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界調查官（貳）失落的血族 - （三十一）

回到堂內，鳳儀一聲令下，小伙子馬上接過驗屍的工具，戴好手套面布等等落後的保護品，小伙子動手就先把宋仁忠翻身檢查背後。屍班已經一大遍，看來真有點日子。之後用一貫手法檢驗得出的結果，卻讓老李對兒子刮目相看。可惜啊……有些時候身不由己。

「回大人，小的循例驗了一回，發現有點奇怪的情況。不知應否上報？」

「報！」果然，宋戴禮不在場才可能說出真相。

「小的檢查了宋公子的屍首，發現了幾個情況。第一，咽喉下銀針指染為黑，應該曾被下毒。第二，身上雖多處有瘀傷，但不足致命，加上沒有修復的跡象，很有可能是仙遊後才被強行造成的……」

小伙子拱手低頭匯報著觀察所得，但眼神略有閃縮。老李伸手輕扯小伙子的衣襬，像是在示意甚麼。這個舉動卻勾起鳳儀的注意，心思細密的她，察覺到這兩父子之間，可能有甚麼不可告人的難言之隱。鳳儀更可以確定，這件事並不簡單。

「繼續！」鳳儀努力壓抑著情況追問。

「第三，宋公子的腦門，表面傷口雖小，但內裡的骨頭和肌肉器官已被揉捏打碎。小的不知道怎樣做到，但這個才是致命傷。」

「逆子！不要胡說，你想一家人為了你的胡言亂語賠上性命嗎？」老李先教訓了兒子，再轉頭向鳳儀說道。「犬兒不才，請任大人不要怪罪。」

一手把小伙子的頭壓到地上，自己也跟著伏到鳳儀面前。兩人戰戰兢兢的抖動著，鳳儀心裡的構想圖愈發清晰可見。

「本官從未說過要你們性命的話，李老先生你是因為甚麼而覺得本官會因為令郎的驗屍判詞而取你們性命？而且還是你一整家人的？」

「這……」老李繼續伏身不敢多言。

「人是本官叫來驗的，而且你跟宋縣令也曾告知本官，令郎學藝未精。如果明知令郎學術水平尚未達標，而借機下令其驗屍，導致驗證出錯。繼而懲罰你們，這是本官的強詞奪理。但本官甚麼都未說，李老先生已經下定判決本官會對你們做出甚麼懲罰，那是李老先生的蠻橫無理。」

「是、是。」老李連聲回應。

看著五體投地的兩父子，鳳儀沒有多說甚麼，轉身走到仵作的工具包，隨手拿起一支前臂般長度、極幼細的銀針，狠狠地往宋仁忠的腹腔刺去。沒多久，被抽出的銀針把內裡的情況呈現在人面前。鳳儀眼珠滾滾的，銀針再向胃部刺的。再度被抽出的銀針依舊是寒光閃爍，血是暗紅的。鳳儀輕輕勾起唇角，果真是這樣。

「李老先生，你之前說，宋仁忠是怎樣死的啊？」鳳儀拿著銀針，斜眼看著依然伏在地上的仵作。

「回、回大人，這都是宋大人指使的！賤民已經說了不行，宋大人就要脅賤民，如果不配合，要賤民一家的命為他兒子陪葬！請大人明鑑。」

反正都要死，讓明察秋毫的官大人先還自己一家一個公道更重要。心知瞞不過去的老李，決定要賭一次。

「說！」雖然已經猜到，但親耳聽到時感覺更震撼，鳳儀震怒了！

「宋、宋大人說，人既已死，就要死得有價值。為了想騙更多中央的撫卹金，宋大人下令用鞭抽屍，加上灌毒，做成死況更慘烈的樣子。三夫人是有反對過，畢竟是自家十月懷胎誕下的寶貝兒子。但也只能求得保住全屍而已……」

「這個失心瘋的宋戴禮！」久久不出聲的小晴，此時咬牙切齒的蹦出一句話。

「李老先生，你確定你所言的全是事實？」冷靜下來的鳳儀為確保真偽，再三確認。

「回大人，賤民以上所說的，句句屬實！如有欺瞞，賤民不得好死！」

「好，記得你所說過的話。」

果真如此。本小姐的推理還真準。只不過，沒想到宋戴禮為了錢，居然喪心病狂到連死於非命的寶貝兒子也不放過。錢是萬惡之源，真的沒說錯。連最基本的人性也因為幾個臭銅板而泯滅了，這個世上還有正義存在嗎？

放好銀針，鳳儀帥氣推開房門，帶著小晴向大堂走去。依然站在孝堂門口的宋戴禮不知所措，看著伏在室內的仵作兩父子，他心中閃過一絲不安。不會的、不會的，一家人的性命還在本官手裡，老李不可能亂說話。

跨過門檻，官威襲身。雖沒有官服加持，鳳儀眼神卻透露著絲絲的威嚴。自顧自的走到堂中高堂座位的左邊坐下，而一直跟在鳳儀身後的小晴，也繼續站在高堂座旁邊。

一直在堂中苦苦等待結果的家眷無一不驚訝。不是說那縮頭烏龜不是這野丫頭的丫鬟嗎？這樣卑微的站姿，騙誰呢？充大頭也要看對象，我們家老爺可是縣令呢。不對！現在的重點是……

