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界調查官（貳）失落的血族 - （四十五）

「唉唷！痛……」一道好聽的男聲叫道。

「誰走路不長眼睛，看到本官都不避開。」掩著剛剛撞上的額頭，心情欠佳的鳳儀大叫。

「唉，惡人先告狀不是好事啊。」男子柔柔地回應。

似曾相識的對白，久違沒聽過的聲音。抬頭一看男子，鳳儀只被他頭頂上的啡色小狐耳吸引了。他、是誰？本小姐認識的？好像有點印象，是誰呢？

「唉唷，小妮子忘記了本堂主，本堂主很心傷啊……」

男子用寬大的衣袖，做著擦眼淚的動作。身後的大毛筆揮動起來，似是告訴別人自己不太開心。但如此輕浮的語氣，完全不像是「心傷」啊！鳳儀一邊心裡反駁著男子的言行不一，一邊回想著他究竟是誰。白底紅邊的服飾，在哪裡見過？小狐耳、大毛筆……狐、狐、狐……藥師？

「你是、狐藥師？」鳳儀試探式地問道。

「呵呵，小妮子終於想起來了？」瞇起眼睛呈彎月，狐藥師保持意義不明的笑容。

「所以說，為何你會出現在這裡？」想起以前被調戲，鳳儀保持警覺。

「小妮子，妳有抬眼看看此處是何地嗎？」

沿著狐藥師骨節分明的手指一看，狐家藥堂的牌匾映入眼簾。這裡不是回家路段會經過的地方，自己是怎樣來到這裡的？果然關心則亂，亂七八糟！算了，先回家吧？哲澄應該差不多時間要來了。

正要邁步離開，依然心不在焉的鳳儀，突然被某人公然以公主抱的手法，橫抱起來。還未回過神來，狐藥師已經自顧自的扭頭走上階梯，往藥堂內部走去。在堂中的長廊走著，鳳儀終於反應過來，開始掙扎，扭動身體，試圖掙脫狐藥師的公主抱。但，無濟於事。

「你干嘛！」鳳儀嚇到花容失色。

「本堂主有這麼可怕嗎？嚇到小妮子連說話方式都改變了？」繼續抱著鳳儀走著的狐藥師笑言。

「快放本官下來！」無視長廊上工作的青衣小狐，鳳儀毫無儀態大叫。

「不～放～」狐藥師只是繼續抱緊鳳儀，用著沉穩的腳步走著。

「本官命令你把本官放下來！」

「不～放～」

「怎樣都不放？」鳳儀氣的咬牙切齒，想著要怎樣出手。

「到了適當的地方，本堂主自然會放小妮子下來。」清楚鳳儀心裡所想，狐藥師還是先說一聲。

「你！」

轉過一個彎，走過一道橋，經過一花園，來到一屋前。狐藥師的步伐終於停止。看著與一般診症用廂房無異的大門，鳳儀開初認為狐藥師只是想帶自己到診症房，可能又是用甚麼按摩來代替剛才撞到他的道歉。沒想到，狐藥師抬腿踢開房門，鳳儀看到房間情況後，馬上打消了剛才的念頭。

這不是診症房！也對，診症房是設在長廊兩側，剛才又過花園又過橋，這裡自然不會是普通的診症房。正確來說，這裡的環境比較像是起居用的房間。大門打開，正中有一紅木圓桌，加上四張木橔凳。左邊設床為臥室，右邊立一屏風不見背後。

走到床邊，狐藥師溫柔地把鳳儀放下。看來，這裡就是狐藥師所說的目的地。從床上坐起身，鳳儀用著一面不解的表情看著正在關門的狐藥師。喂喂喂！這裡不會是……原來狐家藥堂是前鋪後居的方法營運啊？

