心思怎會逃出皇上的法眼。在老臣子出言之先，皇上已舉手示意，身邊的宦官頓時領命，連同在場所有宮女官臣一同請出殿外。此時此刻，給文武百官上朝上奏之用的令和殿，只剩下皇上與哲澄兩人。

「起來吧。」一把沉實敦厚的聲音傳到哲澄耳中。

「卑職不敢。」

「起來吧，朕不會再說第三次。」

「謝陛下。」

「池哲澄，有傳聞指你為前皇家御用暗殺組頭目閻三權的愛徒，此事當真？」

「卑職不知陛下所言何意。」依然抱拳低頭的哲澄，眼底泛過一絲波動。

「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池哲澄啊，朕雖年事已高，但也不是失智老人，如此含糊回答，你覺得能應付到朕嗎？」

皇上走到哲澄身旁，冷不防在他的肩頭上拍了一下，示以警戒。這一拍，哲澄馬上雙膝著地。力度不大，唯內勁直入雙膝，想不跪也不行。當年皇上有這功力，哪需要閻家上下一同陪葬？還是說，君要臣死，是另有目的？

「卑職該死。」

「的確，欺君之罪，你真的該死。早在十五年前，已經該死。」

「……」

「池哲澄，朕讓你做選擇：一，到刑部自行了斷、二，找到……」

「甚麼！」聽到內容後瞪大眼睛的哲澄甚麼禮儀頓時不翼而飛。

「最近在外縣上奏了一本。說天降異象，凶雷劈開了一處墳地。職官到場視察發現十三口棺，其中一口卻是空棺。空棺大小與孩童身高無異，你說，究竟是孩童奪魂詐屍，還是從未入葬？」皇上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男子。

聖上不會無原無故提起十五年前的事，原來是因為墳地被炸出來。不會的，當時下葬沒留名也沒留姓，那十三口棺也不一定是師父的。聖上會不會只是為了套話才在我面前演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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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帶著師妹離開皇都後，沒甚麼目的地，有門就過、有河就渡。隨心把行裝都安置在一處客棧後……

「師妹，妳先在這裡等著師哥。這裡是一錢袋，有甚麼事先用著買吃的又好、買穿買用的也行。」

少年人解下腰間的布袋，往面前的小女孩懷裡一塞。伸手撫摸她的頭頂後，轉首就想奔外。手袖卻被抓著，回首看著小師妹那不舍的樣子，少年人心生憐惜。如果，不是生於這個閻家，或者不是生於這個政局動盪的時代，我倆的人生會不會更美滿？

「師妹乖，師哥出去一下，很快就會回來。」

「……師哥，爹爹是不是不要我們了？」一眶眼淚在泛的小女孩不住的嗚咽。

「沒有這樣的事！」

「是不是詠兒昨天練功達不到爹爹的標準，師哥護著我，所以我們都被趕出家門了？」

「絕對沒有這樣的事！師父最疼妳，怎可能因為此等小事把我們掃出家門？」

「那、那為甚麼不要詠兒了！爹爹昨晚說了，爹爹不要詠兒了！」聲嘶力竭的哭聲聽得人撕心裂肺。

「……師妹。」原來師父一早已經預料到……「師妹乖，我們要堅強！等師哥回來，我們再想想辦法。」緊抱著小女孩，少年人再次撫摸著她的頭頂安慰。

看著還掛在小女孩腰間的紫色六角形玉佩，少年人二話不說伸手奪去。能證明身份的東西還是不要帶在身上，寧做無名遊仕，不做尊名孤魂。師父說的，必要做到！

當時拿著玉佩就直奔回天牢，看著跟親人一樣的閻氏一家，玉佩是有乖乖送回師父手中。但，眼淚還是不請自來。大漢按手在少年人頭上，像是要安撫著他一樣。那溫度、那感覺，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澄兒，不經不覺已經長大了。記住以後，不可再亂哭。在戰場上，深藏不露才是本錢，喜形於色只會為自己招來橫禍。師父沒甚麼可以再教你了，只願你跟詠兒安好。」

「師父，你會沒事的！當時也說好了，只要攝政王黨羽全清，我們就能回家了！」

「澄兒啊，深宮乃一潭深不見底的濁水，伴君如伴虎。師父只願你們永遠都快活安康，不要再踩入這潭濁水之中。」

「師父，你這是……甚麼意思？」少年人有點回不過神。

「走吧，不要再回來了！」

一臉大惑不解的少年人，回到客棧時卻發現房間一片狼藉。行裝還在，但師妹不見了！

踏遍黃沙碧海，尋覓無果。師妹不能有事，她是閻家唯一的希望。數月後當今聖上把攝政王及其黨羽一網打盡、連根拔起，重新掌握軍政實權。

本想著可以先回家跟師父從長計議，再地氈式搜索找回師妹，沒想到剛回京就聽到惡信。

「號外、號外！皇家御用暗殺組閻三權刺殺太子，已被就地正法。其家族於今日午時午門外抄斬……」

背著小行囊，終於趕到皇都的少年人，站在市集中央，看到十一名相熟的面孔。可惜，閉目的面孔之下，全都是木桌。他徹底失去家人。目中空洞的他，感覺四周變得虛無、無人、無聲。

待入夜後，少年人憑一人之力，把一具又一具的肢體運離皇都。又耍了手段花了錢財，把師父遺體拿到手。來到窮鄉辟地的小村，於寸草不生的荒野，埋葬了十二口棺。

少年人想了一下，還是向葬儀多買一口孩童棺作為衣冠塚。算是掩人耳目，還是象徵意義？至少，現在的閻家，是完整的十三口。

刺殺太子？師父刺殺太子？笑話！方天下之大笑話！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一定要查出究竟在離開期間發生了甚麼事，同時找回師妹，才能有面目對得起師父的囑咐。

但天大地大，於皇土之下，一個人能做到甚麼？再說，先不說自己為暗殺組成員，師妹屬閻氏現在是帶罪之身。不能光明正大找救兵，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靠自己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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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有資源隨手使用的方法，就是入仕做調查員！只可惜入職已經十三年，由小廝做到調查侍官，刺殺太子之事光怪陸離，師妹的事依然音訊全無。

「池哲澄，朕的耐性有限。」見面前人一直沉默不語，皇上再三提醒。

「……卑職會把刺殺太子之人緝拿歸案。」

「好，朕就等候你的好消息。如果辦不到，自己去午門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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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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