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界調查官（貳）失落的血族 - （二十九）

回到另一邊廂，一身簡撲的素衣，加上一個小行囊，兩個小姑娘便起行出發崇武界。借著晶晶的自動導航帶路，來到資料提供的地址，汗如雨下的兩人順利在黃昏之前趕到來清居其中一座大宅跟前。果然，炎夏之日就不應該出勤！

抬頭一看，宋府的金漆大字映入眼簾。可惜的是，原本朱門金樑都被白綾覆蓋著，門框左右各一的白色紙燈籠隨風搖動。背後陰風陣陣，地上沙塵滾滾，感覺怪恐怖的。原本大汗淋溼的鳳儀，頓時覺得毛骨悚然。

門前沒有通報的下人，也不打算驚動他人，她們便自行內進。還未步入孝堂，已經聽到陣陣哀嚎聲。如此聲嘶力竭的哭喪，聽到鳳儀心寒，小晴更是卻步不前。

「柏大人，我們真的要進去嗎？」小晴略帶顫抖的聲線扭頭看著鳳儀問道。

「白頭人送黑頭人，還是單傳的金世子，不哭死才怪。」鳳儀無奈地回應。

「這樣鬼叫，也太嚇人了吧？」

「有帶官令嗎？」鳳儀決定無視小晴的情緒，換個話題。

「啊？不是說微服出巡嗎？」

「微服出巡是指裝束，帶官令是工作時可能有需要用到，或者有甚麼突然事情時也能做『擋箭牌』。所以這是外勤必帶的救命工具。」

「哦……卑職了解了。」

這次鳳儀聽到小晴稱她大人、自稱卑職並沒有糾正她，原因是這次她們面對的對象並非普通百姓，而是一縣之長，宋縣令。

邁步跨進那白慘慘的殿堂，堂中央放著一副楠木黑棺。兩旁都是抱頭痛哭的家屬、準備等下進行超渡儀式的道士，家僕下人倒是沒在場。黑棺，一般用於自殺、早喪或死於戰場上的人使用。老來得子喪女斃，看來，宋家對令公子的最後一程還真的有想過。

兩人靜靜地走到棺前，小晴一直躲在上官的身後，不敢探頭。的確，孝堂這樣莊嚴肅穆的聚陰之地，過來人或多或少都會沾染一身邪氣，以招致霉運纏身。所以來這種地方，其實可免則免最好。但現在要工作，本小姐也是十萬個不情願啊……

鳳儀以瞻仰的心態，看著換好一身壽衣的宋仁忠，此時此刻的他還是穿金戴銀，陪葬品也不少。還未正式看清楚宋仁忠的情況，一道女人的尖叫聲劃破了整個空間。

「來人！有刺客！快來人！我兒真慘耶，死了還要被刺屍，不得好死。」

小晴被突如其來的嘶喊聲嚇得瑟瑟抖顫，像是一隻受驚的小兔子一樣躲得緊緊，小手抓著鳳儀衣擺不放。雖然大場面不是沒見過，只是現在還有一隻小兔子在身旁，倒不能扔下她。要逃走還是要留下？現在要馬上做決定了！

一大群家丁下人，手拿著木棒等等的東西，應聲而來，把在場兩名陌生女子連同黑棺團團包圍。

「且慢。」把小晴護在自己身後的鳳儀出言。

「妳甚麼都不用說了，我兒就是被妳刺死的！」一位披麻戴孝的女子怒氣沖沖，手指著鳳儀的鼻子大叫，恰似潑婦罵街。

「夫人，妳說本小姐是刺客，有何證據？」

「就妳一身青綠衣飾，妾身一眼就能把妳識出來！妳這個冷血的殺人兇手。」

「夫人，本小姐這身是墨綠色，妳眼睛還好嗎？」所以，夫人是目擊證人？

「月黑風高殺人夜，別以為妾身老眼昏花，那夜銀髮紅眼，還不是妳？」

「銀髮紅眼？本小姐哪裡是銀髮紅眼？煩請夫人看清楚，以免誤傷他人。」

聽到鳳儀的回應，夫人輕輕打量著眼前的女子。果真，黑髮加上黑啡眼眸，根本不是口中銀髮紅眼的殺人兇手。不過，來者不明，先下手為強准沒錯。大袖一揮，下令家僕制服前人。

「妾身不管！反正當晚一身青綠衣飾、銀髮紅眼，手拿細長支條攻擊我兒的人，像死神一樣的眼神、茹毛飲血的厲鬼，跟現在的妳是一模一樣！別以為當時只是短短停留，妾身就會不認得妳！來人，把這個殺我兒的殺人犯緝拿歸案，讓老爺嚴刑逼供。妾身就不相信妳還不認罪！」