「啊嗯，看來小妮子也猜到一二了。」走到鳳儀身旁，狐藥師再次勾起誘人的笑容。

「你想做甚麼？」鳳儀自然繼續示警。

「沒想做甚麼。只是好奇，小妮子會不會有甚麼事情，需要到本堂主而已。」

道後，狐藥師突然欺身上前，似是想把鳳儀壓在身下。幸好鳳儀早有準備，在狐藥師撲倒自己之前已經站了起來，側身避過。撲空了狐藥師，重重趴在柔軟的床上。

「還說沒想做甚麼，你覺得本官還會相信你嗎？」鳳儀站在床邊，冷眼斜視著床上的色狼，不，是色狐。

「冤枉啊柏大人，本堂主只是想打蚊子而已。剛才有隻煩人的蚊子在柏大人身旁飛來飛去。」重新糾正好坐姿，狐藥師無辜地說。

「那隻煩人的蚊子，現在不就坐在床上嗎？本官來幫忙打一下。」鳳儀挑眉，揚手就往狐藥師面上揮去。

「沒有、沒有，蚊子不見了。」見狀，狐藥師只能馬上搖頭揮手。

「所以，狐藥師把本官誘拐至你家，所謂何事？」本小姐耐性真的有限。

「就說，本堂主年過五千，上知天文下知凡人。柏大人真的沒有事想問本堂主嗎？」

重新站起來，走到圓桌旁的狐藥師，自動自覺沏好清茶，邀鳳儀上座。聽著狐藥師的話，鳳儀頓時茅塞頓開。對了，十五年前的事，雖然當事人不在，但不代表沒人知道。話說，為甚麼他會知道本小姐在想甚麼？

「呵呵，看來小妮子的健忘症又發作了。需要本堂主為妳對症下藥嗎？」見鳳儀上座，狐藥師打趣問道。

「不用。本官不知道，亦不想知道。」鳳儀賭氣般回應。

「好、好，小妮子不想知道為何本堂主知道妳心中所想，那想不想知道閻三權是個甚麼樣的人？」狐藥師呷了一口茶，漫不經意地一語中的。

「你知道甚麼？說！」聽到「閻三權」三字一出，鳳儀再也不冷靜。

「好，既然是小妮子提問，本堂主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閻三權，正如小妮子所知道的一樣，前皇家御用暗殺組頭目。閻家雖然世代都是作為皇上麾下的暗衛，但並不會對所有指令言聽計從。算是少有會進諫，而歷代皇上是會採納意見的武將。

相信小妮子也有印象，在現任皇帝正式登基之前，有一段時間是由攝政王主理天朝大事。攝政王是當今皇帝的三叔，當時還是儲君的皇帝，對三叔的管治理念並不認同，為此，兩人曾經大鬧一場，不歡而散。自此，皇帝視三叔為眼中釘。但因為身份問題，一直默不作聲。

當今皇帝登基之後，攝政王太了解自己子侄的情性，所以只能依舊運用自己在朝中的勢力影響，繼續號召實施自己主張的懷柔政策。國泰民安，天下太平，有何不可？唯皇帝好勝心太強，想藉著對其他地域統一的野心，以昭其豐功偉業。兩人的新仇舊恨，愈發浮面。

「打斷一下。你的意思是，在學堂一直說的藩屬三界，其實都不是藩屬關係？」鳳儀有點難以置信。

「沒想到吧？怕是因為知道以自己的能力破不了其他地界，皇帝才用文學上的洗腦，讓子民都以為自己是高人一等。」狐藥師依舊保持笑容，但，這次是苦笑。

「為甚麼要這樣做？」一直以安穩生活為目標的鳳儀，不能理解。

「他怎樣想，本堂主不清楚。」

「你不是會讀心嗎？」

「是會讀心，但只限面對面。本堂主沒有見過皇帝，自然也不能得悉他的想法。」

「哦。」鳳儀竟然欣然接受了這個說法。

「小妮子還想繼續聽故事嗎？」

「別浪費時間，說！」

簡單來說，十五年前的事，就是皇帝為了清除非我族類而大開的一場殺戒。聽聞當年皇帝本來是想借用閻三權作為苦肉計，引攝政王出兵救人，繼而以謀反罪名，把同為攝政王黨羽之人一網打盡，連根拔起。

誰知是個局中局，有傳閻三權因為一句諫言，招來殺身之禍，連坐法自然殃及全家。至於他說了甚麼，詳細情況如何，本堂主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十五年前，算是中樞界的一場大改革，不只是用人、用物，或者生活方式都改變了。

「你的資訊從哪來？可信程度有多高？」鳳儀一面疑惑。

「由不同派別、不同背景、不同職級的病號收集回來的資料，整合統一後得出的總結。小妮子覺得，可信程度會有多低？」狐藥師回復正常的笑容，用袖子輕輕遮掩嘴角。

「別說廢話。」

所以說，閻三權一案，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是無解個案啊！所以哲澄現在要查甚麼？為他師父翻案的話，基本上是無解。不對，如果像狐藥師所言，閻三權是因為諫言而死，而非刺殺太子而死，那就事有蹺蹊。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所以這個太子是不是真的被刺殺，可能就是本案的關鍵？

太子、太子、不會是敖龍殿下吧？不是，早於數年之前，大皇子因病而薨。當時是因為大皇子不在，才改為册封敖龍殿下為太子。所以說，十五年前的刺殺太子，應該是指大皇子。大皇子叫甚麼來著？不對，時間上，合不上啊！難道是刺殺不成？但作為暗衛，還是頭目，沒可能這麼容易被抓住……

