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婚儀
即使當篳篥、龍笛及鳳笙交織而成的雅樂迴盪在耳際，弓塚茉季仍覺得現在發生的事情沒有什麼現實感。
春末的氣候還是不太穩定，清晨時下了場小雨，幸虧雨勢不大，神社四周的紫藤花並沒有被殘忍的打落在地上，但蜿蜒的碎石路卻因此有些濕滑，被澆得水潤的石面在近中午的陽光下一閃一耀的，差點讓她以為石子隙縫裡是不是藏了細小的鑽。
「地上滑，小心。」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oxIN14ESY
溫潤和緩的男聲在耳畔輕輕的提醒著，不過因為頭上戴著保暖用的棉帽子遮去了她大半的視野，所以她也只能愣愣地看著正牽著自己的大手，小小的應了一聲。
身上穿著梅松暗紋的紅邊白無垢，感覺有點沉，再加上腳下是不太方便行動的木屐，在走這段路時她幾乎全程都只能低著頭，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便會出了糗。
空下的那只手無意識的撫上置於胸前的筥迫與懷劍，弓塚茉季突然有點感謝因為婚約者的堅持，自己可以不用戴上沉重的角隱，不然可能連低頭的動作都會像是要折斷自己的脖頸。
如果抬起頭時，身旁的不是她預期的那個人怎麼辦？
直至碎石路被木製的地板給取代，在神官的修祓及祝詞奏上結束前，弓塚茉季的腦海裡全是這種荒唐的臆想。
進到三獻之儀時，雅樂再次響起，弓塚茉季才恍若初醒般從身旁人手中接過已被巫女斟滿的酒碟，明明才沾了一點帶著米香的水酒，但茉季卻覺得自己肯定是醉了，不然為什麼她會看不清身旁正在專心唸著誓詞的人是誰？怎麼她在交換戒指時，手指顫得幾乎拿不住展示盒中的指環？
「茉季，別怕。」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EH8TddJys
隨著熟悉的聲音落下，從剛才就止不住顫抖的手被人穩穩的握在溫暖的掌心裡，同時左半邊臉頰上也傳來同樣令人安心的問溫度。直到這時她才能真正的看清眼前人的模樣：熟悉的黑色眉眼中正懷著一種她未曾見過的情緒，似是歡喜又似擔憂，而薄唇邊卻是帶著莫可奈何的寵溺。
「是我。所以，別怕⋯⋯好嗎？」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GNwikgJcr
弓塚茉季覺得原先冰冷的四肢，似乎正隨著這句安撫漸漸的找回了溫度，因淚水而模糊的視線亦在指尖的輕觸下清晰了起來。
「⋯⋯好。」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KXAWPp0Nk
她想，她應該是勾起了一個微笑。因為，她看見了戀人在聽到她的回應後，向來銳利的眼角都彎成了一個平緩的弧度。
傳統的神前式婚禮由於場地限制，雙方邀請的多是關係近的親戚及重要的友人，女方這來的大多是藤原氏的親屬，只有莉莉與蘿絲是茉季真正熟悉的面孔。
「別哭。」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Y1JSxSX78
在左方較遠的位置上，弓塚茉季看到了莉莉碧藍色的眼中即便也蓄滿了眼淚，但仍無聲的朝著自己無聲的說道。正被她摟著的蘿絲更是早就哭到難以自己。
在雙方親屬一同將杯中物分爲三口喝完後，二家人才終於正式結了親。
上午的儀式結束後，兩家便將有意參加晚上披露宴的賓客安排至須王旗下的飯店稍作休息，同時也讓兩位新人在這段時間裡喘口氣。
茉季在會場與一些較為熱情的賓客合照過後，便很快地以還要為晚上的宴席做準備為由，獨留下鳳鏡夜在會場上與賓客們周旋。
不過鳳鏡夜畢竟還有兩位哥哥及父母在，在這種空下的時間段，本就是留給其他人的社交場域，於是鳳鏡夜也就跟賓客們大致打了聲招呼，也沒多做停留。
畢竟接連著兩場正式宴席還是挺累人的。
而須王環則是在發現了鳳鏡夜一一打發完賓客後，就不見人影時，便拉上了前公關部的成員們，闖進了男方的休息區。
須王環甫一進門就見到鳳鏡夜剛褪下繡有家紋的黑色羽織，正坐在沙發上閉眼稍事休息。但由於是真心為好友感到開心，也就沒顧上對方的意願，一下子抱上了對方的脖子，用帶著鼻音的聲音高聲的喊道：「嗚嗚嗚，鏡夜，神前式的婚禮果然很感人啊！」
「好了，你別往我臉上蹭，等一下你的衣服被粉弄髒怎麼辦？」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QzdU0z4gW
面對向來情感豐沛的友人，鳳鏡夜只是用手抵著對方的臉，有些無奈的說道
「可是真的很感人嘛......尤其當你們交換戒指那裡......」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f5HWf6d1D
即便被人抵擋著，但須王環仍舊沒有放棄要抱著對方紓發自己的情緒這件事，而向來都只有順著須王環意思的鳳鏡夜最後也只能由著他對自己上下其手。
「『不過，可以看到茉季學姐哭成那樣也算值回票價吧？』」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9NoRhX7z3
常陸院兄弟反倒是拉過了梳妝台前的椅子，反坐著將下巴靠在椅背上，兩眼成刀子狀對望了一眼，不懷好意的笑了一下。
他兩在剛剛偷拍下了照片，想著無聊的時候拿去逗逗那個彷彿只有微笑這個表情的學姊似乎會很有趣。
「茉季姊姊！」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j1vUtEfR6
休息室的門隨著一道甜膩的叫喚突然地被打開。
「咦⋯⋯？茉季姊姊不在這裡嗎？」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ilAHVSRYr