一言不合就開打，簡直不可理喻。右手抽出背後的星霜，鳳儀準備迎擊。雖說鳳儀並不想傷害到任何人，但始終拳腳無眼，還是有不少不識相的下人衝向自己，也只能奪其活動能力。當然，只是暫時性，過了一個時辰後便可再度活動了。

眼見對家人數眾多，此戰亦不宜長守。改左手反握星霜，銳利的邊鋒指向宋仁忠慘白的脖子，右手同時從口袋中亮出金燦燦的官令。高舉的五邊形牌子鎮攝在場人士，原本的動作紛紛停了下來。此時此刻，世界像是停頓了一樣。

「本官乃中樞界外務府外展行動組調查官，接報負責調查令郎死因。沒想到區區一個外界小縣令，居然用如此與眾不同的方式迎接本官的到來。」洪亮的聲音響遍全堂。

收起隨性的語氣，鳳儀目光銳利的環視四周。除了倒地不起的家丁奴僕，披麻戴孝的全是女人。咦？白頭人送黑頭人也要披麻戴孝的嗎？不管了，跟工作無關。反而，宋縣令人呢？

「憑甚麼妳說我就要信！妾身可是宋府上下無人不知的三房娘，妳這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別想隨手拿一塊牌子來蒙騙我！」

「看來資料上寫著『生出個有丁丁的母憑子貴、四處興風作浪的口沒遮攔』，指的就是妳吧？」資料上哪有這樣寫過，本小姐的急中生智可真強！

「妳！」聽到如此不堪的形容，三房娘急了。

「三房的，正宮還未出聲，輪不到妳說話。再說，以妳的身份，亦未夠資格跟本官面對面對話。去叫妳家老爺出來，本官是給妳面子，別敬酒不飲飲罰酒。去！」

鳳儀的態度真把小晴嚇出一把汗。在別人的地方，如此先小人的警告，後君子的勸戒，叫狗般的語氣。這樣的說話還真不是甚麼人都能駕馭得到。

先聲奪人沒效果，反而被命令離開的三房娘老羞成怒。大吵大鬧亂衝亂撞地跑出去找老爺。在場的女眷對三房娘的遭遇沒有同情之餘，在她離開現場後臉上更開始浮現各種不悅和藐視，可想而知這個三房真的很討人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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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女眷中，有一位被攙扶著的老女人，吃力的走到鳳儀面前，雙膝下跪。身邊兩旁的丫鬟也跟著一同跪下。

「老夫人？」

「大人，求求妳了！老身就只有這一個孫子，他死得不明不白，請大人還老身孫子的一個交待。」

「請本官『還他一個交待』？老夫人沒有說錯話嗎？」本小姐欠他的嗎？

本來看著白髮婆娑步履蹣跚的老夫人，是想請起不用行禮。誰知一句說話，就讓鳳儀打消了這個念頭。所以說，看來這家人對宋仁忠的死都要負上很大的責任，畢竟養不教、父之過，更何況是全家尊寵。

「宋戴禮呢？」

「大膽！誰直呼本官的名諱！」

正當鳳儀環顧四周尋找府中之主時，一個長得肥頭大耳、肚大腰圓、賊眉鼠眼、歪瓜裂枣、自我感覺良好的醜男人笨重地從大門走入孝堂。身後還有流露著陰險笑容的三房娘。呵呵，有人撐腰的樣子還真是表露無遺。