「那是宋家主的位置，誰敢坐下？」老夫人叫道。

「本官有何不敢？」鳳儀拍案叫道。

「任大人，在這裡，還是要守一下宋府的規矩吧？」三房娘不屑說道。

「如此喪心病狂的宋府算甚麼？」小晴聽到後，想到剛才仵作所說的，心有不甘衝口而出。

「反正都快成階下囚，讓你們多吠幾聲，沒關係。」鳳儀反而淡定得多。

家眷頓時炸了，甚麼階下囚甚麼狗吠！這野丫頭在說甚麼！場內亂成一團，雞飛狗走。如此沸騰的氣氛，直至宋戴禮帶著老李兩父子到來之前，從未冷靜過。

站在身旁看著上官，小晴有過一絲的懷疑。這麼快已經提示他們，要是宋戴禮有了防避，之後怎樣突襲一網打盡？再說，不是查宋仁忠的死因和凶手嗎？怎麼好像離題了……

鳳儀坐在椅上，別人看著她那恍若不理世事般，自我陶醉在自以為設下的官威裡，其實她的目光從未離開過在場各人身上。待宋戴禮和老李兩父子踏入堂內，鳳儀先看了一眼兩父子。兩人都團起身子，伏在地上，甚麼都沒看到。只是宋戴禮那臉上掛著的笑容，有點奇怪。

「來人，為任大人上茶。」

「不用了。本官乏了，想找一宿稍作休息，明天繼續調查令郎的案件。」

「這好說了，宋府正好有客房，可供兩位大人休息。宋府上下定為大人盡心服侍、鞠躬盡瘁。」宋戴禮一下請禮，希望鳳儀等人留下。

「老爺不行耶！這野丫頭剛才罵我們做狗！」三房娘先聲奪人。

「對啊老爺，這次三妹妹／三姐姐說得沒錯。」聽到三房娘的說話，各夫人都紛紛加入勸說行列。

「我兒啊，這兩個女的留不得啊！」

「娘啊，先聽禮兒一說。留兩位渡宿，夜裡總會有意外的嘛。」帶著笑意的宋戴禮走到老夫人面前壓下聲線。

「兒啊，你意思是……」矛塞頓開的老夫人跟著勾起淺笑。

「對！就是娘想到的意思。」宋戴禮笑言。

「好好好！兩位大人把宋府當成自己家就好了。」

老夫人馬上換了臉一樣，向鳳儀吃吃地笑著。宋戴禮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計劃，其實在鳳儀眼裡是在自挖墳墓。這麼明顯的反應，傻子也看得出端倪，更何況本小姐一點也不傻。

「不用勞煩宋府上下，本官打算今晚去李老先生渡宿。李老先生應該不會拒絕本官吧？」先聲奪人，就是要趕在宋戴禮下手之前離開。

「不會、不會。歡迎大人光臨寒舍，只怕寒舍服侍不周，望大人見諒。」聽見官大人的話，老李馬上點頭回應。

「沒關係。本官自己選擇的，早預料到情況。」

「不行啊，大人！老李家又細又臭，大人位高權重，怎能在一個仵作的家渡宿？」眼見到嘴邊的鴨子要飛走，宋戴禮自然要攔下。

「你是看不起仵作，還是看低了本官的適應能力？」鳳儀不慌不忙提高聲線反問。

「沒有、沒有！下官不敢。」宋戴禮連忙欠身請罪。

愈來愈看不過眼的小晴，衝到宋戴禮的背後，一腳給他踹到跪在地上去。噗的一聲，雙膝下跪在鳳儀面前的男人，老羞成怒。男兒膝下有黃金，怎能隨便就跪下！而且還要在不知名的女子面前，實在太屈辱了！

奇恥大辱，怒火遮蔽了眼睛。還未認清情況的宋戴禮，從闊袍大袖中抽出一把小匕首，寒鋒直逼鳳儀心口。

一不高興就想殺人滅口？這速度根本沒有三思而行，已經是身體的反射動作。看來，這些年來死因是「宋戴禮不愉悅」的人真不少。

從容不迫的鳳儀笑了笑，從左側大腿邊小革子中取出一簿片。先輕輕撥開前來的鋒尖，借宋戴禮失神之時，簿片直指眉心。

冷不防的反擊，為了躲避，宋戴禮失了平衡向後跌坐在地。匕首離手叮噹著地響，堂前寂靜只聞金屬聲。真好，天助我也。除了販賣人口罪，又可以多加一條刺殺中央官員罪。

「妳作甚！野丫頭，快放開我家老爺！」三房娘大叫。

「哦？本官有抓著妳家老爺不放嗎？是他不敢動而已。現在也能怪罪到本官頭上了？」依然手拿鐵片指向宋戴禮的鳳儀，不慌不忙回道。

「阿三閉嘴！我們……恭送任大人離開吧……」

看著情勢不對，跟之前自己作威作福的情況完全不一樣，宋戴禮想了想，硬來的不行，只能用軟的。乖乖全身伏地於鳳儀面前，宋戴禮用著史無前例的服軟態度，鄭重向兩位中央官員道歉。在送走老李和鳳儀一行人後，把三房娘抱入懷中安撫。

「啊？老爺，你不會就這樣放過她們吧？」

「當然不會，今晚我們就讓她們歸案受審。」宋戴禮露出奸狡的笑容。

「老爺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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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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