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刑人 - 8.受刑人(4)－我們兩個很相似呢

　　會認識廖筠萱本來就是一場意外，他們分別生活在這個社會階層兩端的極端值，本該是平行線的他們卻莫名其妙的相遇。

　　「聽起來好像是貧窮女孩遇上多金貴公子的浪漫故事，這很像小時候看過的偶像劇，那齣叫什麼呢……唉，想不起來了。」廖筠萱將整個身子陷進沙發裡，雙手的食指不停纏繞垂在胸口前的髮絲。

　　「你有看過嗎？我記得故事內容是個貴公子遇上後來家道中落的貧窮女生。」

　　楊方杰搖了搖頭，家中從來都不允許他看這種娛樂節目。

　　「他們的相遇注定這段愛情將會很坎坷，雖然中間有過因為不得已的原因而分離，但最後經歷了千辛萬苦，王子跟公主還是在一起，並重新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妳很喜歡這部戲劇？」

　　「還蠻喜歡的啊，劇情跟畫面都很不錯，男女主角我也很喜歡。」

　　但是她講這段話的時候眼神卻絲毫沒有一絲的光彩。

　　「妳說這部劇的男女主角很像我們？」

　　她歪斜著頭，思忖一回後才緩緩回道：「像……卻又不像。」

　　楊方杰沒有回應，只是靜靜等待她接下來的解釋。

　　「戲中男女主角的相遇注定是一齣美麗的童話。」

　　然後，廖筠萱緩緩轉過頭，用那黑到幾乎看不見任何一絲光的眼眸盯著他說。

　　「我們是因為痛苦而相遇，所以我們的相遇註定只會是一場毀滅。」

　　她露出那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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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升上國中後，楊方杰逐漸放棄跟上父親所期望的道路，在班上幾乎是將自己整個隱形起來，對於旁人及老師對他的刻意關切都一概敷衍應付，逐漸將自己排拒在班上其他同學之外，不願再相信任何一個想接近他當好朋友的人。

　　他的自甘墮落與不成材，讓從小就悉心教導自己的母親日日面帶愁容，不論是威逼或是鼓勵，對他都再也起不了一絲波瀾；而父親偶爾回家看見他所露出的眼神，他也拒絕去詢問，也忽略去感受。

　　在他開始放棄去迎合家族的期望後，幾乎就將自己關進虛擬的世界裡。

　　有時因為家族要求，他還是得逼著自己去出席那過於光鮮亮麗的場合，逼著自己去迎合長輩們的喜好，逼著自己站在那些將他視為眼中釘的親戚們前，甚至得與眾多位於社會最頂端的那些少爺小姐們交際應酬，坐擁在那些光環之中，楊方杰只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在那些花言巧語下又掩蓋多少見不得光的醜事？望著那些總是散發光輝的眼眸，他不自覺在心中喃喃問著。見多這類人物後，他也慢慢懂得找出暗藏在那份光彩下的陰影。

　　聽著在場眾人七嘴八舌交談哪個國家推薦去旅遊，哪個精品即將要推出，誰家的企業將要合併其他公司，或是最近又參與哪些政商名流的宴會……等話題，他卻一點也提不起勁，只是一人靠在角落搖動手上的高腳杯，盯著杯中晶瑩剔透的液體發起呆來。

　　真無聊。

　　他開始對於周遭這些跟自己身世相仿的人感到不耐，想到曾在新聞裡看到因繳不出債務而自殺的一家人，對他來說都彷彿是在聽童話故事一樣不可思議。

　　所以有一次他便心血來潮，搜尋跟他年紀相仿的年輕人現在都在玩什麼交友軟體，最初只是抱著無聊玩玩的心態開啟，在個人簡介上概略寫上不錯的學經歷，以及還算寬裕的家世，立刻吸引各式各樣的人向自己攀談，但發現這些人不過是因他身後的龐大家產感興趣後，便開始刻意隱瞞自己的身世，同時還將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寫在簡介上，果不其然，在毫無包裝下的殘破簡介一點也不吸引人，放置一個多禮拜始終無人向他主動搭話。

