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界調查官（貳）失落的血族 - （三十四）

第二天的早晨，桂早早就來到。此時的雷震正為鳳儀洗擦身體，雷鳴在灶頭上忙著早餐。沒有通傳，沒有打招呼。桂像平日一樣，雙手推開木門後，卻因頸上的寒光勒住進入鳳儀閨房的腳步。

看清楚來者，雷震不好意思地收回劍鋒。幸好沒傷到項大人，要不小姐定會向在下興師問罪。不過，沒有叩門就自行推門內進，是項大人不對耶……

「抱歉，是我不好。我太習慣了，沒想起師姐現在的狀況。再說，我是擔心師姐才這樣衝動的。請雷震不要見怪。」桂尷尬地笑著。

「是在下太衝動，沒看清來者就拔劍相向，是在下的不對。請項大人不要見怪。」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沒事、沒事。對了，師姐現在怎樣了？」了解雷震的說話習慣，一直這樣對話是不會有進展，桂還是單刀直入。

「依舊，呼吸微弱、雙目緊閉、面無血色，情況不見好轉。」雷震緩緩道來。

「嗯……現在，我有甚麼可以幫忙的事？」想要為師姐盡自己一份綿力，桂小心翼翼提問。

「沒有。剛替小姐用濕布清潔了身體，現在只能等小姐自己好起來。」

「對了！師姐有沒有甚麼很緊張的人或事？」桂靈光一閃。

「在下不清楚。是有甚麼事嗎？」雷震托著下巴問道。

「之前大夫不是說了？要讓患者有求生意識，就讓她關心的、緊張的人來跟她聊天，說說話。」桂興奮地說明著用意。

「小姐關心的、緊張的人啊？我們不是嗎？」雷震歪頭回問。

「我們只是其中之一，但效果不夠啊！妳快想想，還有誰？」

「沒有吧？」

兩人正陷入苦惱當中，腦海中同時出現了一個人的影像——屠少龍！可是，已經這麼久沒有跟他聯絡，應該要去哪找他啊？

「在想甚麼這麼入神呢？」

邁步進入的房間，手拿著木制托盤，托盤上放著一碗晶瑩粥水。雷鳴苦笑問道。桂和雷震面面相襯，不過從何說起來好。終於，雷震張口想說出想法，但奈何隻字未出，實難以啟齒。這樣做是不是在利用他呢？

雷鳴坐在床邊，溫柔地扶起鳳儀，用匙子把粥水慢慢喂入她口中。受重傷，身體不吃不喝不行。但就是因為還在昏迷不醒，粥水自然也咽不下胃。

看著在嘴角流出的粥水，雷鳴深呼吸了一下。今天還是不行啊……默默收起食盤，重新安放鳳儀躺回床上，雷鳴回望站在身邊的兩位女生。

「項大人，小姐的情況，實在不太理想。謝謝妳這兩天都來探望小姐，有心了。」

「沒事。師姐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人。」桂苦笑。「來探望她，是應該的。」

「最重要的人？」雷震聽不明白。

曾經聽小姐說過，項大人是在學堂時認識的。一個戶部尚書的千金小姐，說一個平民女孩是她最重要的人。實在說不過去。難道，之前小姐和項大人之間，發生過甚麼事嗎？

「我跟師姐，也不算是發生過甚麼大事。只是……」

只是沒有她，就沒有今日的我。

由我被送到學堂後，到大家一起出班。本應各散東西，但師姐都一直陪著我，有甚麼事都會第一時間來幫我、很照顧我、會體諒我。感覺，比血濃於水的家人還要親。

作為當朝戶部尚書的嫡長女，說甚麼榮華富貴大小姐，出生豪門大千金，是很多人羨慕的對象。但同時，我的人生不再只屬於我自己一人可以決定，要背負的責任也沒有人能幫我分担。即使家裡還有四個妹妹，路，也只能是自己獨個兒走下去。

從小開始，每天不停被洗腦著，所有事情都必須快人一步，要做人上人。未學行，先學走，就是為了在別人面前可以炫耀自己女兒有多棒。琴棋書畫樣樣皆精、女紅刺繡缺一不可。

把我打造成＜女德＞中的典型大家閨秀，就是為了將來把我嫁入對自己公職有幫助的貴族豪門。說到最後，我只是淪為政治犧牲品的其中一人而已。

有時候在街上坐著馬車，看到路邊打鬧玩耍的哥哥姐姐，我也想跳車一起去玩。但別傻了，這樣的生活是不可能發生在我身上。

這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但也無可奈何地要接受著父輩已經安排好的一切一切。我猜，爹爹應該不會想到，把我送去學堂受訓，最後卻得出這樣的結果。