聲音的主人似乎沒有要放棄尋找所喚之名的主人，無辜的視線仍在室內眾人間穿梭著。
「安藤小姐，茉季的休息室在另外一邊。」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vx7AcISYN
即便有人闖入，鳳鏡夜似乎也沒有要掙脫須王環的意思，只是抬眼看向來人語氣和善的向著對方說道。
「啊，謝謝鏡夜哥哥。我看姊姊在剛剛的儀式哭的好像很傷心，才想說要來看看姊姊……結果搞錯休息室了……」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tqYYfgigs
「吶，需要我帶安藤小姐去找小茉季嗎？」
見到安藤夏希臉上的擔憂，在一旁的植之塚光邦朝著對方笑了笑開口詢問道。
「不、不用了，怎麼好意思麻煩鏡夜哥哥的朋友。謝謝您的好意。我再自己找找就可以了，打擾了。」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i009D73mo
安藤夏希擺了擺手，朝著眾人行了個禮，便很快地關上門離去了。
「真可惜，明明由我帶路會比較快的呢，你說對不對啊，崇。」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S1bJT3JD4
「嗯。」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oXHb3W6wU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有股寒氣……」
聽著兩位學長的對話，仍抱著鳳鏡夜的須王環突然覺得四周似乎有些冷，邊打著顫朝著友人的方向縮了縮身體。這下鳳鏡夜才站起身，將隨手擱置在一旁昂貴的黑色羽織丟到了須王環身上：「大概是空調太冷吧。如果沒事你們就先上樓休息，我要換衣服了。」
「嗚嗚，茉季真的要嫁給鳳了，鳳他那麼壞心眼，茉季被欺負怎麼辦？」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0wdiUdPq5
弓塚茉季看著特地跑來休息室陪伴自己，一邊用冰袋敷著紅腫的眼睛，卻還是一邊拉著自己的手、抽抽嗒嗒哭著的蘿絲，茉季一時間也只能摸摸對方的頭，輕聲安撫道：「鏡夜不會欺負我的。」
「嗚嗚嗚嗚，電視劇的女生也都這樣講，但最後不是被欺負，就是被對方家人欺負⋯⋯嗚嗚嗚⋯⋯」
「蘿絲，妳再繼續哭下去茉季也要跟著哭了⋯⋯妳不要老看那些奇怪的電視劇⋯⋯」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v5aOKfs43
跟在一旁的莉莉無奈的望向哭得比新娘還激動的蘿絲，看著兩個正在想盡辦法讓眼睛消腫友人們只覺得有點好笑。
鳳鏡夜一進門就看到了蘿絲那顆紅通通的腦袋，也沒考慮到手上的冰袋會不會弄濕茉季剛換上的白色婚紗，就伏在茉季的膝上，嘴裡似乎還在叨念著什麼。
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pynB2f66Y
大概也不是什麼稱讚我的話。
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psfMQTg8L
鳳鏡夜嘆了口氣，對著正露出無奈淺笑的金髮女子說道：「漢米頓小姐，妳要不要先帶巴克曼小姐去房間休息？上午的儀式妳們也很早起，不先休息晚上會很累的。」
「那我們就先不打擾了。晚點見，茉季。」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GsXf2rOUM
自然知道對方是變相的在下逐客令，莉莉笑著朝鳳鏡夜點了點頭，便半拖半拉的把蘿絲帶離了休息室。
「鏡夜⋯⋯」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FTbj3mJpG
茉季仰頭望向來人，看著對方平靜的神色她無意識的喚了一聲。
望著對方暴露在外微微顫抖的白皙雙肩，鳳鏡夜盡量放輕了動作，將剛剛請飯店人員準備的薄毯披到戀人身上後，隨即在她的跟前單膝跪了下來，牽著她的手低聲問道：「還好嗎？」
「沒事的⋯⋯對不起。」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9KLW9CR4i
「⋯⋯和我結婚這件事讓妳感到恐懼嗎？」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XUeNf3gGX
「不是的！」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MJfSZdh7G
鳳鏡夜望著茉季依然泛著紅的眼角，雖然覺得有點心疼，但又忍不住覺得對方一臉窘迫，又難得有些激動地想解釋什麼的神情有點可愛。他伸手撫過她有些浮腫的眼尾輕聲問道：「那麼小茉季是在怕什麼呢？」
「嗚⋯⋯我剛剛⋯⋯剛剛一直在想，如果抬頭後發現身旁的人不是你，那該怎麼辦？」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BNxPfGnc9
自己的擔憂說起來真的是太過傻氣，但在對方的注視下，弓塚茉季還是老實的將自己的請況說了出來。
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62LR3Z9BH
鏡夜應該會笑我吧，太過天方夜譚了。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WHEFDU9YE
茉季低著頭，望著自己的手背木木的想著。
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jU8gZdYwr
其實現在想起來，她也確實有點想笑。
