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6日,21時18分,大埔公路沙田嶺段近尖山隧道入口旁,空氣中隱約彌漫著夾雜腥臭的霧氣——
「停車!熄匙!車牌!身份證!(停車!熄火!駕照!身分證!)」
在黑黃相間色的長拒馬兩旁,數名衣著邋遢並戴上工業級口罩的人舉起步槍指著駛近的汽車並從左右兩邊步步逼近,直至槍口抵近並輕敲車窗。細看之下,這群人不止服裝樣色不一,當中既有穿軍服亦有穿便服的、連使用的步槍型號也不同,有T91、有L85、有C9、也有M4步槍。
車窗玻璃緩緩降下,然而車窗尚未完全打開,槍口已急不及待的扎進車內,牢牢的抵著司機的太陽穴,那是一名僅穿運動服裝加戰術頭盔、個子與其「職業」不相稱的少年。
「落車!(下車!)」持槍抵著司機的人作出威脅的咆哮、並將食指輕放於扳機上,然而與其舉動相比,那略嫌青澀的哮聲顯得相當凸兀,而且他的持槍姿勢也明顯有問題,槍托沒緊貼身體,而是懸空在肩膀前,故此連指著司機的槍口也在不斷抖動。
「你同我行埋一邊!(你跟我站到旁邊!)」本來一臉興奮的少年冷不防的被喝止,一臉沒趣的抽槍退到一旁,「呶!」只是臨走前不忘對車扮鬼臉。「落車。(下車。)」另一名高大健碩的軍裝男人──與其他站崗者人手一把步槍不同,他只在腰間配備一把銀色手槍,他走近司機位後側,並再次命令車內兩人下車,然而他們似乎不為所動,「識唔識聽香港話?(聽不聽懂香港語?)註[1]」男人有點不耐煩的質問,可是車內的人依舊紋風不動,昏黃的燈光下只依稀看見兩人正在竊竊私語──應該說更可能是在爭論甚麼。
「唉,」男人無奈的嘆了口氣:「請下車,我們要作檢查。」整個檢查站的時間仿佛凝結了數秒,右車門徐徐推開,首先是司機座的男人踏出車廂,然後女人緊隨其後,但態度相比之下明顯不甘願。二人邊抖邊步出車廂,看來是一對中年夫婦,雖然兩人看起來都相當消瘦、而且身上衣物都似乎因多天未換洗滿是汗跡,可是仍看得出他們是有一定教育水平的。
「去哪兒?」男人問。
「……去宿舍。」中年男人遲疑了一會,然後還是有點不甘願的回答。
「宿舍?啥宿舍?」男人繼續追問的同時,檢查站的其他人已經蠢蠢欲動。
「……學、學校——大學宿舍。」男人聽見大學宿舍的瞬間,一度以為自己聽錯,可是很快就懂他的意思。
「有證明嗎?」中年男人攝手攝腳的從褲袋掏出錢包,然後把職員證遞給男人,男人接過隨意瞥了一眼便還給他,「身分證。」當他接過並細閱身份證後,雙眼不自覺的微微瞪大。「還有你。」身旁的女人亦被要求出示證件,而女人除了出示身分證外、亦出示了與中年男人相同的職員證。
「原來係辦公室戀情啊……」男人低聲嘀咕。「好,可以了。」男人再度仔細打量這對男女的臉,然後高舉左手豎起食指及姆指作勾狀示意。
「趁機會快點兒逃——……」正當二人慌忙的打算回到車內駕車繼續前行之際,男人一手抓住中年男人的衣領——
「別跑,我是說『可以了』,但沒說你們『可以走』。」
女人見狀立即拚命試圖把男人拉回車內,可是一切已經太遲——前來支援的人已經團團把他們圍住,並用槍托猛力砸頭,兩人應聲被擊倒在地,倒在地上的兩人隨即被拖進公路旁邊的樹叢,「砰!砰!」的兩下槍聲,檢查站再度恢復本來的氣氛。
「香港嘅大學講師居然住滿七年都仲可以連一句香港話都唔識聽......(香港的大學講師居然住滿七年,卻還是一句香港語也聽不懂......)」男人凝視著公路旁的樹叢,倒抽了一口氣。
「細路你過嚟。(小鬼你過來。)」處決完那對男女後,男人把剛才的少年叫到旁邊訓話:「我哋依家唔係嚟打war game,唔好係唔係都拎枝槍隊咗人先,陣間手痕掹錯雞辣低咗自己人你係咪賠番條命俾人,仲有唔該你揸槍揸好啲,揸到離行離迾咁,一個唔該俾把槍撞Q到你爆肛都似。(我們現在不是玩野戰遊戲,別亂用槍指人,稍一不慎把同伴殺死了你是否去償命,還有拜託你改善一下持槍姿勢,槍都不知握到哪了,隨時你一開槍就被槍砸臉了。)」
「得啦得啦!下次我記得㗎啦!人哋學咗唔夠一個月都算係咁啦,下round我一定叻俾你睇!射撚到班蝗蟲變蜜蜂竇。(好了好了!下次我一定記住!我才學了不足一個月,這個水平還算及格吧,下一輪我一定讓你刮目相看!把那些蝗蟲打成他媽的蜂窩。)」對於少年而言,這似乎更像是一場遊戲。
「算啦,今晚你去燒住屍先,(算了,今晚你負責燒屍好了,)」男人甫聞少年的最後一句便皺眉,「等你真係hold得住把槍我再放你落嚟──(直至你真的能將槍把控好,我再讓你來──)」少年瞥了不遠處那個不斷冒煙的集裝箱一眼,扁起嘴抗議,「點呀?唔忿氣牙?你隻揪打贏我嘅呢度直頭俾你管埋都得㗎,要唔要試下?(怎麼了?不服氣嗎?你要是跟我單挑打敗我的話,這裡直接讓你管也可以,要試試看嗎?)」
面對男人的挑釁,少年一臉內急但泄不出的樣子,「幫手執屍啦細路!(幫忙撿屍吧小鬼!)」檢查站的其他人也不禁加入兩人的糾紛,只是都一面倒支持長官的決定。「你哋成班大蝦細,俾屎餵!(你們都是以大欺小,吃屎吧!)」雖然不服,但少年還是服從命令跟隨其他負責處理屍體的成員走進剛才傳出槍聲的樹叢,然後不久就傳來一陣嘔吐聲。
「我諗你應該起碼執番一兩個禮拜屍先至好諗出嚟『除蟲』,我唔想到時掛個膠袋喺你條頸度。(我想你應該起碼撿一兩個星期屍再考慮是否參與「除蟲」,我可不想屆時在你頸上掛個塑膠袋。)」檢查站隨即傳出一陣陣嘲笑聲。
註[1]:香港民族主義者為區分自身語言與廣東粵語的區別,故稱自己使用的粵語為香港話或香港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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