當年在學堂，因為別人都知道我的身份，對我都是敬而遠之。想找個人正常聊天也沒有，全都是官腔的以禮相待。不是說以禮相待不好，但太有距離感，反而讓我很不自在。

當年只有師姐，會正常跟我玩、跟我聊天，師姐待我如姐妹。我們上課一起，下課一起。別人都說她不配站在我身邊，其實我覺得，是自己配不上師姐。

雖然不得不說，其實是我先隱瞞了身份，但師姐知道後沒有疏遠我，反而一句說話點醒了我。

「管妳是甚麼身份，妳就是妳，妳是怎麼樣的人，根本不用因為身份而被限制了發展。再說，我跟妳好，又不是因為妳的身份。如果有人因為妳的身份對妳獻殷勤，妳反而要小心他的真正動機。」

雖然師姐只是比我大兩歲，但已經可以說是我的人生導師，很多事都是她跟我分析情況。我對她是亦師亦友的尊敬。慢慢的影響，由被迫在外人面前表現賢良淑德的我，開始自我解放。在師姐面前，我從來都不用隱瞞掩飾，可以做最真實、大條筋的自己。

「就這樣？」聽來聽去都沒聽出重點，雷震衝口而出。

「甚麼就這樣！師姐平日對我的態度，對我來說，是一種救贖。當年我說要跟師姐一起投考公職，爹爹是十萬個不願意。說甚麼女孩子就應該在深閨待嫁，不應步入仕途。」

「但項大人不也跟師姐一起去投考了嗎？」

「對，我是偷偷去投職的。米已成炊，爹爹也不能再左右我的前路。」最起碼以目前的情況下來說。

「所以因為這樣，小姐就成了項大人最重要的人？」

「也不全然是，很大的原因，我還欠師姐一條命呢……」桂黯然說道。

「怎麼一回事？」雷鳴也被勾起了興趣。

就是在學堂快要出班的時候，師長舉辦了一場比武大賽，贏了就會有獎學金。以師姐當年的狀況，當然要去試試看。即是只帶一絲機會，她還是會想嘗試。只是拳腳無眼，上擂台前要簽生死狀，有甚麼事沒人負責。

本來師姐一直都順風順水，直殺入半決賽。就是因為對方耍陰招，明知道我跟師姐關係好，就向台下作為觀眾的我發暗器。

師姐說了，暗器是向著我的要害飛去，並不是對方失手的意外。如果當時我真的中招，可能已經命歸天國了。但也因為救我，師姐自己跳下擂台放棄了比賽。現在算起來，我不只欠師姐一條命，還欠她一百両的獎學金。

「這件事，項大人有跟小姐表示過嗎？我們沒有聽過小姐提起過。」雷鳴說。

「有，作為感謝救命之恩，我曾經說要在畔月樓設宴。奈何師姐說已經不記得有這件事。再說，如果真有這個情況，當然是救人要緊。人之常情、不足掛齒。」桂無奈回應。

「真挺像小姐的作風。做好事不留名，做好自己就行。」雷震抬頭邊想邊說。

「好了，時候不早了。我也要回東苑露相，要不會被徐大人唸唸唸唸唸……那傢伙真的很討厭，為何師姐會喜歡他這樣木納的一個書呆子！甚麼以大局為重，明明就是不解風情！」桂扶頭，樣子表示不解。

「小姐還是有小姐的原因，做下人的，我們不敢多問。」雷鳴笑言。

「對了！雷震，屠公子的事就拜託妳了！」

說後，桂已經腳底抹油般的溜走了。留在閨房中的兩姐妹，雷鳴是很冷靜，但雷震卻不知所措。

剛才難以啟齒就是為了這件事，沒想到項大人這麼容易就脫口而出。再說，項大人剛才的表現，是哪門子的大家閨秀！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所以，妳們剛才在我不在現場的時候，暗自計劃了甚麼？」雷鳴平靜的問。

正所謂暴風雨的前夕總是如此和諧。看著皮笑肉不笑的姐姐，作為妹妹的雷震只能吃吃笑了一聲，以解現場尷尬。

「沒，剛才就是說……項大人是想找姑爺回來，給小姐一點刺激。好讓小姐盡快醒來。」雷震小心翼翼地解答。

「也不失為一個好建議。」雷鳴托著下巴想了想。

「但……差不多一年沒跟姑爺聯絡。先不說姑爺會不會來，連姑爺還記不記得我們也是個好問題。」雷震擔心。

「難道妳想小姐一直這樣？」

「不想！」

「對吧？妳還記得小姐常言道：『有一絲希望，還是要去試試』吧？」

「嗯！我去去就回。現在馬上起行。」

正要奪門而出的雷震，被雷鳴叫住。按手在她頭上的手，如此溫暖。一句出門小心後，再次提醒雷震，記得戴披風和小姐的晶晶帶路。再次應聲，閨房就只剩下一個躺著的和一個站著送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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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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