「來者何人？竟敢大鬧本官府上！」

宋戴禮甚麼都不問已經出口定案，果然有人惡人先告狀了。

「何謂大鬧？」鳳儀輕描淡寫的反問。

「打傷本府的人、出言侮辱官人家屬，還不算是大鬧？」

「哦？宋大人有親眼看到你所說的情況嗎？」

「用不著本官親眼看到才定案，現在人證物證俱在，不容妳抵賴！」

「哦？何人為證？何物為證？宋大人判案不用聽彼方辯詞，只聽自己人的控詞實難以服眾。」

難怪百姓都說求救無門，這樣判案不僅欠中立，還給人一種賣官威的感覺。雖然，本小姐不否認為官真的有一份優越感是其他工作給不了的，但也不能因此而作出欺壓、索取、謀利的行為。

不過看他家傳統的家教也不過如此，不會對他有甚麼高要求和期望了。只是沒想到，這樣的人也能考取功名就職官位，看來入仕官試應該是時候需要改革一下。

「總之現在妳擅闖官府，要不妳和妳的丫鬟馬上離開，要不每人罰五十大板！」

「第一，她不是本官的丫鬟，你要為自己的失言跟莫大人道歉。第二，擅闖官府算是『十惡』、『七殺』、『六贓』的哪一項？本官二人既無殺亦無贓，更無對聖上不敬對父母不尊。宋戴禮，你憑甚麼判罰比你更高官階的我們？」鳳儀強壓下怒氣。

「就憑妳們倆是個官？哈哈哈！別開玩笑了！來清苑裡讓人把玩的女官嗎？」

鳳儀聽到宋戴禮的說話後，理智頓時斷裂了。一下箭步右手成虎爪緊扣他的喉嚨，用力收緊五指掐入肥大的脖子。在場的女眷嚇到花容失色，剛剛失去了家中命脈，現在眼見一家之主都快要飛天。幸好，在宋戴禮面容缺氧發紫之前，鳳儀收手了。

「本官勸你善良，口出狂言不會令你長壽。」

看著噎住道氣的宋戴禮，鳳儀冷眼道出一句不太吉祥的說話。沒兩秒，宋戴禮順氣後，提出要看兩人官令以證身份真偽。鳳儀理所當然再度高舉那二兩重鍍金官令，可是小晴甚麼都沒帶在身，只能繼續躲在鳳儀背後「你看不見我、你看不見我」。

金面鑄成的牌子，雖看出用了不少年頭，整體保存卻非常良好，幾乎沒有磨損，可見真材實料。為了防假仿工業，兩面的字體都是用不同的方法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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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正面的刻字，「官」字用機械刻畫而成，梭角分明。背面的官品職銜名字由純手工敲打的痕跡，但非常工整，不是一般地方工匠能做到的手工藝。

經過鑑定，此為真官令。宋戴禮連忙叩頭請罪，原本站在他身後的三房娘，看到老爺的舉動莫名其妙。也沒想要跟老爺一同叩頭，只是繼續她的興風作浪。

「大人饒命，恕下官的莽撞行為，是下官有眼不識泰山。大人饒命！」

「哎吔！老爺你不用怕她的，她又不是甚麼好東西，像之前那些女的，賣的賣，送的送。一樣處理掉不就好了？」三房娘還沒自覺。

「閉嘴！」

宋戴禮的閉嘴還是慢了一拍，不該讓鳳儀聽到的都全聽到了。站在宋戴禮面前，高高在上的鳳儀冷眼斜視著還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三房娘。心裡靈機一觸，對了！反正這個三房的也不識時務又不懂看情況，乘機打探一下更好。

「三夫人，是本小姐不好，不要賣我們去地獄深淵。」

鳳儀裝作好害怕的樣子，「噗通」一聲跪在三房娘面前，手抓著她的裙擺用著誠懇的態度求饒著。這個舉動令在場的女眷，包括小晴無不大惑不解。

明明剛才的官大人氣勢逼人，怎麼那個賤女人一句說話就跪在地上，可想這個官大人也不是甚麼強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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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啊！柏大人應該不是這種欺善怕惡的人，怎麼會向這種人求饒？看到官大人這樣的動作，宋戴禮下意識站起來，回復原來的目中無人依然故我。