鳳儀把手托著下巴正在淵思寂慮，突然在面前放大的臉容讓她把千思萬緒都嚇飛了。一個巴掌隨著紅印烙在狐藥師的臉上而響起，掩著紅腫又火辣辣的臉頰，他只能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她，真打啊？

「不然呢？本來也有點眉目，現在都被你嚇飛了！」鳳儀心裡覺得狐藥師不值得可憐，自然對他也不是好態度。

「但剛才，本堂主把知道的都說了。無功也有勞吧？」狐藥師真的哭了。

「總之多次嚇本官的人是你，這沒得說。」鳳儀依舊冷漠。

得到算是有用的資料，鳳儀頭也不回離開了狐家藥堂。步出大門時，已見天色昏暗。停留在藥堂的時間太久，打亂了自己原本安排好的節奏。深深嘆了一口氣，鳳儀回想剛才是真的有點太過份了。等案件完結之後，再好好補償一下狐藥師吧？

回到家中，直上書房的鳳儀不見哲澄的身影。看來是等太久，已經回去了。漫不經心坐在書案前，熟悉的木箱竟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喜出望外的鳳儀，此時才留意到木箱封面上，淺淺地刻有三隻字：柳王信。

柳王？不就是當年攝政王的封號嗎？袁字鎖保留的信件是柳王的？不應該啊？從身上摸出鎖匠打做的袁字匙，對上，插入。「噹」的一聲，古舊的簧片鎖打開了！鳳儀心裡感嘆，鎖匠手工真好，看著照片都能打造出一模一樣的鑰匙。

心裡忐忑不安，小心翼翼伸手打開塵封多時的木箱，一疊疊泛黃的書信呈現在鳳儀眼前。雖然有木箱的保護，書信免了日月風霜的侵害，但還是要放輕動作，怕是毀壞了證物就不好了。

挑燈夜讀，一封封回信都透露著事件的經過。每封信都有跟密函一樣的圖章印，看來圖章的主人，正是柳王。用晶晶記錄下書信的影像，原稿則被好好放回木箱當中，妥善保存。

其中一張男性人像手繪圖，讓鳳儀看了很久。這樣子的人，銀髮紅瞳，為何本小姐有印象？看著五更天色開始明亮，鳳儀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這實在，難辦啊！

回到房間休息，鳳儀沉沉地睡覺了。才沒多久，少龍一如以往，來到閨房中，準備叫鳳儀起床。但因為鳳儀才剛睡著，完全沒有反應的她，把他嚇壞了。畢竟之前有前科，臥病在床不起也不是未試過。怕是病情復發，少龍想離開閨房請大夫，此時的鳳儀卻出聲留步。

「別嘈啦！本小姐要睡覺，出去。」

「哦……」

看著眼睛也沒有張開，翻身又繼續睡的鳳儀，少龍只能輕輕回應。之後的他，躡手躡腳輕輕關上房門，讓他的公主大人繼續休息。背向房門，少龍心痛。明明是在病假中，為甚麼還要做通宵？要不是自己半夜起身去喝水，抬頭看到書房還有燈火，也不知道她還在工作。

「屠公子，小姐起來了？」

來到餐桌前，放眼看去一枱清淡的中式糕點、粥品，少龍自顧自的坐下來。看到少龍回來，雷鳴柔聲問起小姐的動向。但少龍只是搖搖頭，說一句不要打擾，就起筷用膳。

日上三竿，中午時份，鳳儀終於緩緩張開眼睛。似乎休息足夠了，坐在床上的她狠狠地伸一個大懶腰。處理好日常需要後，來到書房的她，繼續重複看著昨晚存入晶晶的書信影像，似是想好好重新整理一下事件的前因後果。未幾，久違未見的身影突然出現在眼前。

「卑職見過柏大人。」女生抱拳，有禮地向鳳儀問好。

「妳是？」最近被案件煩擾，鳳儀頓了一下，一時回想不起面前人是誰。

「卑職莫小晴。」柏大人又把自己忘記了。

「啊、啊！小晴，妳好嗎？好久沒見，抱歉啊。本官不在的時候，第四隊的情況如何了？」見到少有到訪的小晴，鳳儀怕是第四隊出了甚麼問題，或者是哲澄出了甚麼事。

「回柏大人，一切安好。」

「所以，小晴妳，今天來，是所謂何事？」誰知一句安好，讓鳳儀有點不知所措。

「回柏大人，卑職前來，為回答之前柏大人所說的問題。」

「甚麼問題？」本小姐說過甚麼嗎？

「回柏大人，當日柏大人來到卑職家探望，臨別之前提問『如果現在有項重要任務，必須深入虎穴，刺探敵情。有機會一去沒回頭的，妳會願意去嗎？』。今天卑職是來回覆答案。」

鳳儀心頭一緊，對了，之前為了給小晴一個心理準備，所以才提出這樣極端的問題。要是她不願意以身犯險，乃是人之常情。不過，第四隊難得有新成員加入，在公在私，也不願意她轉職離開啊……