　　「看來不管是哪個階層的人都一樣現實啊。」

　　後來的他不再開啟交友軟體，將注意力轉移到其他地方，當回過神想要刪掉這個占手機空間的程式後，卻發現有一封新的交友訊息跳了出來。

　　對此他感到相當疑惑，自己都刻意將最不堪的一面放到檯面上，竟然還能收到新朋友的邀請，於是懷著好奇的心按下同意鍵。

　　『我想我們兩個很相似呢。』

　　那是一段令人匪夷所思的開場話，尤其在知道對方與自己的身世如此懸殊，從小到大的生活環境完全是南轅北轍後，他更思索不出來他們兩人到底有哪一處相似。

　　直到後來逐漸頻繁來往的訊息，從中找出與自己相似的經歷，發現與自己同樣的心情，他才開始對這個照片裡的女孩慢慢感到興趣。

　　『不如我們見面吧。』

　　主動對送出邀情的是她，如今要求見面的也是她，雖然這番的主動讓楊方杰有些不習慣，但他也沒因此拒絕厭惡，確定好時間地點後，他竟有些像要去畢業旅行的小孩子滿懷期待，這樣的心情不禁讓他覺得羞愧幼稚。

　　「你比我想像的還要高呢。」

　　又是一句很突兀的開場話，留著長髮的她將頭髮紮成馬尾，腳下踩著的白鞋輕輕墊高，即使如此她還是矮自己一顆頭。

　　不同於網路上的健談，初次見面的兩人安靜地拿起餐具用餐，在人聲鼎沸的餐廳裡顯得格外突兀，飯後等待上甜點的時刻，他們也只是尷尬地將眼神擺放到餐廳的其他角落。

　　「妳跟網路上簡直判若兩人。」

　　最後還是他打破了這個沉默，而坐在對面的女孩聽到這話後笑了出聲，然而好不容易打破的寂靜卻又在店員將甜點端上後重新返回，這一下連盤子的巧克力蛋糕他都覺得苦澀難嚥。

　　「你剛剛說我跟網路上判若兩人吧？」

　　走出店外，刺眼的陽光讓他險些睜不開雙眼，撲向自己的熱風讓他馬上汗流浹背，但他不懂為何女孩要走到陽光底下忍受這高溫的天氣。

　　「對，網路上的妳很健談，但剛剛的妳還蠻沉默的。」

　　「那你覺得哪個才是我啊？」

　　楊方杰開始覺得眼前這個女孩不似外表那般文靜，對一個才認識沒多久，甚至直到今天才第一次見面的人就問出這種問題，著實在有些唐突。

　　「兩個都是吧。」

　　「對了，我們好像都還不知道對方的真實名字，網路上都是用假名，你叫什麼名字？」

　　「一定得說嗎？」他下意識對要介紹自己很反感，即使很少出現在螢光幕前，但不能就此保證沒有人知道自己名字背後的身家背景。

　　「你不說嗎？這麼抗拒？」女孩雙手交叉於胸前看著他說：「那我先說好了，我叫廖筠萱，名字是這樣寫的。」

　　廖筠萱打開手機將自己的名字輸入上去，接著走進騎樓將手機螢幕轉向他，這三個國字組成的名字在台灣似乎不是那麼特別，卻也不那麼的氾濫常見。

　　「你在網路上說的那些經歷跟心事，應該不是騙我的吧？」將手機拿走後，她猛地靠近自己問著。

　　「妳覺得呢？」因為對方剛剛逃避他的提問，因此不想直接了當的回應，而是反問她。

　　然而廖筠萱沒有回答，只是朝他冷哼一聲，轉頭就朝電影院的方向前進。

　　後來他們兩人一起看了電影，從未跟一般大眾排隊買票，甚至擠在狹小廳院裡看一部電影的他對此感到很新奇，那股興奮感甚至壓過眼前放映的驚悚電影，也是直到出了戲院後才想起剛剛在裡頭聽到許多女生高聲尖叫時，身旁的廖筠萱卻絲毫沒有任何反應。

　　「妳好像不會怕這種驚悚片？」剛剛的電影可說是有很多慘無人道的血腥場景，但廖筠萱似乎不為所動。

　　「為何要怕？難道你會害怕嗎？」

　　他想了一下，點點頭後又搖了搖頭。「偶爾會被嚇到吧。」

　　「你不覺得很棒嗎？」

　　起先他以為是自己聽錯，但後來看到廖筠萱的表情後才發現自己並未聽錯。

　　「很多死法都是我未曾想過的呢。」

　　「妳很喜歡那些血腥的場景嗎？」他也不是沒聽過，有人就特別喜歡這種驚悚的場面。

　　廖筠萱輕輕搖了頭，走到垃圾桶前將手上的飲料跟爆米花紙盒丟進去後再緩緩朝他走來。

　　「我只是一直想著要怎麼死。」

　　聞言，他嚇得瞪大雙眼，望向廖筠萱眼裡藏不住的瘋狂，即使在網路上聊了好幾個月，但今天是他們兩人第一次的正式見面，這樣的發言實在有些超乎常理。

　　「你要幫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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