裝作向其他人求救的鳳儀，環視時在場人士的心思都看在她眼裡，懂的人不需解釋，不懂的人不用解釋。自編自導自演，劇情是如何走下去，就只能看對手能不能接下去。

「算妳識趣，本官可是來清苑的大客戶，見妳聽話，本官不會虧待妳。」宋戴禮奸笑。

「來清苑？甚麼地方？」鳳儀繼續的裝。

「就是讓大人老爺們好好放鬆的地方。不過妳樣子不太好賣，要不去洗個碗也行。」得勢的三房娘接著宋戴禮的話。

「如果我不聽話呢？」鳳儀挑眉。

「賣妳去黑市，到遠方做妾做侍。蠻人都愛小女人，更愛像妳這種小辣椒。」三房娘繼續說。

「來清苑的女生都是自願去的嗎？」

「甚麼自願不自願，妾身想賣就賣，想送就送。」

「三夫人，妳做決定都不用問過宋老爺的嗎？」

「老爺只管收錢，他一早已經讓妾身全權接手了！哈哈哈，可見老爺多愛妾身。」

在說這一句話的時候，三房娘還故意提高聲線，像是要告訴家中其他女眷，自己地位有多崇高一樣。不過，一直站在三房娘身邊的宋戴禮終於察覺到不妥之處。如果真的要向阿三低頭，根本不用問這麼多。這個官大人是在套話！

「阿三閉嘴！」

「老爺，妾身又沒說錯。本來都是這樣做，好樣子的都賣去來清苑。老爺數錢不也數到手軟嗎？那笑容，妾身還是記得的。」三房娘好像平時一樣向宋戴禮擠媚弄眼。

「哦？只是賣落來清苑而已，嚇得本小姐還以為會有甚麼大事。原來也只是沒甚麼大不了的結果。」緩緩站起來的鳳儀，隨意拍打衣服上的塵土，不以為然地說著。

「沒甚麼大不了？妳真的不見棺材不流眼淚！來人，把她收入監內，妾身親自給她一些更厲害的結果！」

「閉嘴！閉嘴！閉嘴！」宋戴禮開始感到不安。

「對啊，宋縣令有官衙，自然有監牢。」鳳儀冷笑著回道。

「現在才知道實在太遲了！來人。」繼續趾高氣揚的三房娘變本加厲。

「不用來人了，本小姐自己去，有勞三夫人帶路。」很好，自投羅網。

「不、不、不！官大人妳不要去，那不是妳該去的地方，牢中幽暗又髒，配不起大人去看牢。」

鳳儀正舉起手勢「請」三房娘起行，宋戴禮馬上衝到兩人面前阻截了。是說，現在都只有阿三自己一個在說話，真的被查出來，大不了推阿三自己一個認罪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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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獄中很多都是因為付不起保證金而被收入監的小戶，要是他們在官大人面前多說幾句不利的話，對自己官職生涯中可是百害而無一利。

「官大人，是下官迎接不周，是下官安排不當。請大人先作休息，其他事下官會先行打點。」

「怎麼了老爺？她自己都願意去了。怎麼……」三房娘見老爺突然的轉變，摸不著頭腦。

「妳閉嘴！家裡的事都被中央外務府的官員知道了！別再作死好嗎？」宋戴禮壓下聲線向三房娘提示。

「我們一向都是這樣做，有甚麼問題？」奈何三房娘是有兒子沒腦子。

「哦？這麼怕本官去牢中，是不是有甚麼事想隱瞞？」見他們交頭接耳，鳳儀已經猜到一二。

「沒有、沒有，只是下官剛才被阿三蒙閉了雙眼才會做出如此不敬的行為。望大人見諒。」宋戴禮連忙否認。

「見諒？你對本官出言不遜的時候又不見你會反省？本官被你家三房娘無理動手又不見你會阻止？」鳳儀動怒了！

「這……」宋戴禮無語。

「我們沒怕甚麼，倒是妳快去監牢！別打擾我兒的儀式。」此時的三房娘仍然不懂看勢色做人。

「妳噤聲！沒我的批准不能再說半句話！」

「老爺……」

這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變，鳳儀就知道事情可不是這麼簡單。這種此地無銀的表現，更讓鳳儀確定心中所想的。在這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時代，宋家一定是做了不少激起民怨的事，要不也不用狠心到要買兇絕後。至於是甚麼民怨，現在先要做的，是查出宋仁忠的死因，結案後再慢慢跟他算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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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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