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jOoBimWEQ
「那我會趕到妳身邊。」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5yXVPj5KY
「咦？」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ijZawGZl0
預想的訕笑並沒有如期而至，看著對方澄澈真摯的目光，這讓茉季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
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EzFXfWlkM
「就算真的發生了，我也會趕到妳身邊，所以妳不用為此感到恐懼。」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wl0AdZBVs
似乎是怕自己表達的不夠精確，鳳鏡夜收回了剛撫摸著她臉頰的右手，將茉季規矩交疊在膝上的雙手收進了掌心。
「⋯⋯這種說法⋯⋯是在公關部訓練出來的嗎？」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qkv993ClE
只有在這種時候，弓塚茉季才會意識到他與鳳鏡夜在高中的前兩年所學上有根本上的差異。
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hTNVP7k3g
尤其是在哄人這塊。
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inWZmzvf7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VXoItUNQe
眼見順利的轉移了茉季的注意力，鳳鏡夜站起身朝著對方笑了笑，輕扣住戀人的五指並將那對纖細的胳膊牽引至胸上的高度，輕抵著茉季的額頭繼續說道:「如果茉季聽到這個就可以不哭的話，那我就再多說幾句？」
「不、不用了。」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9Oehew8Hz
被人這樣近距離溫柔地看著，再加上那道大提琴質感的嗓音，弓塚茉季只覺得自己在哭之前，可能會先因為血液過度集中到了臉上而昏過去。
「等等化妝師會來幫忙補妝⋯⋯鏡夜也要做準備吧。」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HWBIPmbi2
她連忙找了個理由，搪塞著鳳鏡夜希望對方能快些放開自己。
鳳鏡夜也沒有要為難她的意思，依著對方的心願放開了她，只是在離開前朝著對方問了一句：「對了，剛剛除了莉莉和蘿絲還有哥哥外，有人其他來過嗎?」
「沒有，除了顧問先幫忙換下白無垢的時間外，一直都是蘿絲和莉莉在陪我。怎麼了嗎？」
「沒事。妳先休息一會，晚點見。」
鳳鏡夜自認為自己並不是個容易緊張的人，但當四周的燈光暗下，一旁的管絃樂團緩緩奏起愛之頌歌時，看著紅毯另一端隱沒在黑暗中的門扉，他竟覺得頸後傳來了一股涼意，就像是在百米衝刺後頂著滿身汗水進到冷氣房中一樣。
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5Wpb3qbDH
好像能稍微明白為什麼早上茉季會嚇成這樣。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SaMp36WM7
他自嘲的扯了扯嘴角，並鬆開了剛剛無意識下收緊的拳頭。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0hva9lquN
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PUZA3Y2at
不過這樣的等待並沒有持續太久，隨著一束光熠熠地照亮了原先緊閉的門扉，在花瓣雨的迎接下，是道因為背著光而顯得有些模糊影子。
鳳鏡夜才剛適應黑暗的雙眼，這下又為了要適應太過明亮的光線而微微瞇起。
弓塚茉季正由她的兩個哥哥一左一右牽著，緩步向他走來；在半透明的花蔓刺繡頭紗後，隱約可見頂著精緻妝容的臉上，終於不再像上午一樣佈滿淚痕。
常陸院兄弟這次倒是沒敢再選用太過新穎的設計，剪裁得宜的桃心領上是精緻的鎖骨以及纖弱的雙肩，在暗紋軟緞上又另疊了層手工繡上的蕾絲裝飾，柔軟的布料緊貼了玲瓏有緻的線條，直至腰部才以層層疊疊的細緻蕾絲及輕紗向下展開成大片裙擺，被鑲與其中碎鑽及細小水晶於燈光下閃爍著如同星河般的璀璨光芒。
從茉季的兄長們手中接過那只瑩白到近乎透明的皓腕時，即使冷靜如他都忍不住覺得眼眶一熱。
肯定是被氣氛給影響的。
鳳鏡夜半側過臉，看著正挽著他的手、踏著小心的步伐，與自己比肩一步一步走向前方的嬌小女子，在此時他才真正的有了腳踏在地面的感覺。
「現在，新郎可以親吻新娘了。」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nX8uV7PH8
在神職人員的指示下，他輕撩起她面前的頭紗，雖然知道將情侶間親密的行為展示在大庭廣眾下會讓茉季有點不自在，不過畢竟是儀式的一部分，所以就算茉季看起來有些羞赧，紫棕色眼底還氤氳著些許水氣，鳳鏡夜仍是彎了彎嘴角，輕覆上那片艷紅的柔軟。
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t1Qbhczm5
=====================
其實這篇可以當成小結局來看。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xwB79WAkk