「啊，所以小晴的意思是？」見小晴久久沒有繼續說下去，鳳儀只好提問。

「卑職願意。」小晴雄心壯志一般，字字鏗鏘有力。

「啊？」以為是自己聽錯的鳳儀，不自覺地發出懷疑的聲音。

「卑職願意。」

隨著小晴再次回應，鳳儀聽得一清二楚。雖然表面並無表情變化，但心裡卻是波瀾起伏。一陣沉默過後，鳳儀邀小晴上座，讓她好好跟自己說說看，怎麼突然想通了？家中令尊可願意？本官可不想因為發生了任何情況，以致令尊追殺本官啊。

「請柏大人放心，我爹知情。只是開初並不同意。所以卑職用了不少時間來說服他，以致回覆時間過長，還望柏大人見諒。」坐下來的小晴默默說。

「沒事、沒事。不過小晴，妳真不後悔？出勤一去不返，沒有退路。」鳳儀還是擔心，再次確定。

「與其一輩子苟且，倒不如闖一名堂。再說，柏大人不也是這樣過來？」

「啊，先不要說苟且還是闖名堂。本官意思是妳家中還有長幼，真不怕嗎？」

「柏大人家裡不也還有姐妹和夫君嗎？」小晴不解，為甚麼柏大人就可以，自己就不行？

「夫君？哪裡來的夫君？」鳳儀開始離題了。

「剛剛進門時，是一位公子接待。哦，柏大人金屋藏夫不想被知道。行，卑職甚麼都不知道！」小晴打趣回應。

「不是、不是，他不是。」哎啊，這次跳落黃河，水洗也不清了。

「大人，卑職來見。」

正當兩位女生聊到尷尬之處，一道沉實的聲音擠進空間。回頭見著是哲澄，鳳儀心裡大叫有救了。邀哲澄同坐在小晴旁邊，鳳儀馬上回復一貫工作態度。

不過，閻三權一案始終是哲澄私下調查的案件，小晴在場，真不知道哲澄會否介意。既然小晴說願意繼續出勤，加上本小姐對某個人也比較在意，不如……

「小晴。」鳳儀看著小晴，認真地叫道。

「卑職在。」聽到如此嚴肅的語氣，小晴馬上正襟危坐。

「小晴，還記得之前去來清居調查宋仁忠死因的事嗎？」

「卑職記得，但不是已經歸類為無解個案嗎？」

「是，但本官還是有點在意。本官希望妳可以到該處打探一個人的消息，但暫時不用做任何動作。」鳳儀托著下巴，手肘抵在書案上，心情複雜。

「柏大人是想打探誰？」

「殺死宋仁忠的凶手。當時三房娘提及刺子之人，是一位銀髮紅瞳，青衣女子。」

聽到這裡，一直保持事不關己的樣子，垂下眼簾看著書案，心思還在擔心師父案件進展的哲澄，突然睜大了眼睛，但很快又回復平靜。雖然頭保持下垂，但這麼小的反應，還是逃不過鳳儀的金睛火眼。

看來本小姐沒猜錯，那位青衣女子，跟畫像中的男子是有關係。畢竟，銀髮紅瞳的人，並不常見。要不是基因突變，就是家族遺傳。加上剛才哲澄的反應，可以假設畫像男子就是哲澄師父。而那青衣女子，跟哲澄師父是有血脈關係。

「柏大人，那卑職要怎樣做？」小晴似是想不通。

「要收集情報，本官常用的方法就是在小店打聽民生閒談。要不，小晴到醉紅樓做店小二？畢竟上次是在這裡打探到消息。」鳳儀考量著之後的做法。

「卑職領命。」小晴一下抱拳。

「記得，有甚麼情況，要馬上通知本官。如果有情況不能馬上通知，也要用晶晶做記錄。官令要隨身帶著，但非到危及性命，切勿露出馬腳。」

經過多次叮囑，鳳儀還是不放心讓小晴獨自出勤，但也沒辦法，人手短缺。小晴領命之後，不日起程。是福是禍，全看她自己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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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小晴剛到醉紅樓時笨手笨腳，顧著店小二的工作也分身不暇。但一個星期後，學習迅速成為熟手店員的小晴開始專注本職，打聽著那位銀髮紅瞳青衣女子的動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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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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